正如祝師所言,這等千年一遇的初雪梅開,引來了不少遊人羈客。
山腳下的酒肆茶樓被文人騷客佔盡,也不知二三日間,又多了多少詠梅嘆雪的名篇。隻是天池山高六百二十丈,壁立千仞,正南與正東皆有深谷,兩面長風擊面,上有天地之威,下有深溪之險,非得古梅之允,不可御劍,不可高飛。欲登主峰唯有寒石棧道一條,自底由上,步步升攀,常人多止步於四五百丈。
這幾天,也不知是否受西洲冰海厲風提前南下的緣故,正南與正東的谷風格外強勁,遊客旅人登山越發艱難,堪堪到三百丈的山腰,就已經森寒不可忍耐,不得不折路而返。
是以,山下熱鬧非凡,山巔依舊清淨。
排鈴叮當,雪花飄轉。
天池一隅的臨水閣雅致小巧,木廊半延,如龍蛇臥波。木廊盡頭是一四面敞開的白石榭,白石榭中燃了紅銅暖爐,一壺梅子酒在爐子上焙著。
幾根釣魚竿探出憑欄,打一眼冰窟窿垂進湖水裡,水面冷霧繚繞,風一吹幾條魚線就晃晃悠悠的。
“……御獸宗在西北隅的韋風風穴所在的白喙島附近造了十二座守海塔,以觀西瞑,每歲輪流百人值守,並由三位長老坐鎮。此次厲風南下,冰川擁塞,御獸宗顧長老已動身驅鯨破冰,以正航道和風軌。”葉倉一邊匯報,一邊熟練地收魚繩。
一條鱗光閃閃的雪山銀魚被扯出水面,長尾揚起一泓水。
左側的小師弟扯了扯魚線,羨慕地感嘆:“葉師兄好厲害!”
“快快快,要跑了要跑了。”鹿瀟瀟緊張。
右側的柳師弟抄起撈網,眼疾手快地當空一攔。
“小心點!小心點!別把水濺得到處都是。”
“啊!這魚打我!!”
“……”
葉倉眼角微微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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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仙門弟子拜見師祖是什麼情形他不知道,但大概不會是這種鬧騰騰的樣子……
“釣到了麼?”
仇薄燈一手撐住灰瓦,向下探出小半個身,問道。
他披了件黑氅,坐在水榭的歇山脊上,旁邊放一淺底琉璃盞,盞中團了些梅子酒醬粉肉的魚餌,時不時用雙玉筷夾起來往冰窟窿裡丟。
仇薄燈這魚餌拋得毫無章法,純粹就是丟著玩,能釣上魚來還多虧葉倉窮人家出身,小時候從枎城的蒹水裡釣魚飽腹的本事到了太乙也沒遜色多少。
“釣到了一條銀魚,”鹿瀟瀟脆生生地應道,仰起臉問他,“小師祖,是要烤了還是要燉了?要不要去鱗啊?”
“天池銀魚日照陽而夜遊月,鱗骨皆軟,不用去,直接拿梅子酒酒小火烹剛剛好,”仇薄燈將剩下的魚餌一股腦兒倒進冰窟窿裡,梅酒醬肉團如花瓣般在冰湖水中上下起伏,引得剛被驚走的遊魚又聚了回來。他一手提琉璃盞,一手攏黑氅,自亭脊跳下來,踏著冰面回到水榭中,“梅子酒是現成的,你們誰去掃點梅上雪過來燒水?”
“我和小師弟一起去。”
鹿瀟瀟翻了個細蘆扎的小帚出來,又找了口陶壇,然後順路把湊在葉倉旁邊看魚的小師弟拖起來。
“走走走,我掃雪,你拿壇子盛著。”
“輕點輕點,姑奶奶,您自己什麼天生蠻力您心裡沒數——嗷!”
葉倉習以為常,把釣起來的魚放進柳師弟現雕的冰魚缸裡,擱到水榭中的石案上,暫時充當個擺設,就有收拾魚線上鉤垂竿,順便把剛剛的消息繼續說下去。
“破冰的鯨魚一般在小雪前後就到了,但今年的西海鯨魚遲遲不下峽灣。白喙島附近有御獸宗長老鎮守,怕被發現,弟子不敢直接去峽灣探查,便繞路登上了古嶽山,自海角遠眺,的確未有鯨群出沒的痕跡。”葉倉說著,忍不住皺了皺眉。
西洲與清洲不同。
清洲雖然臨近滄溟,但大多數城池還是居於平原廣陸之上,隻有燭南九城位於怒海之中。而西洲地形破碎,十峰九河,海河洶湧西灌,少野多山。除梅城一類的山城外,就屬海城最多,舟船往來,多行於水。
每年秋去冬來,就是西洲的“冰季”。
冰季時,極寒的厲風和急流會將北面古海的玄冰斜推向下,成為“海上百川”的奇景,壯美非常卻也兇險非常。因為這些古海的玄冰極其堅硬龐大,一旦入海灣,往往就會將海道徹底堵死,更有甚者,會將浮海之城整個撞沉。
為此,御獸宗每年都會與群鯨一起,將破冰守川。
可今年鯨群遲遲不至。
這一消息被御獸宗嚴密地封鎖裡,葉倉幾人也是廢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在山海閣的暗中協助下,調查出來的。
“……除了鯨群的異常外,還有就是御獸宗繞開天工府,同幾個煉器莊制定了一批特殊的靈器,”葉倉將幾張圖紙遞給仇薄燈,“弟子慚愧,沒能查明這些靈器的用處。”
圖紙上滿是復雜精密的零件模圖,但繪畫圖紙的人顯然不想要鑄造它們的人猜出它們的真正用途,不僅沒有給出成品的圖案,甚至將幾個不同靈器的零件給拆散,混在一起了。
葉倉琢磨了一路,也沒琢磨明白御獸宗這是想做什麼。
仇薄燈接過圖紙,翻了翻,便將視線移向了亭外。
冷霧騰卷,聚散離合。
天光落在湖面,折射在他臉上。
旁邊的柳師弟下意識想問他這些圖紙是做什麼的,葉倉站起身,一邊隨口抱怨小師妹怎麼去了那麼久,一邊不留痕跡地把手按在柳師弟肩膀上。
“……小師祖,酒、酒應該焙好了,”柳師弟趕緊改口,借起身遮擋自己被葉倉用力按得猙獰的臉,娘的骨頭都要碎了啊,“我去催催瀟瀟和師弟,這兩個家伙夠磨蹭的,烏龜麼?”
“喂喂喂,柳二,你說誰壞話呢!”
頭發沾雪的鹿瀟瀟剛好和小師弟一前一後抱著陶壇回來了,遠遠耳尖,聽了這話,頓時不滿柳眉倒豎。好你個柳二!竟然敢趁我們不在,在小師祖面前瞎抹黑!
“哎!”
柳師弟滿面陪笑,迎了出去。
葉倉回頭。
仇薄燈已經將圖紙收起,坐到了石案邊。他垂下手,一個太乙宗弟子都不陌生的小木偶順著他的衣袖滑下,跳到爐邊,靈巧地將陶瓷壇扛起,穩穩當當往酒盞裡斟酒。
梅子酒落梅花盞,幽香經過火便顯得融融。
斟滿酒,小木偶放下酒壇,又抱起酒盞,將它放到仇薄燈指邊,然後端端正正坐好。
葉倉和柳師弟收拾魚去了,鹿瀟瀟就湖水洗烹魚的壇。
一扭頭,看到漂亮的小師祖一手支著下巴,一手伸出,點著小木偶,將它輕輕點得向後倒。等到小木偶翻身坐好,又繼續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火爐的光照得他的指尖暖洋洋的紅。
鹿瀟瀟猛地把頭扭回來。
動作太迅速,險些扭傷自己的脖頸。
旁邊的小師弟莫名其妙,遞給她一個“你有病?”的眼神。
鹿瀟瀟一臉沉痛。
……沒錯,我也覺得。
不是有病,怎麼會突然長輩之心蠢蠢欲動。
見鬼!明明小師祖才是師長啊!
第125章 花落又逢君
葉倉小心翼翼掀開青花瓷蓋。
裡邊撒細鹽和梅子酒腌好的銀魚已經熬得恰到好處。湯色乳白, 和雲州瓷幾乎一個色。魚鱗與魚骨半軟半硬,盛在湯中剔透如冰膏。正慶幸手藝沒落下太多, 一抬頭,三個師弟師妹眼巴巴蹲在爐子邊,活像幾百年沒吃過肉。
葉倉:“……”
哪來的流哈喇子的餓狗?
“小師祖,快嘗嘗。”
好在三條餓狗饞歸饞,為人子弟的體統記得倒牢靠,有一個算一個,全趕在葉倉這位功勞佔九成的師兄面前, 盛出最好的一份,照顧起懶散金貴的小師祖。
仇薄燈輩分雖高,可貌若少年。鹿蕭蕭瞅他低下眼睫,一手託腮, 一手捏勺,半挑剔半屈尊地品嘗, 小半張精致秾麗的臉被黑氅邊緣的厚絨簇擁著,一腔大不敬的拳拳母愛頓時熊熊燃燒。
蕭蕭啊蕭蕭。
你怎麼這麼大不敬!
鹿蕭蕭一邊沉痛譴責自己,一邊撸胳膊挽袖加入爭搶魚湯的戰鬥。“禮讓”兩個字在太乙向來隻對小師祖發揚光大, 同代小輩之間可沒這規矩。就在四個人筷來勺往, 爭執不下時, 橫空伸出隻手, 連湯帶鍋全端走了。
“喂!”
四人齊聲。
咕嚕咕嚕。
來人仰頭灌魚湯灌了個飽。
“呼——可算活過來了,”滿肩積雪的白衣公子打了個飽嗝, 施施然放下瓷壇, 發現四條惡犬對自己虎視眈眈, 不由詫異問道,“怎麼?這魚湯難道不是特地留給本公子接風洗塵的?”
“留給你個……”
屁。
在小師祖面前, 葉倉到底還是把不文雅的字眼強行吞了回去。
“姓葉的,你這手藝不行啊,”白衣公子招人嫌而不自知,一邊掐訣揮去肩上積雪,一邊熟稔地葉倉打招呼,“比在枎城的時候遜色了不止三成……嘖,可惜了這麼好一條天池銀魚。”
“進你肚子才是真的暴殄天物,”仇薄燈指尖捏著青瓷勺,青瓷碰碗叮當叮當響,“怎麼是你一個人?不渡呢?”
“禿驢半路化緣去了,本公子懶得等,就先來了,”白衣公子把自己收拾得衣冠楚楚,不知哪裡變出來一柄潑墨淋漓的折扇,一邊搖一邊轉頭看鹿蕭蕭等人,頗具長輩風範道,“這三位是你太乙新一代的楚翹?來,本師叔送你們一人一份見面禮。”
仇薄燈擱下碧碗,聞言一挑眉:“陸十一,你這算的是哪門子的輩分?”
“我跟你仇大少爺是生死之交,換算一下,可不就是他們的長輩了嗎?不過你們太乙輩分太亂,這三個也不知道是你那代的徒徒徒孫,本公子風華正茂,大好青年一個,跟著稱呼師祖輩顯老,”陸淨有理有據,“將就著四舍五入,喊聲師叔就行了。”
說著,他還催促起鹿蕭蕭三人:“快快快,趕緊喊一聲。”
鹿蕭蕭、柳師弟和小師弟:……
自家十全十美的小師祖怎麼就有這種一言難盡的生死之交?
——太乙弟子顯然很難意識到,別人眼裡他們小師祖同樣一言難盡。
“行了,你們先去城裡玩玩,我跟仇大少爺有事要談。”
陸淨在家排行小十一,是個當哥的就能壓他一頭,從隻有被耳提面命的份,好不容易逮住機會拿個長輩的喬,要多嘚瑟有多嘚瑟。他拋了個錦囊給鹿蕭蕭,揮手讓他們下山去,裝得像模像樣。
葉倉心說,你當初在古枎上被鳥群嚇得哭爹喊娘的嘴臉我可還記得呢。
腹誹歸腹誹,既然小師祖沒反駁,葉倉也就起身,帶三個格外想同小師祖多待一會的師弟師妹下山。
“差點忘了!”走出幾步,鹿蕭蕭想起什麼,急匆匆地折回水榭。她把一個雕花精致的狹長木盒放到石案上,“小師祖,這個送你!”
說完,她風風火火地重新扎進風雪裡,跟上師兄們。
葉倉幾人一走,陸淨騷包的風流派頭立刻消失了個幹幹淨淨,“咚”一聲,重重坐在椅子上,一股至寒至冷的青氣自胸口爬出,寒冰迅速爬上雙肩,凍得他上牙跟下牙直打磕巴:“快快快!幫一把幫一把,我撐不住了!”
不用他多說,仇薄燈已經幾道勁風點出,封住了寒氣的走向。
陸淨抓住時機,掏出三個小玉瓶,跟吃糖豆似的,灌了個幹幹淨淨。一張小白臉瞬間變得紫紅,又瞬間被得青紫,來返數次後,青氣終於被壓了下去。陸淨長長舒了口氣,他十二年來,修為半靠藥半靠毒,進展飛快,唯獨這根基不太穩當,至寒與至熱幾番廝殺,好似來了一次淬體,當下就要借機排出體內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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