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落下,天欲雪的身影消失不見。
一片虛妄之中,遠處一抹白光閃現。
那光亮越來越大,光影之中……
桑黛看到一對展開的雙翼,一根根鳥羽像是活了一般振動,覆滿冰霜,羽翼震動之時掀起霜雪落下。
接著是碩大的身子,通體銀白,尾羽長長拖曳在身後。
雙眸也是銀白色,長相兇狠,但眸光很溫柔。
它從上而下俯衝過來,鳥啼清脆悠揚。
它在距離桑黛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居高臨下看她,分明是極具壓迫感的身量,但看著桑黛之時,眼神卻很柔和。
是一隻有些兇、但又很溫柔的神獸。
桑黛沒有說話,沉默仰頭與它對視。
雪鸮俯身,鳥瞳與她對視。
它開口吐人言:“你的識海中有微生家的契印,方才天欲雪察覺到了。”
它指的是天欲雪伸手摸她額頭的那一下。
桑黛其實已經猜到了結果,可當這件事被雪鸮說出之時,她還是覺得有些……
難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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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鸮又開口:“主人隕落之前,我曾向他立下血誓,此生忠於微生家,這麼多年我的神識也未消散,等的便是這一天,如今,你是唯一的微生血脈。”
桑黛啞聲開口:“我……會查清楚當年的事情。”
雪鸮的聲音帶笑,道:“我知曉你會,我也不是為了逼你去查真相,我答應主人的事情,即使我死了也要完成,你是微生最後的血脈了。”
虛幻的影子一點點淡去,碎片從它的腳部開始往上蔓延。
“我將我的心髒獻給你,我的心髒有大蠻時期的歸墟靈力,微生家契印會助你強大,很多事情你以後都會明白,你現在想要查的事情,我也會告訴你。”
“大小姐,你會成長為四界最強大的修士。”
“天命要你死,我偏助你活。”
雪鸮的靈體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顆懸立在虛空之中的靈石,強大的金色靈力洶湧澎湃。
察覺到最純正的歸墟靈力,桑黛手中的青梧和長芒激動到控制不住,渾身顫抖。
那顆靈石光芒大亮,倏而消失在虛空之中,一股腦湧入桑黛的心口。
溫暖的歸墟靈力瞬間沿著心脈開始遊走,所過之處將所有的寒意蕩平。
靈力遊走到她的識海之中,桑黛閉上眼,識海裡長芒的器靈激動地抱住那團歸墟靈力開始生啃。
而另一捋靈力,湧向器靈一旁微弱的亮光處。
接觸到歸墟靈力,原先暗淡的光亮頓了一瞬,隨後……
光芒驟然加大,迸發出強勁的光。
一柄斷裂的佩劍在桑黛的識海中懸立,歸墟靈力纏繞在劍身之上,斷裂的地方被緩緩粘合,直到看不到一絲裂縫。
剩餘的歸墟靈力遊竄向劍柄處那枚鑲嵌其中的天虞石裡,曾經因為靈力耗盡而成為一塊普通靈石的天虞石再次有了生機,源源不斷的歸墟靈力存儲在其中。
當劍身徹底重塑之時,桑黛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喚。
“主人。”
第41章 雪境(四)
桑黛有很久都沒聽到過知雨的聲音了, 當初在戰場之上,知雨劍耗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桑黛的神魂護住,然後徹底沉睡,那柄天下第一名劍斷裂。
她的心境大跌, 即使到現在也沒有修復好, 雖然有大乘初期的境界, 卻並不能完全發揮出大乘初期的修為。
可如今,她的心境回歸, 比之前更加磅礴的靈力在經脈中遊走。
識海中的長芒器靈也發現不對勁了,原先抱著歸墟靈力生啃的它一愣, 目光看向一旁。
一柄虛幻的劍影豎立在桑黛的識海中,光芒耀眼, 氣息溫暖。
是曾經氣息微弱的知雨劍靈。
“主人, 我醒了。”
與此同時, 乾坤袋中被桑黛收起來的知雨劍嗡嗡震動, 劍身出鞘, 破開乾坤袋的禁制衝出來。
瑩藍的長劍佇立在虛空之中, 劍柄上掛著的劍穗精致,劍柄之上遊龍鳳舞刻著“知雨”二字,劍身通體銀白,窄又細長, 一道道交互盤繞的紋路上隱隱有流光閃爍。
這柄由劍宗宗主親手所鑄的劍, 天下第一名劍,在此刻重出江湖。
桑黛手腕上的長芒激動:“知雨!!”
青梧劍嚶嚶哭:“……好吧你真的比我強。”
強大的劍靈氣息, 它自然是能感受到。
桑黛緩緩抬手, 握住了知雨劍。
當那柄長劍真正握在手裡,看著手中完好無損、好似根本沒碎過的劍, 她終於還是忍不住鼻尖一酸。
“……知雨。”
“主人。”
知雨的話很少,不如長芒活潑,也不如青梧話痨。
但曾經無數個日夜,隻有知雨劍陪著她。
桑黛的一滴眼淚忽然就落了下來。
“大小姐,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來告訴你。”
桑黛想知道的事情——
是應衡當年是否真的來見了天欲雪。
天欲雪忽然出現在眼前,一如既往的冷漠。
她朝桑黛伸出手。
桑黛漠然與她對視,明白了她的意思。
當年她敢獨自與天欲雪待上十天,如今不過一小會兒功夫,桑黛毫不猶豫握住了她的手。
刺骨的寒意沿著兩人交握的手湧向她的經脈,桑黛的意識前所未有般清楚。
天欲雪道:“迷惘之力,可以帶你看到我的回憶。”
虛無散去,混沌消失。
一根根拔地而起的骨架被一棵棵巨樹取代,她們儼然從寒冷的雪淵瞬移到了另一個地方。
是一處密林。
“你想要的答案就在這裡。”
天欲雪說完松開了手。
她負手站立在桑黛的身邊,稚嫩的臉上卻是老成穩重的神情。
桑黛沒有說話,催動靈力將自己身上因為大寒凝結出來的冰霜融化。
密林之中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像是有人在奔跑……
不,似乎是兩道聲音,後面還有人在追。
桑黛似乎有了猜測。
果然,下一刻,林中一道白影瞬移過來,接著是一道劍光追來。
那劍光是淺淡的綠色,氣息醇正厚實,桑黛不知道有多少年沒見過了。
劍光斬在白影身前,一柄長劍從天而降直直插在地面,劍意凝結出來的結界生生逼停了逃竄的白影。
待那白影停下來後,桑黛看清了她的臉。
與她身旁站著的這位一模一樣,這麼多年過去了,天欲雪沒有一絲蒼老的跡象。
那是一百多年前的天欲雪,當時應衡下山便是為了鎮壓天欲雪。
天欲雪沒有說話,桑黛也沉默看著眼前這一百多年前的場景。
白衣翩跹落下,應衡並未穿劍宗的長老服,而是穿著自己的一身常服。
他為人簡樸,就如同桑黛一般,總是一根木簪松松挽起滿頭青絲,簡約到沒有一絲裝飾的白衣。
桑黛屏住呼吸,看到了那張已經一百多年未曾見過的臉。
如所有天級靈根覺醒者一樣,應衡也有一副格外出挑的皮相。
身量挺拔似青松,眉如墨畫,眸若星辰,唇薄卻弧度優美,周身氣息溫和如暖玉,一眼便是個很溫柔的人。
“天欲雪,莫要再逃,我沒有打算對你動手。”
聲音也很好聽,像是山泉滑過溪石。
白衣女子轉過身,看著身後的青年,冷聲道:“我從未主動害人,我隻是要找一些人。”
應衡溫和道:“我知曉,因此四界並未殺你,但你不能出來,你既控制不住自己的大寒,出來雪境便是害人。”
“我要找人!”
“你要找誰,我可以幫你。”
天欲雪死死抿唇,咬死了不肯說。
微生家隱世不出,她可以幫雪鸮去找,卻並不能讓微生家暴露在世人面前,免得給他們帶來禍患。
應衡依舊不生氣,隻是嘆息,道:“我此次出來已經五日,明日是我弟子的十歲生辰,我需得趕回去為她慶生,你若不願回去,我便要動手了。”
桑黛聞言牽起唇角笑了下,原來他一直都記得啊。
可是事實上,應衡最後也沒趕回來給她過十歲生辰,而是等她的生辰過了好幾天才回到劍宗,為此桑黛還和他鬧了脾氣,連應衡補給她的生辰飯都未吃。
她看著應衡,不知何時便紅了眼睛。
遠處的白衣女子冷嗤:“我若偏不回去呢?”
應衡沉默了一瞬,垂下眼也不知在想什麼。
一聲輕嘆逸散。
隨後,應衡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便失禮了。”
插在地面中的長劍飛出,被應衡握在掌心,如玉的手挽出利落的劍花,他臉上的溫和盡數消散。
與應衡的外表不同,他打架時候很兇,拳拳到肉招招致命,與桑黛一般,看著好脾氣,該正經時候絕不留手。
憐香惜玉、人文關懷,在打架時候都不存在。
已經元嬰滿境,快要邁進化神境的應衡對上同等境界的天欲雪,一手熟練的劍法輕易便能取勝。
天欲雪不常出世,隻是空有境界,但應衡卻是在隔三差五的歷練中生生磨出的這一身劍法,制服天欲雪隻用了不到一炷香。
靈繩利落捆住天欲雪,少女大叫:“滾開,應衡你敢綁姑奶奶!姑奶奶凍死你!”
應衡全然不理,牽著繩子往前走。
天欲雪死命掙扎:“放開我,你讓我去尋他們!”
“我說過可以幫你。”
“誰要你們仙界幫啊!你給我滾開!”
一路不管天欲雪怎麼罵,應衡充耳未聞,情緒穩定得不行。
桑黛和天欲雪本人跟在這兩個幻影身後,一個臉色有些紅,似乎是不好意思。
一個神情復雜,不時瞥瞥身邊的當事人。
原來天欲雪這麼能罵啊?
幾十年前與她單獨待在一起的那十天,她說來說去就一句話:
“不知道,沒見過,滾開。”ῳ*Ɩ
桑黛以為天欲雪的話很少。
應衡就這麼半強迫地將天欲雪帶到了雪境。
天欲雪掙扎:“我不要進去,我還沒找到他們,我必須要去找他們!”
“不行,你出世會死上萬人。”
“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所以你不能出去。”
應衡抬手便要結印將天欲雪鎮壓進去,在少女驚恐的目光中,靈印尚未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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