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看著啾啾。
表情不一, 心思不一, 焦灼不安在風中擴散。
棠鵲突然覺得所有人都變得極其陌生, 她不知道自己心裡亂糟糟的究竟是什麼。
沒有誡繩, 沒有枷鎖, 也不用被封住靈力走上百裡路。她被送往了行刑陣。
即便如此,棠鵲還是感覺到了難堪,光是被刑責堂弟子這樣押送著捆上刑柱,她就覺得好難堪。
棠鵲渾渾噩噩地想。
她從小到大沒有經歷過太多讓她窘迫的事。
在書院念書的時候,爹娘偶爾會送夫子一方砚臺,或是一副字畫,夫子便總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她那時候活潑調皮, 會逃學,會故意在課上給溫素雪講鬼故事,把他嚇得臉色發白,夫子也從來不會罰她。
後來開始學四藝。
僅有過一次難堪,是她在較藝時把琴彈得亂七八糟,先生氣得吹胡子瞪眼時。
倒不是難堪於先生的指責,她沒心沒肺不怕這些。
最讓她難過的是與她較藝的那位彈得一手好琴的女孩,清凌凌地看著她,沒有分毫惡意與鄙夷,隻有關切和安慰。
仿佛滄桑正道中寫滿慈悲的俠女。
棠鵲至今還記得,她那一瞬間蒸騰而起的臉紅。她並沒有痛恨的意思,隻是希望那女孩不要再看她。不要再用那樣的表情看她。
幸好慕以南打斷了那女孩的視線。
“學琴是為了修身養性,不是讓人媚俗爭寵。又不是青樓楚館的人,論這個高低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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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半刻,騰的一下,那姑娘臉紅得滴血!
先生氣得摔了琴。
慕以南則偷偷對她眨了眨眼睛,棠鵲沒忍住噗嗤一笑。難堪還沒有盤旋太久,就消散得一幹二淨。
再後來,她進入了太初宗。
封疆也很好,對徒弟很好。
所以她從未如此痛苦過。
可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煉獄。
天地間光華流轉,陣壁隔絕開刑場與闲雜人等,絢麗奪目的金白光芒中,一根讓人忍不住驚駭畏懼的長鞭緩緩浮現,不等人反應,那鞭子就攜著風凌厲抽來!
“啪”的一聲!
峽谷中渡鴉亂飛,巨大的聲響層層傳遞開。
痛!好痛!
隻是一鞭,棠鵲就已經承受不住,嬌軟的身軀想要蜷縮起,可手腳被捆得極緊。她渾身汗如雨下,臉色白得發青!
真的好痛!
她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條蜒蚰,被撒了鹽,曝曬在豔陽之下,無處可逃。
不能叫,絕對不能叫。
不能認輸。
少女咬緊了牙,識海被痛得掀起滔天巨浪,激烈動蕩,想要拍碎她的顱骨似的。她不停發抖。
再痛苦的事她都能挺過來,這點小痛算什麼!
兩鞭、三鞭、四鞭……
視線越來越模糊,不知道什麼時候眼前已是霧蒙蒙的一片,不知道落下的是汗珠還是淚珠。
第五鞭,第六鞭。
不能叫……
不能。
第七鞭,第八鞭。
生理上的疼痛已經到達了臨界點,連肋骨和內髒都在疼,淚水布滿了整張臉,棠鵲無意識似的從嗓子裡溢出一聲:“哥哥……”
意識已經不清晰了,她從顫抖中恍恍惚惚瞥到棠折之站在陣外,視線似乎在看自己,又似乎沒看,空蕩蕩地神遊天外。
他在想什麼?他會想什麼?
——還能是什麼?
腦袋裡思緒越來越多,越來越多,被疼痛攪動,終於忍不住,棠鵲哭出了聲。
十鞭打完,光幕落下,刑責堂弟子進來給他們松綁。
棠鵲早就哭得狼狽不堪,淚水甚至打湿了衣襟,手腳一松,她便軟軟地跌下去。
“小鵲!”
昆鷲搶著衝進來將她接住,手足發寒,焦急地想要查看她身上的傷。
卻聽那刑責堂弟子嗤笑一聲。
“不會有傷的。”他慢悠悠地說,“刻骨鞭不會給身體造成任何傷害,那位棠師妹,不,現在該叫鍾師妹,被打完後倒是一身的血,是因為舊傷全部崩裂了。”
他是上次負責處刑啾啾的四人之一。
棠折之的視線終於有了確切的落腳點,直勾勾地看過來,凝滯呆愣。
刑責堂弟子搖頭:“這才十鞭就受不了了,鍾師妹可是挨了二十鞭。”
“也幸好鍾師妹大度,說打你們十鞭便好,免得溫師弟死掉。”
他繩子一抽,往旁邊走了兩步,身後的溫素雪也展現出來。
病弱的少年已經奄奄一息,靠在刑柱上,細巧的下巴微微抬起,閉著眼,睫毛不停顫抖。
“小溫溫!”棠鵲驚叫一聲。
刑責堂弟子抱著胳膊:“放心吧,死不了,不過之前鍾師妹是真的命懸一線。”
棠鵲渾身都在冷汗,還沒從劇痛中走出來,天地都在旋轉,那人的聲音仿佛針一般,綿密地扎進她腦子裡,無孔不入。
“鍾師妹那時候生了心魔,還遇到火魔圍攻,當真是九死一生。”
“倘若沒人救她,你們可曾想過,就算她僥幸從火魔手下逃了出來,那一身的傷要怎麼在討刑峽活下去?”
“焦火山是無靈山,她用什麼去溫養她的傷口?更何況這裡常年熾熱,她一個木靈根,怎樣保證自己靈根不被灼……”
“別說了!”一聲驚叫突然打斷他,那滿身泥汙的粉衣少女已經捂住了臉,淚水從指縫中不停溢出。她低低的,“別說了……閉嘴,閉嘴!”
“別再提啾啾了,求求了。”
求求你了。
你們明明什麼都不懂,隻會不停的放大惡意,那又有誰看到過他們曾經對啾啾的好?
“……溫溫……對了,小溫溫……”
棠鵲突然掙開了昆鷲,身子還在發軟,手腳並用地跌跌撞撞爬過去,溫素雪的臉已經完全失去了血色,白得像沒有生機的陶瓷娃娃。
隻有額上的汗珠能夠證明他活著。
“小溫溫,”棠鵲聲音發抖,“救救他,救救他!”
她攥起粉色的袖子,不停擦拭少年額上的汗珠,淚珠滴滴答答地從下巴尖滾落,手忙腳亂中,看見少年唇瓣開合了一下。
“溫溫……”
棠鵲將耳朵貼近過去,附在他唇邊。爾後身子猛地一僵,再無力地跌坐下來。
炎熱的狂風呼嘯肆虐。
她聽見溫素雪說——
“對不起。”
“啾啾。對不起。”
***
“父親敬啟。”
這幾個字寫完後,棠折之抬眼,看了看外面碧遠長空,不自覺握住手心,那把細軟微涼的發絲好像還在指間糾纏。
一月底的天之於修仙之人來說,並不寒冷,可棠折之還是按著案幾上的白紙,喘息了好幾口。
沉重得他胸口堵悶。
“篤篤篤”,門被敲了敲。
他按捺住心裡的千萬情緒,轉過身,立刻看見少女隻著了薄薄中衣,一身素白,隨意披著件玄色外裳站在門口。
棠鵲低著頭:“哥哥。”
棠折之皺眉:“怎的穿成這樣就跑出來了?成何體統。”
見她不吭聲,少年嘆了口氣,放軟了聲音:“可好些了?”
雖說刻骨鞭隻是懲戒用,不會造成傷害,可那種刻骨銘心的疼痛能讓人死去活來,在身體裡縈繞許多天,也一直困在棠鵲的噩夢裡。
每日每夜,她都能見到光華之中的巨鞭,連脊骨都在泛疼,最後哆哆嗦嗦的醒過來。
因而這些時日,師尊讓她住進了回春堂裡,慢慢休養。
棠鵲默然點了點頭,將門帶上,靠近了,小聲問:“哥哥,阿鳩真的要離開棠家嗎?”
這話一出來,棠折之那雙漂亮的眼又陷入失神。
啾啾的確是要離開棠家,幹脆利落,堅決果斷。
她第二日便送來了賬簿,還有她的袋子。
其實直到那一刻,棠折之也不太相信啾啾要與棠家斷絕關系。
他還想著,也許就是妹妹的氣話,一時衝動。他會好好安慰她開導她,也會向她保證,以後他絕不偏心,兩個都會是他用盡一生好好照顧的妹妹。
可棠折之本來準備好的千言萬語,在看見啾啾那破破爛爛的小袋子時,全部堵進了嗓子眼裡。
他在幹什麼?
他們都幹了些什麼?
他的親妹妹,棠家真正的小小姐,這些年到底都在被他們怎樣對待啊。
他和棠鵲,用著從母親那裡分到的一對儲物手镯,而啾啾則指著賬簿上的幾瓶玉蓉膏平靜地告訴他。
“進試煉秘境前,我帶了一瓶玉蓉膏在身上,結果和我的物品袋一起遺失在了玉塔裡。我查了一下市價,玉蓉膏要一千靈石,所以我補了一千靈石進來。”
啾啾晃了晃那粗劣的袋子,也不知道是從哪具屍體上摸來的。髒兮兮的,上面還有沂山派的標志。
沒有人給她儲物手镯。
“還有哥哥以前送我的那件衣服,穿舊了還不了了,我也不知道多少錢,但上次給哥哥的那顆一品靜心丸,是我攢了好幾年的錢買下的,應該夠一件衣服錢吧。”
棠折之突然心裡發涼。
那枚泛著金光的一品靜心丸,在棠鵲心境大跌時,給了棠鵲。
他很難受,在心裡拼命大喊:不用還,不用還。什麼都不要還。
可他覺得好可笑。
啾啾袋子裡那稀稀疏疏幾樣東西,是他們偶爾記起她時送她的小恩小惠,卻又是她的全部——因為珍貴,因為難得,所以她記得清清楚楚。
正因如此,“不要還”幾個字才更可笑。
這算什麼?算施舍嗎?
他的心像是被壓在了冰川之下,呼吸間全是刺骨的痛,直到啾啾離開,他也一句話都沒能說出來,就那樣僵硬地坐著。
——我希望我的親妹妹是個心胸寬廣,光明磊落的人。
他想起說他對啾啾說過的話。
他們總是這樣,對啾啾要求這樣,要求那樣,啾啾卻從來沒有對他們說過,“我希望我的親哥哥也是個公平正直,信守承諾的人。”
他到底在做什麼?他算什麼兄長?
“哥哥……”棠鵲怯怯地伸手,拉拉他袖子,打斷他的沉思。
棠折之抬起頭,吸了口氣,卻隻是問:“你會做煎蛋面嗎?”
棠鵲一愣,搖搖頭:“哥哥想吃?”
“不。”已經成熟得過分,早就能在雲上冷眼旁觀世間冷暖的少年,微微紅了眼,抽身往外走,“……我想給她做一次。”
給啾啾做一次。
在他們兩清前,補償給她。
這次一定會給她好多好多,她最喜歡的煎蛋。
房門拉開又合上,屋裡空蕩下來。
棠鵲抿緊了唇。
從她記事起,棠折之就未曾有過做事毫無規律章法的時候,他總是冷靜自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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