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罷了,他剛才確實救過我一命,而我本來就活不久。
我看了一眼繁星,閉上眼,往下跳躍,我走死門,留給他一個生門。
我看到他眼裡的詫異。
可惜,最後我們都活不了。
我下墜的那一剎那,幾把精良的弓箭正對著他。
隻能說他的皇族兄弟真不是吃素的,並不會因為找不到人,就當你死了,他們會寸寸搜山,搜到人或屍體為止。
而如今的雲易,他也是重生的。
這輩子他選擇來到蘇府門口,等待的是一個契機,巡鹽御史是他的親舅舅,他要憑借他的力量返回宮裡,而我爹是本城有名的鹽商,事情巧到一塊兒去了。
安培源大概做夢都沒想到,小白臉竟是太子。
公主與太子無皇位之爭,一母同胞,感情篤實,這次是來接太子回宮的。
安培源慘白著臉,失魂落魄地走出我家。
一轉頭,卻眼神陰鸷地看了我一眼。
像沁滿毒液的毒蛇。
我皺眉,難道又想做妖?
那我得加快進程了。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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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子時,城東河畔,一個纖細的女子戴著鬥笠面紗迎風而站。
她警覺地看了一眼四周,拿出賬本物件交給我。
我笑了,「成功了?」
她一邊「嗯」,一邊毫不手軟地接走我的一沓銀票。
「費了不少功夫,在他書房找著的,平時書房不讓任何人進去,這些天不是對我有愧疚嗎,倒是沒防我那麼緊。」
她一邊數著銀票,一邊說:「那死老太婆又讓我給她搓腳,還嫌水太涼,打罵了我一頓,我索性扔了一把火在柴火房裡,讓她全身都熱熱,火舌噼裡啪啦作響,真暢快。」
我對她豎起拇指,「你牛批。」
指著不遠處備好的馬車對她講,
「出了城東,一路向北,越遠越自由,銀票縫進袖子,納進鞋底裡,全隨你意,記住出門在外錢財不輕易露白。」
微風輕拂起她的面紗。
王雪柔眼眸含水,「蘇樂韻,謝謝你。」
我拍拍她的肩膀,「不客氣,你那天背叛我的戲碼演不得錯,我差點以為你真反水了。」
王雪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欲言又止。
「蘇樂韻,十萬兩屬實多了,你為什麼願意給我這麼多。」
為什麼呢?「王雪柔,你相信人有前世嗎?」
王雪柔不信。
前世小喜從勾欄院樓上摔下,老鸨報喪,「屍體要,就撿回去埋了,不要我就扔亂站崗了。」
安培源母親自然不會收,「扔了扔了,晦氣玩意撿回來埋,浪費銀子。」
我蒙在鼓裡,是王雪柔拿出私房錢,私下偷偷埋葬了小喜。
十萬兩除了買我爹販賣私鹽的證據外。
全當補償她上輩那一抹對小喜的善良。
「王雪柔,去吧,不囿於家宅後院當菟絲花,天高海闊任爾飛,不必做籠中鳥。」
18
聽說安培源當晚氣得發瘋。
房子燒了,人也走了。
人到窮途末路,勢必反彈,有人因此上天堂,有人因此下地獄。
而安培源選擇了最歪的那條。
他憑借上輩子的記憶,開始私下售賣考題。
他賣得順利,我暗地推波助瀾了不少,偷偷散布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
「他可是未來驸馬爺,皇家會給自家女婿放水的。」
「怎麼不信?他可是唯一一個進入蘇府見過公主的秀才。」
「你以為公主是誰想見就能見的?明白了吧?」
苦讀十年,就為了一次金榜題名,羊群效應,你買題目我也買,大家一起買。
安培源竟售賣了 5 萬兩銀子,重新置辦了房產,購買僕人,一時間春風得意。
他想的是,科考後進了金鑾大殿,按上輩子的戲碼走,公主肯定會重新折服於他的才華之下。
隻不過這次他的算盤珠子撥錯了。
19
科考那三日,天空一碧如洗。
而安培源卻面如死灰般走出貢院。
「怎麼會這樣?上輩明明是這道題啊,不會有錯的。」
「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是哪裡錯了。」
不多時,一群人蜂擁而上,圍著他毆打。
「騙子,根本不是這個題目。」
「還我銀兩,我天天圍著這題做文章,走火入魔地做,哪知竟是相反的題目。」
「三日內不還錢,腿給你打斷。」
「還雙倍,必須還雙倍。」
這次安培源不僅自己沒考好。
還欠了一屁股債務。
20
這日安培源竟攔著我車,問我討要銀兩。
「你若不給,你胸前的梅花印,明日全城皆知。」
「安培源,其實我也沒那麼在意自己的名節。」
人重活一世,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所以,你的威脅,對我來講是沒用的。」
他的眼睛裡閃爍一絲瘋狂。
「你跟王雪柔一樣,白眼狼,賤人一個,等我找到她,必然捆綁了裝麻袋,打個半死,扔勾欄院去。」
「蘇樂韻你也別得意,我已經把罪證錦盒呈給巡鹽御史,你爹等著坐牢吧,這一世你沒有我的庇佑,也一樣要在牢裡發爛發臭,我還會請獄卒好好關照你。」
安培源笑得面目猙獰,像大仇得報一樣。
「啪」的一聲,一個錦盒扔他面前。
剛正不阿的巡鹽御史仿如天降。
而旁邊的馬匹上端坐著漠北親徵回來的太子爺。
巡鹽御史問,「這般優秀的錦盒罪證是誰呈上來的?」
安培源理了理發帶,噙著笑,「正是在下,煩請大人仔細過目。」
「大膽,你竟敢讓我仔細過目這個?」巡鹽御史老人家一臉憤怒,胡子都氣歪了。
安培源蒙了,他拿起錦盒打開一看。
我們集體蒙圈。
裡頭放著一本書,赫然三個大字《金瓶梅》。
這巡鹽御史這樣一輩子作風正派的老頭來說,這本書完全超出了他的接受範圍。
「怎麼會這樣?」安培源咆哮帝上身,怒吼聲十條街外都能聽見。
他看著我滿眼狠毒,「是你,是你害我的對不對?」
我擺擺手,「不可能,我買書一貫買正版的,你那本明顯是盜版。」
「誰問你這個了。」一巴掌頓時要扇過來。
巴掌未落下,他的手倒是被雲易先折斷了。
「來人,把他敲暈捆了裝進麻布袋,扔他自家院子了去,再派他家丫鬟告知他老娘一聲,袋子裡頭是王雪柔。」
雲易說完朝我眨眨眼。
會玩,還是你會玩啊,太子殿下。
我輕咳一聲,「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小喜急了,「小姐,你千萬別白蓮花聖母上身哦。」
我勾起唇角,「急啥?我是覺得,用臭襪子堵上嘴會更好些。」
眾人......
21
當晚,安培源自家丫頭說,麻袋裡頭是王雪柔。
安母也不疑有他,操起粗木棍子就上手。
一棍子一棍子狠狠地敲打在麻布袋上。
「你個賤人,讓你搓腳怎麼了?還燒我家房子,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賤胚子,哪裡配得上我兒,就該賣進勾欄院裡去。」
「今日就打斷你的腿,看你跑不跑。」
安母還就專挑下半身,腿部擊打。
一邊打,一邊咒罵對方祖宗十八代,什麼難聽罵什麼。
袋子裡的人被堵上了嘴,發出的聲音模糊不清,像受傷的野獸低鳴。
我和雲易坐在屋頂上看戲。
「嘖嘖,她發現是自己的兒子會怎樣?」
雲易輕笑,「不是兒子。」
「什麼意思?」
「那老太婆專打腿,安培源的第三條腿應該廢了。」
我還記得安培源當日在小巷子裡對我說,「我娘年紀大了,就算打你幾下,能有多疼?」
是吧,能有多疼,疼死你個渣男。
安母打累了,氣喘如牛,「打開看看,賤蹄子死沒死。」
丫頭戰戰兢兢地把麻布袋一解。
安母差點沒昏過去,鬼哭狼嚎,瘋狂咒罵他人。
安培源這輩子是做不了狀元公了,倒可以做公公。
第三條腿被他老娘親手打廢,也是自食其果。
安母悲痛欲絕,拿旁邊的丫頭出氣,用指尖扣丫頭的眼珠子,把她的睫毛,
「死蹄子,你怎麼不早點解開,你故意要害死我兒子是不是?」
丫頭難忍刺痛,推了她一把。
哪知一旁的井口沒上蓋子,安母人往後仰,栽了進去。
好在水不深,僅僅泡到膝蓋,淹不死人。
丫頭擔心她報復,卷鋪蓋逃走了,府裡的其他下人早在安培源欠一屁股債時跑光了。
安母五日後才被人撈上來,雙腿算是被井水泡廢了,躺在床上無人照顧,日漸生蟲。
因為安培源口出狂言自己是驸馬,冒犯皇家,正吃著牢飯,哪裡管得了他老娘的死活。
眾人欷籲,安母這輩子喜歡泡腳,最終也死於井水泡腳。
安培源怎麼也沒想到。
我收留雲易時,給他提了兩條要求。
第一條,赦免我阿爹。
第二條,更改這屆的科考題目。
這對於未來天子來說,並不是難事。
22
「雲易,你知道我家為什麼販賣私鹽嗎?」
「朝廷管得嚴苛,一斤的粗鹽賣到五六百文,你可知,五百文錢可以買到五十鬥麥子,三百升粳米,八十隻雞蛋。」
雲易面容肅靜,「朝廷管控的問題。」
「長期不吃鹽,容易頭暈目眩,身體腫脹,小時候家裡窮,鹽不夠吃,我阿娘頭昏昏上田地幹活,一頭栽進水渠了走了。我阿爹深愛我阿娘, 後來成商人,他哪裡不懂私自販鹽違法, 他是看不過意,阿爹隻是盡自己所能,偷偷賤賣過幾次, 就被安培源抓住了把柄。」
雲易頓了一下,「他日我會重新調控鹽商制,但你要明白,這世上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
微風襲來, 有一絲絲的冷冽。
「這次漠北親徵回來, 父皇身體不大好了, 想提前退位。」
哦,這輩子,他終於奪回他想要的了。
我開玩笑問,「是退位讓賢, 還是你逼宮了。」
他笑容意味不明,「有什麼區別嗎?」
雲易變了, 他身上逐漸籠罩的是皇家的氣息。
尊貴,冷漠, 喜怒莫測。
晚霞落進湖裡, 湖水泛起霓虹。
雲易面龐難得的溫柔, 「樂韻,你願意跟我回宮嗎?」
我看進他的眼睛, 「認真的嗎?」
他的誠意寫在臉上,「認真的。」
我笑了笑, 「不願意。」
雲易漂亮的眼眸閃過一絲落寞,「為什麼?」
「我沒有做皇後的資本,我隻是商戶的女兒,但我也不願做你某一個妃子, 不論皇後還是妃子,都囿於那四方方的天地,每日等著你臨幸,與其他女子爭鬥,廝殺,最終我容顏老去, 你亦換新顏色入宮,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雲易笑了, 「你倒是想得明白。」
他沉默了片刻, 「那你想要什麼?」
「不做籠中鳥,自由翱翔。」
「那樂韻, 你會一直記得我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誰知道呢。」
「可是,樂韻, 我不會忘記你。」
你是香饽饽嗎?還是臉大,我就那麼想見你?
「(不」多年以後, 聽說皇帝的皇後之位一直懸空。
又聽說他新添了兩個義女。
一個叫思樂公主,一個叫念韻公主。
那時,我正帶著小喜在關外,一邊吃著翠綠欲滴的葡萄, 喝著夜光杯乘的美酒。
一邊欣賞河倉城的日落。
每一個日落,預示著新的一天即將到來。
我很歡喜現在的日子。
不做籠中鳥,自由而快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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