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顧無憂連忙點頭,她也沒再理會趙承佑,隻是握著李
欽遠的手又收緊了一些,等走遠了,她便時不時朝李欽遠的方向看去。
“想說什麼?”李欽遠問她。
顧無憂猶豫一番,才同人說道:“你別聽他瞎說,爹爹不是這樣的人。”
餘光見他一直含笑望著她,她被看得臉有些紅,頭埋得更低了一些,就連聲音也跟著弱了一些,“就算爹爹不喜歡,他也改變不了我的想法。”
“大不了——”
這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身邊的少年郎問道:“大不了什麼?”
顧無憂抿著唇沒說話,若是以前她那個性子,恐怕這個時候就會同人說“他若不答應,我們就遠走高飛,我就不信他會不同意”。
可現在的她,不會這樣說,也不會這樣做。
她愛李欽遠,這輩子也隻會愛他一個,但私奔這樣的事,牽扯的不是她一個人,她不能為了自己的幸福,而讓顧家置身在流言中,更不能讓家中其他兄弟姐妹因為她的事受人譏諷。
而且——
這樣的話對大將軍而言,也是一種侮辱。
“嗯?”
李欽遠見她一直不答,又問,“怎麼了?”
“沒事。”
顧無憂笑著搖搖頭,她還握著李欽遠的手,兩人的手很分明,一隻纖細,一隻修長,可這樣十指相扣握著的時候,卻一點奇異感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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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這一雙手天生就該握在一起似的。
“就算爹爹不同意,我也會一直等著你……”顧無憂一邊說,一邊抬頭去看李欽遠,處於寒風中的小臉還是有些紅,卻不知是羞了還是被凍著了,但說出來的話卻格外的堅定和果斷,“我相信總有一天,爹爹會認可你,會同意我們在一起。”
“一年不行,我就等你兩年,兩年不行,我就等你五年,五年不行,我就等你十年。”
似乎是察覺到李欽遠的怔楞,她又笑了,眉眼彎彎,“我會一直等,等到你光明正大來娶我的那一天。”
她這樣一番不似告白卻勝似告白的話,讓李欽遠徹底呆怔在原地。
不是沒被小姑娘告白過,再親密的情話,他也聽過,可這樣一番話還是讓他心生觸動,他就這樣神色怔怔地看著顧無憂,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抬起略微有些顫抖的手覆在她的頭頂,似乎這樣還是無法發泄自己的情緒,他又把人緊緊地擁到了自己懷裡。
“別……”
顧無憂紅
著臉,小聲說道:“我的鬥篷都湿了,會把你的衣服也弄湿的。”
李欽遠卻沒松開,隻是啞著嗓音說了一句,“沒事。”
他今天其實一直不大開心,他厭惡這個地方,厭惡他的父親,厭惡別人的恭維和奉承,更厭惡所謂的戰功和爵位……每次回到這個家,他就覺得好似有個枷鎖拷在他的身上,讓他身心都變得很煩躁。
可現在。
他卻覺得自己的那些急躁和煩擾正被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撫平。
他有時候也在想,他上輩子究竟是做了多少好事,才能讓他在這輩子碰到顧無憂?不由地又把人抱緊了一些,小姑娘很乖,聽他說了“沒事”之後就沒再推他,而是乖乖地由著他抱了。
這天地間除了那呼嘯的寒風,便隻剩兩人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
聲音響亮的仿佛對方都能聽到。
又過了一會,李欽遠才松開手,他替人把有些垂落的兜帽重新戴好,又替她擦拭了一把狐狸毛上的雪水,而後才低頭垂眸,同她說,“放心,我不會讓你變成老姑娘的。”
他的聲音微啞,目光卻十分專注,“我會讓你的父親心甘情願把你許配給我。”
少年郎的肩膀不算寬厚,說出來的承諾其實也不過是一句空話,但顧無憂就是相信他,她的大將軍一言九鼎,說了會做到便一定會做到!
她的眼睛彎成新月的模樣,笑著應道:“嗯!”
李欽遠見她這樣也跟著笑了,心情愉悅,仿佛所有掩埋在心底的煩擾都消失得幹幹淨淨,他沒再說話,而是牽著她的手往外走。
小姑娘今天畢竟是過來做客的,要是在外耽擱的時間久了,難免旁人會多想。
兩人就沿著小道往外走,途中李欽遠問她:“你給祖母送了什麼?”
前幾日他也問過,但小姑娘神神秘秘的,怎麼都不肯說,隻道過幾日就知曉了。
這次再問,顧無憂倒是沒再藏著,而是興高採烈的同他說,“我給老太君做了抹額,選得是她最喜歡的寶相花……”想到先前屋子裡的情形,她眼中的笑意便越發深了,“你都不知道,老太君可喜歡了,當場就把我的抹額戴上了,還直誇我。”
小姑娘的眼睛又黑又亮,說話的時候就一直看著他。
李欽遠被她看得心都軟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誇道:“這麼厲害?”
顧無憂原本就是在等他誇她,可真的等到了,臉又紅了起來,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其實,也還好啦……是老太君心腸好。”
李欽遠見她這樣,心便更軟了,仿佛要化開了似的。
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像顧無憂讓他這麼喜歡了,無論是她嬌蠻任性的樣子也好,還是她騎馬時英姿颯爽的模樣,又或是她動不動愛紅臉的樣子,都讓他喜歡的不行。
他喜歡她這樣,喜歡她在他面前毫不作偽,喜歡她想笑就笑,想罵就罵,想哭就哭,想鬧就鬧。
“你——”
耳邊又傳來了顧無憂的聲音。
李欽遠回過神,笑著問她,“怎麼了?”
顧無憂看著他,似乎猶豫了一會,這才小聲問道:“你今天,是不是不開心?”
李欽遠臉上的笑一頓,半響才問道:“怎麼這樣問?”他一向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若不是自己泄露出來,旁人根本無從得知。
“我就是感覺,感覺你不高興。”
顧無憂也說不出是為什麼,但她和李欽遠相處了這麼多年,他的習性和情緒,她自然是能夠察覺一些的,今天的大將軍雖然是笑著,但情緒並不高漲,像是一直在壓抑著什麼似的。
她想了想,聲音又輕了一些,“是因為魏國公嗎?”
她從別人的口中得知現在的大將軍和魏國公的關系不好,更有甚者,說他們雖然是父子,但更像仇人,可前世……大將軍曾不止一次帶她去祭拜魏國公,言語之間也多有悔恨。
顧無憂雖然不知道他們父子之間究竟有什麼仇怨,但想到後來的大將軍,想到他每次站在墓碑前,沉默半天的樣子,她就忍不住心疼。
“哥哥,”
顧無憂停下腳步,小聲說道:“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和我說說嗎?”
李欽遠沒有說話,他低頭看著顧無憂,就連薄唇也緊緊抿成了一條直線,從來沒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說起這些,就連大白他們也諱莫如深。
如果現在換作任何一個人,他肯定早就冷了臉離開了。
可偏偏,是她……
便是心裡再煩躁,腳下的步子卻連一步都移不開,他總是在乎她的,所以就連一絲一毫都舍不得讓她難受,垂眸看了她許久,李欽遠才收回視線閉起眼睛。
人一旦閉上了眼睛,周遭的動靜就會變得更清晰。
他能夠感受到今日的風很大,吹過樹葉的時候能帶起不少聲響,也能夠感受到這雪灑在身上的時候有多冷,他打小就不怕冷,卻也曾在這樣的冬日,感受過徹骨的寒冷。
他記得母親去世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冬日。
風也是那麼大,雪也是那麼冷,他跪在她的床前,眼淚都流幹了,嗓子都喊啞了,也沒能把她喊回來。
就在這樣的寒風中,就在顧無憂以為李欽遠不會開口的時候,他卻說話了,“母親身體不好,大夫說是她生我的時候留下了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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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她一年裡,有大半時間都在吃藥,可她從來都不抱怨過什麼。”
“她溫柔得體,端莊大度,無論碰到什麼都是笑著的,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李欽遠頓了頓,再開口的時候,聲音變得更啞了,“我一直盼著她能長命百歲,可我十歲那年,母親的身體還是越發不好了,最開始的時候她還能下地走幾步,後來卻隻能整日躺在床上。”
“那個時候家中隻有我和祖母,我知道母親盼著他回來,所以我私下
寫了許多書信讓人快馬加鞭送去邊關,隻希望他能回來見母親一面。”
“可他沒有——”
“他甚至連一份書信都沒回復!”
顧無憂察覺到他的激動,被他握著的那隻手也有點疼了,她硬是咬著唇沒出聲,反而拿空闲的那隻手輕輕安撫他。
李欽遠察覺到她的安撫,激動的情緒才稍稍平復了一些,可他還是沒有睜開眼,隻是纖長濃密的眼睫在寒風中抖得更加厲害了,“母親雖然一直都
讓我不要打擾他,讓他安心作戰,可我知道她心裡是盼望著他能回來的。”
“要不然她也不會硬撐著挺了那麼久。”
“她那個時候其實已經很累了,我看著她一天天越來越瘦,咳得血也越來越多,可她還是不肯閉上眼睛。”
“她一直盼著她的夫君能夠回來,回來見她最後一面。”
“可惜——”他抿著唇,聲音仿佛是從緊咬的牙齒根裡傳出來的,“直到她死,她也沒有見到她的夫君。”
“外頭的人都說他厲害,說他是護衛大周有功的功臣,把他當做戰神一樣供奉著,可我就是恨他,我恨他永遠把外人放在第一位,恨他讓母親走得那樣不甘心,恨他……”
他似乎說不下去了,聲音越來越低,就連緊閉的眼角也仿佛有水光出現。
顧無憂沒想到他們父子之間的恩怨竟是因為這個,她不知道該說什麼,甚至就連原本想好的那些話也一句都說不出。
她隻能抬手,輕輕環抱住他,一點點拍著他的後背。
若是可以,她更想穿透歲月,去抱抱那個時候的大將軍,撫平他的悲傷和難過。
他那個時候肯定很難受吧,一個人眼睜睜看著母親的身體越來越差,卻什麼都做不了,日夜期盼著父親能夠到來,可等了許久也等不到他的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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