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說,在場其他人都笑了,不過倒是也沒人說什麼。
睿定侯夫人不苟言笑,點頭說道:“這次是老夫人做主把你接進府裡,阿珩住在聽竹苑,你先住那裡吧,一切等阿珩回來後再做計較。”
盛平大長公主又問了顧穗兒幾個問題,無非是家中光景,因說起來這懷下身孕的事,難免問起這些日子怎麼過的,中間又讓一位老大夫過來給顧穗兒診脈。
那位老大夫診脈過後,特意來問:“這位小夫人可曾吃過什麼不好的?”
盛平大長公主一聽,便望向穗兒。
穗兒默了片刻,便明白了,低聲說:“家裡給買了打胎藥,吃了。不過後來吐出來一些。”
她這一說,大家面面相覷,都有些吃驚。
這可是阿珩少爺的骨血,得來不易,不曾想竟在鄉下險些被打掉?
盛平大長公主忙問:“那後來呢?”
穗兒想了想:“流了一些血,並不多,後來就沒什麼動靜了。”
當下趕緊問老大夫,老大夫回說:“想來腹中胎兒到底是虛弱了,小夫人身子也虛,需好生補養就是了,我再開一個方子,照著這個抓藥來,一日三次。”
盛平大長公主這才松了口氣,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又囑咐穗兒說道:“這總算是有驚無險,保下了這小胎兒,也算是他福大命大,以後可萬萬記得,不能做這等傻事了。”
顧穗兒點頭低聲應著。
這邊盛平大長公主又囑咐了顧穗兒一番,最後還吩咐睿定侯夫人說道:“你可是要記著,好生看顧這孩子,她肚子裡可是阿珩的血脈,馬虎不得。”
睿定侯夫人恭敬地道:“母親安心就是,該準備的都已經準備妥當了。”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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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穗兒被帶著離開了這間屋子,穿過一道道月牙門和回廊,最後來到了一處院子。院子挺大,比她之前的家要大上不知道多少倍。
身旁領著她來的叫“王開順家的”,這位王開順家的給她介紹:“這就是咱三公子的住處,叫聽竹苑的。”
說著進了屋,隻見屋子裡裝飾得極為華麗,床榻是暗紅色木頭做的,上面還雕刻著精美的花紋,而帳子是淡青色,很軟很輕薄,和聘禮裡送的那軟紗倒是極像。
坐下後,王開順家的又介紹了身邊的嬤嬤和丫鬟。
嬤嬤姓安,叫安嬤嬤,旁邊還有四個丫鬟,穿著一水兒的靛青色衣裙,頭上戴著銀釵,大的是和穗兒差不多年紀,分別叫寶鴨和金凫,還有兩個小的,臉上還一團孩兒氣,叫靜月和瑤光的。
最後王開順家的囑咐說:“有什麼事,安嬤嬤都會慢慢告訴你,你平時如果有需要,就差底下丫頭過去告訴我,我能辦的自然都給你辦了,便是辦不了的,上面還有夫人給你做主呢。”
顧穗兒在家裡何曾見到這等陣勢,當下並不知說什麼,隻是微微點頭。
這邊王開順走了,安嬤嬤便扶著顧穗兒坐下,遞了茶水,又問餓不餓。
顧穗兒確實有些餓了,隻是沒好張口而已,安嬤嬤見了,便吩咐兩個小丫鬟去外面取了吃食來給顧穗兒吃。
“還沒到正經飯點,先吃些點心將就吧。”
顧穗兒一看,說是將就,但是那些點心比自己家過年過節吃得還要精致不知道多少倍,紅絲綠紋的,做成花兒,弄成葉的。
安嬤嬤從旁幫著顧穗兒取過來點心,勸著要顧穗兒多吃一些:“到底是雙身子,小夫人你多用些。”
顧穗兒並不習慣自己吃飯的時候有人從旁邊站著,在家裡的時候,他們都是一家四口一起坐在院子裡納涼吃飯的。可是她知道如今不一樣了,這是一個和他們村子裡完全不一樣的地方。
顧穗兒並不在乎自己會如何,可是她如今不光為自己,還為肚子裡的小蝌蚪。
小蝌蚪投生到了她的肚子裡,其實已經很命苦了,她總要為他打算下。
不要讓它在人世間受盡白眼,更不要讓它去品嘗自己嘗過的酸楚。
是以顧穗兒雖然並不自在,不過到底忍下了,知道自己做錯了,怕是要惹人笑話的。
正吃著,旁邊那位叫寶鴨的突然說道:“安嬤嬤,你先在這裡伺候著小夫人吧,我想起還有前頭二太太託我鏽的一個花樣沒做完,我得回屋去忙。”
安嬤嬤抬眼,笑了笑:“既是寶鴨姑娘有事,那就先去忙吧。”
寶鴨笑著看了眼顧穗兒,就此告辭。
旁邊的金凫見了,也找了個理由,離開了,屋裡就隻剩下安嬤嬤和顧穗兒並兩個小丫鬟。
安嬤嬤一邊伺候顧穗兒,一邊笑呵呵地說:“這兩位姑娘哪,是皇上賞下來的,一直伺候在三爺跟前,不知道的還以為混成了房裡人兒呢。”
顧穗兒一怔,停下,不解地望著安嬤嬤。
安嬤嬤說得那些,她都不懂,不過隱約感覺到,那兩位姑娘怕是對自己不滿的。
安嬤嬤看這小夫人明明長得那是花容月貌靈氣逼人,卻眼神茫然,一團兒傻氣,稀裡糊塗根本不知道眼前境況,倒是有些心疼,想著鄉下姑娘,沒見過世面,靠著肚子裡孩子進了侯府,怕是還不知道東南西北呢。
當下也是憐惜,便出言安慰說:“搭理那些興風作浪的做什麼,左右上頭有老夫人疼你,若有個什麼,你就說肚子疼,誰敢把你怎麼樣?便是大夫人那裡,對三爺素日也是疼愛的,你肚子裡有三爺的孩子,誰也不敢把你怎麼樣!”
顧穗兒:……
良久,點點頭。
當晚,顧穗兒躺下,屋子裡倒是也涼快,不似家裡炕頭那麼悶熱,可是顧穗兒卻是睡不著,隻盯著那軟軟的青紗帳子看。
她想起安嬤嬤的話,心裡終究不踏實,這侯府裡雖然富麗堂皇跟年畫上的神仙府邸一樣,可這裡面的人,總是讓人看不懂。
想了半晌,好不容易閉上眼睛,一時在那黑暗中,又浮現了那雙暗沉沉的眸子,還有那急促灼熱的喘息,以及那將自己的身體仿佛撕裂一般的疼痛和湧動。
顧穗兒顫抖著咬住唇,拼命地讓自己不要去想那些。
她抖著手,摸著肚子裡的小蝌蚪,小蝌蚪仿佛感覺到了她的不安,便暢快地在她肚子裡遊動,一時竟然仿佛隔著肚皮,輕輕啄著她的手般。
她奇異地仿佛被什麼安慰了,那種驚怕的情緒便漸漸遠去,最後終於睡去了。
顧穗兒在這侯府住了十幾日,肚子是一天比一天打,她對著侯府裡的人也慢慢摸清了門道。
老睿定侯當年也是平頭老百姓,被養在廟裡,連自己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後來因為戰功赫赫,被賜姓蕭,封了侯爺,又迎娶了如今的大大長公主。
如今的睿定侯夫人一共有三個兒子,長子次子都已經成親,唯獨這位三爺,叫阿珩的,年十九歲,還沒成親。
而這位三爺房裡大多是小廝,兩個丫鬟寶鴨和金凫是前幾年皇上賞賜下來的,和其他兩個小丫鬟不同。
因著皇上的面子,可以說在房裡頗有些張揚。依安嬤嬤的意思是,顧穗兒應該給寶鴨和金凫點教訓,也好讓人知道,這房裡現在是誰做主。
不過顧穗兒可沒那底氣。
於她而言,能活下來,能護著肚子裡的小蝌蚪活下來,已經是菩薩保佑,至於誰欺壓誰,誰又該去做主,那關她什麼事?
再說這也不是她說了算的啊。
安嬤嬤見了,恨鐵不成鋼,又心疼又可憐:“你性子軟弱,那也是沒辦法了,隻能是多在老夫人跟前苦苦可憐,也好讓老夫人多憐惜你一些。”
說著,安嬤嬤還湊到顧穗兒跟前咬耳朵:“夫人你不知道,別看府裡有三個孫子,可老夫人往日最看重咱三爺了,三爺要什麼,她是絕對沒二話的,比疼前頭兩位爺還要厲害。你肚子裡懷的可是三爺的骨肉,哪個敢給你氣受,就是得罪老夫人。”
隻可惜顧穗兒不明白啊,她問道:“現在寶鴨和金凫兩位姐姐忙自己的事,我落得自在,豈不是很好?”
安嬤嬤一愣,看看顧穗兒,再看看顧穗兒。
原本就是個美人胚子,如今被她一打扮,那真是天仙一樣的人兒,皮膚晶瑩賽高山之雪,雙眸湿漉如秋日露水,嬌弱明豔,讓人心生不忍。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兒,那麼動人的一雙眼裡,隻流露出迷茫和不解。
她是真不懂為什麼自己要她去告狀,更不明白為什麼要對付寶鴨和金凫那兩個作妖的小賤貨!
“哎——”安嬤嬤長嘆一口氣:“小夫人,你說你這,怎麼腦子就不開竅啊?”
莫不是一個傻的!
顧穗兒一聽,認真說道:“我娘說我小時候曾經撞到過石頭上,從那後就有些傻。”
安嬤嬤:……
這真是讓安嬤嬤無言以對!
正說話間,就聽到外面動靜,卻原來是王開順家特意帶著人來送東西,送的是一個食盒。
“這是今日個皇上特意命人送過來的,說是西邊快馬加鞭送到宮裡最最新鮮的,特意挑了好的孝敬咱家老夫人,老夫人說分給底下各房一些,就特特地留出一份好的來,說讓我趕緊送過來。”
王開順家的笑呵呵地說:“老夫人還說了,這個鮮果雖然甜,但也不可多吃,說你如今有著身子,不能冰到孩子。”
顧穗兒聽了,忙低頭感謝。
王開順家望著顧穗兒,看她生得嬌嫩嫩模樣,鮮活水靈地好看,明明懷著三爺的血脈,不過卻絲毫沒有拿喬的樣子,當下也是喜歡,便笑呵呵地說:“老夫人這是疼你,晚間時候過去老夫人跟前請安,記得謝謝她,知道嗎?”
顧穗兒和安嬤嬤已經很熟了,不過對於這位精明能幹的王開順家的,一直不熟,如今在她跟前戰戰兢兢,忙低頭說:“是,我會記得的。”
王開順家站在那兒,又和安嬤嬤說了一會話,囑咐了幾句,這才離開。
待到王開順家的走了,安嬤嬤笑望著那瓜果,有水晶葡萄,有南方的哈密瓜,還有荔枝,都是尋常人家吃不到的,外面猶自帶著一點冰碴子,知道這是用冰放好了,然後快馬加鞭送來的。
安嬤嬤忙名靜月過來,將這些瓜果清洗了,然後才捧到顧穗兒面前,笑著道:“來,雖說這個有些涼,但吃一點應該沒什麼要緊,嘗一嘗吧。”
笑得那是忒地慈愛。
顧穗兒本對吃不吃都沒什麼的,隻是如今安嬤嬤笑得那麼和藹,倒是讓她有幾分感動,想著這些日子進了這府裡,一邊茫然無措,多虧了有這安嬤嬤在這裡提點安慰,當下便點頭,接過來吃了一個葡萄。
入口之時,卻覺得分外甜美清口,於是忍不住又吃了一個。
安嬤嬤一邊侍奉著顧穗兒吃著瓜果,一邊笑著道:“夫人,你看那王開順家的,以前見了我,怕不是連正眼都不曾瞧一個,如今倒是同我和氣地說起話來,這都是因為我老媽子如今侍奉的夫人你啊!”
顧穗兒並不懂這些門道,不過她見安嬤嬤高興,心裡也替她高興。
這邊正吃著瓜果,門簾子被掀開,卻是寶鴨和金凫進來了,兩個人瞅了一眼桌上瓜果,便上前伺候。
顧穗兒看她們那眼神,知道這是想吃,便對安嬤嬤說:“嬤嬤,你取一些自己也嘗嘗,給寶鴨和金凫也都嘗嘗滋味。”
寶鴨和金凫對視一眼,都有些訕訕的,上前說:“我們不吃。”
安嬤嬤笑了:“小夫人是有度量的人,可不是那斤斤計較的。”
話雖這麼說,寶鴨和金凫到底沒敢吃。
都是侯府裡做事的,便是心裡不忿,卻也知道分寸。
這鄉下來的女人得了自家爺青睞,懷下了血脈,身份就和她們不一樣。
她們當丫鬟當了這麼許多年,想當個通房都沒成,這終究是沒法比的。
顧穗兒自是不知道寶鴨和金凫這兩個人的心思,她其實想得很簡單,隻要能名正言順地把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別成了個被人罵的野種,那就滿足了。
至於別人委屈了她什麼,都不是什麼要緊的。
再委屈,能有在顧家莊時那般委屈嗎?
所以盡管安嬤嬤百般撺掇,她當晚去給老夫人請安的時候,也沒說半句誰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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