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作證也是假的,估計被蘇樂韻收買了。」
王雪柔躊躇了一會兒,一咬牙豁出去了,
「昨日我正在角樓上,看到表哥和她舉止適宜,蘇樂韻清清白白。」
這句話擲地有聲,我很欣慰,她開竅了。
昨日,王雪柔拿我從前供給她的燕窩出來私賣,卻碰巧看見她表哥拉我入小巷子,她貓著腰躲在閣樓上看了半晌。
吃瓜群眾說得也沒錯,王雪柔確實被我「收買」了。
昨日我簡單粗暴地用十萬兩白銀跟她做交換。
一沓銀票拍在桌上,震得她心口發顫。
「必要時刻,實話實說即可。」
「蘇樂韻,我王雪柔憑什麼會聽你的?」
「憑老娘的十萬兩白銀,男人,哪有錢香?」
一個打著吃燕窩的名號,然後把燕窩轉手賣給藥材鋪,錢存進錢莊而不讓人發現女子,王雪柔也不是什麼白蓮花,安培源最近因銀子的事忙得焦頭爛額,也不見她拿銀子出來幫襯。
可見他們的情感沒我想象中的深啊。
我提點她幾句,「男人永遠靠不住的,像菟絲花一樣依賴一個男人,絕非上策,懂得從我這裡薅小羊毛,何不薅一筆更大的?」
王雪柔怔了一下,眼裡霧氣朦朧,
「在我最孤立無助的時候,是表哥帶我回家,給我飯吃,給我衣穿,在我心目中,他就是對我最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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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妹子啊,你還是男人見得少了,你不要看他當下能給你什麼,而是要看他在有什麼的時候,能給你什麼,這才最重要。」
王雪柔一臉迷茫。
我繼續洗腦,啊不,是繼續給她分析,
「有我的資助,他衣食無憂,多帶你一張嘴吃飯又有何難?不過是在一池湖水裡,舀一瓢給你罷了,你要看看他身上隻有一文錢的時候,隻有一瓢水的時候,若還願意給你,才是對你真的好。」
王雪柔還是一臉迷茫。
我加了一劑猛藥。
「難道你就那麼喜歡每天給老太婆洗臭腳?」
安培源的老娘天天讓王雪柔伺候洗腳,以此彰顯她是當家主母的身份。
死老太婆什麼破癖好。
王雪柔擰起秀氣的眉。
我循循誘之,握著她的手,「這雙手怎麼能去洗臭腳?就應該彈彈琴,畫個畫,吃個茶點什麼的,手是女人的第二張皮懂不?用自己的皮去貼人家的腳,可惜了。」
我又故意劃拉一下她的指尖,
「呀,這麼嫩的手繭子咋厚得像樹皮,嘖嘖嘖,我家小喜都做手膜,你不做?」
小喜會做手膜就有鬼,我也不做,我們講究自然美。
我嘖了半天,表情惋惜得像她毀容了一般。
「這還沒成親就這樣了,成親後,天天受老太婆磋磨,日子啊比黃連還苦哦。」
王雪驀然柔縮回了手,貝齒緊咬著下唇。
愛美果然是女子的天性。
13
眾人哗然。
王雪柔向來與我是死對頭,還是安培源的親表妹。
照理,是不可能幫我說話的。
風評一邊倒。
「猥瑣至極,安秀才算盤珠子都崩裂了吧。」
「安秀才想娶首富的女兒想瘋了。」
「這種造黃瑤的,就該報官,切了他的嘴和黃瓜。」
安培源氣急敗壞,又壓著怒氣,故作痛心疾首狀,
「雪柔,你就這樣愛我的?我一心要抬你為正妻,你就這樣對我?為什麼?」
小喜插著腰笑,「哪有那麼多為什麼?這就是真相唄,總不能是我家小姐逼她說的吧。」
我頭暈,小喜這個烏鴉嘴,說啥來啥。
王雪柔卻突然笑了,一縷碎發撩到耳後。
「蘇樂韻,你以為我就聽你的了?十萬兩銀子怎比上狀元夫人風光?」
「表哥,今日這些話,都是蘇樂韻逼我說的,她叫我不要相信男人,可是我沒聽她的,你看,我對你好吧。」
安培源深情地看著王雪柔,「表妹,我不會辜負你的。」
小喜氣得發抖,「王雪柔戀愛腦沒救了,這波反水算是被你玩明白了。」
我眺望遠方,太陽蔽進雲裡,仍存依稀微光,「小喜別氣,人各有志。」
「小姐,涼涼了,隻有安培源親口承認你的清白才算完。」
我微笑,「那就讓他親口承認吧。」
小喜,「你說啥?」
14
我輕聲質問安培源,「重活一世,你真的隻願意守著王雪柔和我一妻一妾過日子?」
安培源擰著眉看我。
「你忘了前世,你高中狀元後,金鑾殿上公主對你的驚鴻一瞥。」
公主青春少艾,難得見容貌才學皆不錯的狀元公,心動了。
但公主有自己的堅持,「已婚男子,再優秀我也不嫁,續弦也不要。」
安培源那日回府後鬱鬱寡歡一陣,錯失驸馬的機緣,整日在家打雞罵狗的。
安培源笑,「有何影響?橫豎我不過納你為妾罷了,妻位還是空的。」
我也笑了,「安培源,當日解除婚約的契書上,隻有你的籤字,我還未籤,在本朝,解除婚約須二人籤字畫押才作數。」
換句話說,婚書上,我還是他未來正牌嫡妻身份。
安培源擰眉沉默。
我知道他在盤算,如何對他最有利。
「我可以籤解除婚約書,甚至可以助力你娶到公主。」
安培源審視我,「為什麼?」
我怒氣衝衝地指著王雪柔,「那個賤人,憑什麼她為妻,我為妾,我不甘心,我平日裡吃花生米都要挑大顆地吃,我哪裡忍得下這口氣,如果公主為正妻,我為妾,我可以接受。」
小喜不可置信,「小姐你瘋了,你戀愛腦又長回去了?你要做他的妾?」
安培源勾起嘴唇笑,「我就說吧,你心裡怎可能不喜歡我?竟折騰出這些幺蛾子,有些女人啊,就是賤得很。」
就在這時,一隊官兵前來清道,「肅靜,回避,公主的鳳駕即刻抵達蘇府。」
眾人一驚,「什麼情況?」
我微笑,「公主出遊,我很榮幸,選了我們蘇府作為下榻點。」
蘇家乃全城首富,庭院精致寬敞,公主出遊選擇此地休息也說得過去。
能請來這尊大佛,是雲易的功勞。
此情此景下,安培源有些急,「蘇樂韻,解約婚書你籤吧,我保證雪柔也為妾。」
我故作遺憾,「籤了有什麼用呢?如今我們有肌膚之親已落人口實,公主肯定會介意,你婚前失德,公主可比不得我們尋常女子,歷朝歷代哪個驸馬不是清清白白的,爛黃瓜公主不會想要的。」
安培源想了想,朝著吃瓜群眾說:
「今日就是一場誤會,跟大伙開個玩笑罷了,我跟蘇樂韻清清白白。」
吃瓜群眾就差朝他吐口水。
「切,什麼都是你一張嘴說,你說我們就信?」
「浪費我半天時間吃瓜,剛咬開瓜皮,你現在來說開玩笑。」
「搞什麼名堂,安秀才是腦子進水了?」
安培源大喝一聲,「我是未來驸馬爺,汙蔑驸馬是大罪,都散了,別在這嚼舌根。」
吃瓜群眾也是很少見這麼不要臉的,被嚇唬住了。
罵罵咧咧地走了。
他們不知道,這種當街大吼自己是未來驸馬的二傻子行為,其實也是罪,冒犯皇家的大罪。
人群散去後,我籤了退婚書扔給安培源。
小喜拉著我驚魂未定,「嚇死我了,還好小姐你腦子長回來了。」
王雪柔不高興,拉扯他的袖子,
「表哥,你許了我正妻的,你別聽信蘇樂韻。」
公主的車馬隊伍隱隱可見,馬蹄聲陣陣響。
安培源急了,「回去再說。」
王雪柔不依不饒。
安培源按捺不住黑臉,「你一個山雞,人家是鳳凰,做妾有什麼委屈你的?」
跟公主和名利比起來,王雪柔這個白月光瞬間沒了分量。
他壓根不記得剛才這個女子寧願舍棄十萬兩白銀,也要保住他的名聲。
王雪柔頓時紅了眼,看著我。
我看著她笑,「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罷了。」
15
安培源理了理衣裳立在門口,準備迎接公主。
但是他忘記了,此時他還不是什麼狀元,這也不是什麼金鑾大殿。
他擺好自認為邪魅狂狷的姿勢。
等待公主再次的驚鴻一瞥。
哪知公主瞥是瞥了,輕飄飄地說了句,「那不入流,在那搔首弄姿,叉走。」
安培源臉色一僵。
我掐緊大腿防止自己笑出聲來。
安培源小聲說:「你幫我引薦,公主隻是一時沒發現我的好而已。」
本不想理他,但是他又嗶嗶賴賴地拿我爹販賣私鹽的事威脅我。
我沒辦法呀,隻好受他的威脅咯。
我讓他在外間候著,跟公主的貼身丫鬟傳了話。
哪知丫鬟丟出了一句,「一介書生想見公主?我家公主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見的,轟出去。」
安培源明顯受打擊了一番。
又不死心,彎腰側聽了一會,葡萄架子下,公主歡笑聲陣陣,還夾雜著男聲。
「裡頭是誰?」
「哎,除了那個不會作詩也不會作畫,空有一張皮囊的流浪子雲易,不然還能有誰?」
安培源頓時覺得自己挺優秀的,眼神不屑,「就那種男狐狸精,勾得你們一個個往上湊?」
我又給他添了一把柴,「公主僅住一宿,明日就要走咯,也勾搭不了多少時間的。」
安培源咬咬牙,衝上前,俯跪在地。
「公主,這個雲易您萬萬不可相信,他就是一個小白臉。」
公主看了一眼雲易笑了,「你倒仔細說說看。」
安培源開始鬼扯我跟雲易怎麼有一腿,怎麼暗渡陳倉,說得有鼻子有眼。
雲易看著我笑,「我倒不知道,我跟蘇小姐這般恩愛纏綿。」
「這個小白臉就是爛黃瓜,怎配得上公主您金枝玉葉。」
公主突然杏眼瞪圓,「掌嘴。」
安培源被莫名其妙地吃了幾個耳光。
他怒氣升起,又強壓下去,「奴才好心好意提醒,公主竟然被小白臉蒙蔽了雙眼。」
公主厲聲呵斥,「大膽,誰敢說我阿兄是小白臉,爛黃瓜?」
眾人錯愕。
雲易清闲地輕搖骨扇,一派清雋矜貴。
公主表情嚴肅,「當朝太子,豈容得你汙蔑。」
雲易是太子?
安培源頓時腿腳發軟。
16
雲易是太子周易與的化名,安培源考上狀元那年失蹤於民間。
安培源自然沒見過雲易。
而我見過。
是在去祭拜小喜墓地時相遇。
他重傷倒在我面前,衣衫褴褸,全身都是血洞,還強撐著用短刀逼我救他。
「不救。」我無半點懼意。
「你不怕死。」
「不怕,我一個將死之人怕什麼死?」
他仔細看了我一眼,形容憔悴,面黃肌瘦,還時不時地咳出大朵大朵的血。
他差點沒罵娘,「你這是肺痨傳染病?」
我一口血噴湧在他的手上,點點頭。
最後也不知是他扶著我,還是我扶著他。
我們用盡最後的力氣,倒在野地上,不走了,因為走不動。
滿天的繁星,絢爛璀璨,曠野的風冷冽清爽。
可能都是將死之人,反倒毫無顧忌地聊了起來。
他告訴我,他是當朝太子,未來的儲君。
在那個雲譎波詭的皇家,父子不像親父子,兄弟也不似親兄弟,為了皇位,什麼都可以犧牲,什麼手段都可以使,他不過作為皇家表率出宮賑災而已,卻被親兄弟設計按進滾滾洪水裡。
被一路被追殺,他的忠心暗衛卻被截殺在宮廷裡,而這一切都是他父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允許的。
作為帝王,他有三十幾個兒子,誰活都可以,誰強傳位於誰。
逃亡的這幾年,他不敢聯系任何人,因為不知道誰是敵人的親信。
「這些年你怎麼堅持活下來的?」
他輕笑,但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半晌後輕聲說:「要把命運攥在自己的手裡,才有機會從手心裡開出花來。」
可是命運由不得我們掌握。
半夜幾個黑衣人拿劍對著我們。
我以為他會踢我出去擋劍。
沒想到他卻用盡力氣抱著我滾下山崖,最後垂吊在一棵枯樹上。
黑衣人看不見我們,以為我們在崖底。
一棵枯樹承受不了兩人的重量。
我看著下面黑黝黝的一片,像吞人的猛獸。
我嗫喏著開口,「要麼你跳下去,你是未來的天子,天子得愛民。」
他笑了,「我剛才救了你,你現在讓我去死,好狠啊你。」
怪不得我,這世間誰不想活?都怕死。
枯樹枝發出要斷裂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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