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蕭止戈本來不想讓他擔憂,但想了想若是他真要去雁州,也瞞不住,隻能道:“北狄人對我懷恨已久,如今知道我不在雁州,正好又遇上百年未遇的嚴冬,已經糾集全部北狄將士,準備強攻雁州。”
邺北三州,雁州在中間,梁州和郴州分別拱衛兩側,三州連成一道防線。如今梁州與郴州主將皆在,唯有雁州沒有主將。雖有副將坐鎮,還有他麾下鐵騎軍團,但如今卻還有個太子一黨的監察御史在中間拖後腿。若是北狄人集中全部兵力來攻,內憂外患之下,未必守得住。
而且如此寒冬,梁州和郴州自顧不暇,想必也無法馳援。一旦讓北狄人攻破城池,不僅雁州百姓受苦,他多年經營毀於一旦,安慶帝也必然要以此問責,太子和老三更是會落井下石。
這裡面哪一樣,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
安長卿垂眸,心中已經了然:“王爺要去雁州?”
蕭止戈道:“我必須去。”
說出這句話後,他攥緊的手掌松開了一些,有些抱歉地看著他。
安長卿卻沒有如他想的一般不滿,隻是收斂了神色問道:“何時出發?”
“明日一早我會入宮請命,最遲後日出發。”
安長卿垂眸,猶豫了一下,問道:“我能一起去嗎?”
蕭止戈搖搖頭:“雁州情況緊急,此行晝夜兼程快馬趕去,你不能去。”
“我明白了。”安長卿點點頭,沒有再多說,隻平靜道:“那我為王爺收拾行裝吧。”
這一晚,兩人仍然如往常一般相擁而眠。在得知蕭止戈要去雁州之後,安長卿從始至終都沒有表露過任何情緒,隻是到了睡覺時,緊緊貼住他的身體才泄露了一絲不舍。
雖然閉著眼睛,安長卿卻沒有睡著。他使勁回憶著上一世的事情。卻發現這段時間的記憶實在太過模糊。上一世這個時候,蕭止戈也去了雁州。但是過程中如何抗敵,是否遇險,他卻一概不知。他那時候對蕭止戈的關心實在太少,隻從下人的隻言片語中得知,那一場戰打得艱難,但最終還是勝了。
但那場戰事不過隻是一個開始。太.祖傳下來的大邺江山,到了安慶帝手中,如今隻剩下一層空殼。內憂外患掩蓋在刻意維持的虛假繁榮之下。一場雪災,成了繁榮落幕的開端。
雪災後不久便是太後六十壽誕,安慶帝為了給太後祈福,加賦稅徵徭役,大興土木建造九十九座長生塔。雪災之後還未緩過來的北地百姓再一次遭受壓榨,終於有人不堪重負揭竿而起。從此之後便是循環往復的起義和鎮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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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憂不斷,外患不絕。蕭止戈自此一直在雁州守了三年,直到安慶帝忽然大病一場,下旨召他回京,他才再次回了邺京。
在蕭止戈眼中,或許此去隻是小別,但安長卿心中卻充滿不舍。兩人從成婚後日日同塌而眠,從未分離。如今驟然提起分別,他才終於意識到,睡在身側的男人已然悄無聲息的融入了他的生命之中。
隻是想一想分別後沒有這人給自己暖手暖腳的日子,便覺得心裡空落落少了一塊。
他越發眷戀的蜷縮起身體,緊緊貼向蕭止戈。男人似乎是察覺到他的不安,展懷接納他,有力的手掌在他背脊上輕輕拍撫。
沉默良久,安長卿有些任性地小聲道:“我也想去雁州。”
蕭止戈手微頓,心尖卻滾燙:“雁州天寒地凍,偏遠又貧瘠,還常年受北狄人侵擾。一年上頭也過不上幾天安穩日子。將軍府也沒有幾個下人……不如邺京好。”
安長卿額頭抵著他的胸口,悶聲悶氣道:“但是邺京沒有你。”
“太後壽誕未過,等雁州戰事平息,我就回來。”蕭止戈隻能這麼道。
安長卿從他懷中掙扎出來,俯首與他對視:“這是你說的。太後壽誕你就回來。不然……不然我就去雁州找你。”
蕭止戈隻當他說氣話,將人重新抱住,又替他掖好背後的被子,聲音無奈道:“好。”
安長卿重新依偎進他懷中,良久,又小小聲加了一句:“你給我的方子,我會照著做。等你回來……我們就圓.房。”
蕭止戈身體一繃,片刻後才啞聲應好。
***
次日一早,蕭止戈果然進宮面聖,言雁州情況危急,請命速回雁州對抗北狄。
安慶帝神色不明,倒是太子第一個反對:“雁州有副將坐鎮,又有八萬將士,難道還敵不過區區北蠻子?況且皇祖母六十壽誕在即,百善孝為先……要我說二弟實在不必如此著急。”
安慶帝雖沒說話,神色卻頗為贊同。這個二兒子把持雁州軍權多年,把雁州弄得鐵桶一樣。雖然目前看不出異心來,但到底叫人不放心。這次借著太後壽誕召他回京。就是為了趁他不在,往雁州安插人手。
雖然安慶帝還指望著這個兒子好好給他守住邊關,但是不防卻也不行。
蕭止戈目光如刀,冷冷看向太子:“我不回去也可以,隻是若是城破,皇兄可願替我這個守城主將擔責?可願替被北狄人踐踏的雁州百姓償命?”
“雁州乃邊關第一道防線,一旦雁州城破,梁州郴州不及馳援,北狄人便可長驅直入,揮軍南下肅州,進而直逼邺京。邺京安危,皇兄可能一力擔下?”
太子被他說得啞口無言,他不善行軍作戰,隻能底氣不足道:“局勢怎麼就有二弟說得這麼緊迫了。便是雁州城破,後頭不還有肅州擋著?申屠胥難道就守不住了?我大邺將士難道就如此無能,連區區北蠻子都敵不過?”
蕭止戈冷笑一聲:“不如皇兄先去問問申屠老將軍,能守不能守?”
“夠了!”安慶帝面色不虞地打斷二人爭論,面色變幻半晌,到底還是怕北狄人真破了雁州城。太子年紀輕沒上過戰場,他卻曾經跟著先皇上過戰場。北狄人之兇狠蠻橫,確實令人膽寒。
三個普通士兵都未必能打得過一個北狄騎兵。不然區區北狄,也不至於成為大邺多年的憂患。這麼多年來,大邺也就一個蕭止戈,能比北狄人更兇狠,才叫他們寒了膽。
安慶帝沉吟半晌,終於還是揮揮手,道:“罷了,你這便去吧。此戰隻許勝,不許敗!”
“是。”蕭止戈跪地領旨,而後起身,披著風雪出城點兵。
作者有話要說:
慫慫:喏喏說回來就能圓房(暗喜
第 42 章
寒風卷著雪花肆虐, 城外官道上揚起塵沙,八百士兵輕裝簡從,隻等著蕭止戈一聲令下便能趕赴雁州。這些士兵都是蕭止戈從雁州返京時帶回的親信, 在邺京這繁華之地憋屈了兩三個月, 此時聽說要啟程回雁州,個個都士氣高漲。整齊的應和聲便是站在城門口也能隱約聽見。
安長卿裹著狐裘,伸長脖子眺望遠處塵煙。宮中已經傳了消息出來——北戰王將趕赴雁州對抗北狄。
摸了摸隨身帶出來的包裹,裡頭放著輕便衣物還有幹糧和烈酒。是他特地給蕭止戈準備的。隻是他此時必定已經在城外大營點兵, 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將這個包裹交給他。
安長卿輕輕嘆了一口氣,不自覺抱緊了懷裡的包裹。
遠處的將士呼和聲也引起了城外其他人的注意。王府的粥棚設在邺京城外。除了每日上午能領一碗熱粥,這簡易的棚子也可供無處可去之人暫時棲身。因天氣寒冷, 每到晚上粥棚裡還會擺上一隻炭盆, 比起一些簡陋的客棧,這粥棚裡人多, 還有炭盆,反而要暖和些。因此除了一些乞丐難民會來住,一些貧寒書生也會結伴在粥棚裡過夜。
隻是乞丐和書生們, 卻是泾渭分明的兩方陣營。
有老乞丐聽著遠處的馬蹄聲, 唏噓道:“又要打仗了,我聽說北邊這次遭了災,死了不少人, 也不知道這一仗能不能贏。”
“有北戰王守著, 那些北蠻子還有膽子來?”
“這不是北戰王不在邊關嗎?”有人小聲道:“北蠻子不要臉趁虛而入,這要是真破了城,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這邊乞丐們悄聲議論, 另一邊的書生聽見了,神情各異, 有人忍不住嗤笑一聲:“這大邺又不是隻有北戰王一個將軍,這邊關也不全靠他守著,一個性情殘暴的武將,你們還真當救世菩薩了?果真是目光短淺!”
說話的書生穿著一身灰步棉袍,雖然擠在不甚寬敞的粥棚裡,但也把自己打理的整齊周正,臉上神色帶著傲氣,瞧著另一邊的乞丐面露鄙夷。
被鄙夷的乞丐們瞧著這書生的目光頓時不善起來,其中年紀最大的乞丐往下壓了壓手,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他看向說話的書生道:“我們這些乞丐,沒什麼學問。但也知道不該端起碗叫娘,放下碗罵娘。這位公子這般不滿北戰王,不也棲身在這北戰王府的粥棚裡?”
誰不知道這城外粥棚是北戰王府搭建的?就說城內的米價和冬衣價錢漲的那麼高,也隻有北戰王府的鋪子一直沒漲價,大家伙這才勉強過了過來。後來城裡其他鋪子見高價沒人買,這才被迫降下了價。
這樁樁件件的事情,邺京百姓是記在心中的。雖然細說起來都是王妃做的好事,但現在誰也不會再說北戰王一句壞話。畢竟都說夫妻一體,王妃做的善事,王爺能不知道嗎?
至於從前傳遍大街小巷的流言蜚語,聽個樂呵就算了。畢竟誰也沒親眼見過,但這受的恩惠,卻是實打實的。但凡有點良心的人,就算心裡還嘀咕著,嘴上也沒臉說了。
倒是沒想到這些讀書識字的書生們,反倒還沒他們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的泥腿子明白道理。
說話的書生被噎紅了臉,吞吐半晌梗著脖子道:“北戰王是受皇命賑災,這些本是他分內之事。便是要謝,也該謝當今聖上!”
“況且你們可別忘了,他可是曾經坑殺數萬俘虜,這樣的殘暴之人,說不定轉頭殺退了北狄人,就要殺大邺百姓取樂了!”
這書生越說越覺得自己有道理,又傲然道:“大邺以仁孝治國。這般殘暴嗜殺的將領,實在不值得推崇。”
“胡說八道。”有年紀不大的小乞兒朝他啐了一口:“北狄人沒一個好東西,不殺了難道都放回去再來殺我們邺人嗎?”
“就是,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我沒讀過書都比他懂得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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