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4-12-05 16:38:533733

我欠身給他讓開路,看著姨夫端著盤子走進屋裡,這才進廚房找姨母。


灶臺旁還有一隻我們剛才回來時我在路邊買的燒鵝。


「姨母,我把燒鵝裝盤子裡吧。」我笑著問她。


姨母一愣,隔了片刻才含著微微淚光點頭:「好,你來裝盤就好。」


我知道她在感激我的假裝。


假裝沒有聽見剛才的難堪,也不追問生氣。


可這於我,已經是習慣了。


在宮裡做下人,要時刻警惕,八面玲瓏。


卻更要學會裝聾作啞,不打聽不好奇別人的事,方能活得長久一些。


5


午飯過後,姨夫拿起幹活的家當又去忙了。


我和姨母湊在一起,正在院中享受難得地相聚時光,忽聞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焦大娘,焦大娘開個門吧。」


「姨母,好像是個女子。」我提醒姨母。


姨母狐疑地朝門口走去:「誰來找我呢?」


我們怎麼也沒想到,來人竟然是表哥的在外面糾纏不清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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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糾纏不清,也實在美化他。


單是那女子身邊的小孩,看著都已經有四五歲了。


「肖姑娘,求您給個活路啊!」那女子忽然跪倒,哭天喊地。


「焦大娘,這可是您的親孫子啊。」她用力地把孩子朝姨母推搡。


孩子害怕,哇哇大哭起來。


那女子看了,越發來勁:「焦大娘,您看您孫子哭得多可憐。」


我聽了幾句,心中已經了然她的路數了。


無非聽焦映連說我回來了,她心中害怕被拋棄,所以來搏一搏。


姨母卻還老實憨厚地任她擺弄:「哪裡來的流浪娘子和小孩,怎麼胡言亂語說是我家的人。」


那女子一聽,跪也不跪了,嘴裡卻依舊是委屈巴巴的調子:


「奴家是連哥的女人,小山是連哥的兒子,奴家和小山自然和焦大娘肖姑娘是一家人。」


姨母終於明白過來。


我和Ţű₅焦映連大鬧一場後,他才知自家兒子在外面已經風月無邊。


可到今天,才見到這女子的樣貌。


更沒想到,除了這女子本人,他們竟然還有了兒子。


姨母勃然大怒,拿起院子裡的掃帚用力揮舞著趕人。


那女子帶著兒子又遮又擋,叫苦連天。


如此一通熱鬧下來,門口早就站滿了圍觀的人。


「怪不得連哥連考兩次都沒中舉,看來這心思從沒在學業上ƭûₕ,全在女人上了。」


「嘖嘖,可憐他爹娘就這個獨子,日日當眼珠一樣呵護著,省吃儉用供他在書院讀書。」


「旁邊站著那姑娘是誰,倒是波瀾不驚,比焦大娘還鎮定。」


「說知道呢,沒準也是連哥外面的女人吧。」


「說什麼呢!」姨母忽然大喝一句,「這是我親妹妹家的女兒,我的外甥女,你們嘴巴幹淨點。」


不僅是門口站著的人,連我也是一驚。


可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陣心酸。


姨母一生老實隱忍,如今卻為我出頭,不肯我名聲受損半分。


我也不再像旁觀者一樣圍觀著眼前的一切,上前一步,拉住姨母的小臂:


「姨母別氣,凡事講究一個理字,這位姑娘既來了說要入咱家門,總不能像打潑皮一樣打出去,該坐下來好好分辯分辯。」


「門外的鄰居們,」我揚聲,笑著掃過門口眾人,「哪位熱心腸的可幫忙去書院喊一下我表哥焦映連回來。」


「我去!」立刻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應聲而去。


姨母不知我是何意,神色惶惑不安:


「瑩瑩,不能讓映連回來啊,他還沒中第便有了這樣的事,以後怕是封官了也被人戳脊梁骨。」


我輕輕拍拍她手背,要她放心。


那女子見狀,忽然也不鬧了,睜大眼睛看著我:「不知姑娘是想幹什麼?」


我哼笑一聲,眯著眼看她:「當然是成人之美啊。」


6


焦映連是一路跑回來的。


他扒開門口眾人進來,看著院子裡或冷臉坐著或哭啼不停地幾個女人,忍不住張大嘴巴。


「柳兒,你怎麼來這了?」


問完,他又意識到門口還站著很多人,急忙堆上笑臉勸大家離開。


可這個柳兒卻沒打算這麼快讓高潮結束。


沒了這些旁人指指點點的壓力,焦映連怎麼能真的娶她回來呢。


姨母也把他拉到身旁,又急又氣的訓斥:「映連,這女人說那孩子是你的,可是真的?」


焦映連目光略過院子裡哇哇大哭的孩子,又看看眾人。


拳頭攥得緊了又緊。


門口議論聲更大了。


「瞧著是這女人沒有說謊,沒想到這連哥表面看著是個老實巴交的正人君子,背地裡是這副樣子……」


「瞧他娘那傷心欲絕的樣子,唉,我家要有這樣的兒子,我非大棒把他打死。」


柳兒抓住時機,跪行至焦映連面前:「連哥,我們孩子都這麼大了,你難道還不想承認嗎?」


姨母聽到這話,一口血嘔上來,整個人就要栽倒。


我急忙去扶。


這場鬧劇到這也差不多了。


我抬手拍了拍,嘴角泛起冷笑:「柳兒姑娘,你說這孩子是我表哥的,可有證據?」


柳兒止住哭聲,淚眼汪汪地看我:「這……這連哥自然知道,畢竟是他與我……」


她不言明,可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焦映連與她睡過不假,可這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倒還要商榷。


我小聲在姨母耳邊說了幾句,姨母疑惑地看我。


我點點頭,示意她按我說的去做。


不一會,姨母端來一碗清水。


我淡笑:「既然柳兒姑娘說這孩子是我表哥的,空口無憑,那便滴血認親吧。」


柳兒一驚,呆呆看向那碗水:「這……」


焦映連也勃然大怒:「怎可如此!」


他心裡認定這孩子是他的。


若眾目睽睽之下再被證實,他之前的風流荒唐之名也就坐實了。


這對於極度愛面子的焦映連來說,無異於要了他的命。


「有何不可?」我反問他。


「若這孩子真是表哥的,表哥自該負起當父親的責任,迎娶柳兒姑娘進門,悉心教養孩子。」


「若這孩子不是表哥的,柳兒姑娘也別讓孩子從小叫錯父親了不是。」


我說得雲淡風輕,可旁人聽了,都覺得在理,便有人高聲催促著他們放血驗一驗。


焦映連還想推脫,但我已經沒了耐性,抓起他的手,那針一刺,又用力一按傷口處。


幾滴血瞬間低落在碗中清水裡。


「肖瑩,你……」焦映連一張臉氣得通紅。


「蠢驢,想好好讀你的書考你的試就閉嘴!」我冷聲嗆他一句。


他被嚇到,一時間也斂了怒氣。


「柳兒姑娘,孩子這邊,您來動手吧。」我把針遞給她。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柳兒把高音調,「小山就是連哥的孩子,不用驗!」


她可能自己察覺不出來,她此時的聲音明明很大,卻顫抖又慌張,字字都有了欲蓋彌彰的味道。


到此刻,連焦映連都察覺到柳兒的異常了。


按我剛才的說法,這場驗親怎麼想都該是於她有利,她為什麼要拒絕呢?


柳兒越推辭,焦映連的眉皺得越深。


到最後,不等柳兒動手,焦映連大步一跨,抓起小山的手臂,在他的哭聲中刺下一針。


兩個人的血並沒有交融……


一瞬間的寂然後。


哄堂議論聲響起。


姨母瞬間變了臉色,抬手重重扇了柳兒一巴掌:


「哪裡來的野種,也來汙蔑我兒!」


焦映連更是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竟然還紅了眼眶。


我覺得好笑。


兒子是有假,可睡覺是他本人睡的吧。


既然始終不給人家一個歸宿,人家和她睡得,為何又不能和別人睡得?


他裝這幅深情被辜負的模樣給誰看呢?


7


一場鬧劇結束,姨母終於放下心來,問我才剛剛出宮不久,怎麼就能確定柳兒那孩子不是焦映連的呢。


我其實也不是完全確定。


我出宮後,偶然撞見焦映連進了一處偏僻小院。


我心中疑惑,便讓鋪子對面的小乞丐打聽打聽,那院子裡住的是誰。


小乞丐沒有白吃我的那些燒餅,沒幾天就帶回了消息。


那裡面住的是一個書生的外室和孩子。


小乞丐不知道我和焦映連的關系,講起來眉飛色舞,細細向我講述了那書生去的時間次數。


我計算好時間,在焦映連下一次出來前等在門前。


見我,他瞬間慌了神色:「瑩瑩,你怎麼在這?」


「表哥前幾日說,我們之間的婚事,已經稟明了姨母,就由姨母來幫我們倆主持,可還算數?」


我沉聲問他。


「自然算數!」焦映連立刻答我。


「那裡邊的人呢,表哥打算讓我們共處一室?」


「那……那自然不能。」


「那你是要拋棄孩子?」


「我……」


焦映連支支吾吾,言語不清。


我淡笑:「表哥不用為難,從今日起,你我多年前的婚約就此作廢,以後我們隻是普通親戚。


若親戚你也不想做了,那就做陌生人。」


我肖瑩要嫁的人,自然是一心一意愛我的人。


若不能,我寧肯不要。


「瑩瑩……」焦映連追著我跟上來,下意識地牽我的手。


身體的記憶猛然蘇醒:「別碰我!」


焦映連也似被我的怒斥聲嚇到,身子一顫。


他放低聲音:「瑩瑩,你怎麼了?」


宮中月夜下那些不堪的回憶,此刻如螞蟻般啃噬著我。


我渾身顫抖,慢慢蹲下,兩隻手用力地捶打著腦袋。


肖瑩,不要再想了!


忘記那些!忘記那些!


……


那日後又過了幾日,小乞丐又來找我。


可能他看我前幾日對那戶小院裡住的人很感興趣,這次一聽到點新的消息便急忙來告知我。


「肖老板你知道嗎,原來那院子住的女人不隻和姓焦的一個人好。」


他靠近我耳朵:「姓焦的不在時,我看得見總有別的男人進出呢…ťũ̂₊…」


我當時便有了疑心。


焦映連的虛偽無情、猶豫自私我已看透。


隻不過既然已經決定拋下和他的過往,我也不在乎真相如何了。


今天若不是看姨母這樣傷心,我也不會出頭替焦映連解決這事。


若孩子真是他的,那今日正好讓他認下這樁姻緣,以後別再來煩我。


若孩子不是他的,那便也讓他認清現實努力科考,也好寬慰姨母的心。


臨出門前,姨母又拉住我的手,一張嘴張張合合卻說不出話來。


「姨母但說無妨,您在我心裡就是和我親娘一樣的。」


姨母眼眶泛紅:「瑩瑩,不瞞你說,今天讓你來,一方面是為你過生辰,另一方面也是想再撮合撮合你和映連。可如今,姨母已經沒臉了再提這事了。」


「姨母,我和表哥都已清楚我倆此生隻有做親人的份了,也請姨母和我們一樣,把兒時的話忘掉。」


曾經許下的婚約,就如同往日煙雲,一並消散吧。


姨母拍拍我的手:「好孩子,既然你說了姨母就是你的娘親,那日後姨母必定好好為你尋一個好郎君嫁了。」


我啞然失笑:姨母啊,這樣也行,但沒必要……


8


姨母說到做到,自那日起,姨母就總是帶著不同的人來我這買燒餅。


有時是販夫走卒,有時是焦映連書院的同窗,還有時……是他們的娘。


每次,姨母都笑呵呵地跟來人介紹:「這就是我外甥女,她做的燒餅一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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