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澄上床倒是挺早的,就是翻來覆去睡不著。白天的時候她還覺得魏聖宏自我感覺挺良好,到了晚上就成了她自我感覺良好了。自己感覺良好也就算了,她還當著梁延商的面說出來了,說出來也算了,他還否認了,顯得她多少有點自作多情。
伴隨著這種自作多情的羞恥感,尹澄當晚的睡眠質量有點糟糕,導致第二天早上起來大腦昏昏沉沉的。
民宿一樓有臺自助式咖啡機,她想著出發前喝杯咖啡提提神。就在尹澄彎著腰研究功能鍵時,一根手指伸了過來,點了幾下,咖啡順滑地落入杯中。
尹澄直起身子看見梁延商冷峻的側臉,他轉過視線對上她,拿起那杯咖啡抬手向她伸來:“沒睡好?”
尹澄的失眠與他有關,但被本人問出口,就有種被看穿的羞惱了。於是口是心非地回:“睡得挺好。”
她轉身大步走開,沒有去接那杯咖啡。
這一幕剛好被魏聖宏瞧見,他幾步跟上尹澄叫住了她。
“我說你啊,對人家態度就不能好點?”
尹澄停住腳步不以為然地問:“我態度有不好嗎?難道要我見到他露出八顆牙齒才算態度好?”
魏聖宏清楚尹澄向來對那套虛偽的人情世故不屑一顧,但再怎麼說她平時待人都算禮貌,起碼面子上說得過去。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感覺尹澄對待梁延商有些冷淡。
他勸道:“這次怎麼說也是承蒙人家關照。”
尹澄:“是哦,他賣的是你的面子,不是我的。”
魏聖宏笑道:“好吧,我對他露八顆牙去。”
魏聖宏走開後,尹澄朝咖啡機那頭瞧了眼。梁延商單手拿著那杯原本給她的咖啡跟陳老板在說話,淡淡的晨輝籠罩在他的肩膀上,讓他的身影變得有些虛化。
原本隻是一次很平常的出差,卻因為他的出現,讓尹澄的神經有點緊繃。
她會不自覺地留意他,即便他離她很遠,或者坐在角落,依然存在感強烈,這種感覺是她無法忽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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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依然是早早離開民宿,要說這次出來,隊伍中資歷最淺的就屬羅哲了。他雖然話比較少,但還挺能吃苦,不怕髒不怕累,屬於前輩們指哪他打哪。
尹澄之前對羅哲有些看法,不過這兩天的野外工作忙下來,她覺得這小伙子還挺踏實肯幹的,對他的印象稍微好轉了點。
第二天回來的時候他們走錯了一個山口,繞了一大圈才回到民宿。天都黑了,大伙也飢腸轆轆。
尹澄手上沾了泥土,擦汗的時候泥土又碰到了臉上,被同行的人提醒,尹澄拿出手機照了照。
颧骨那裡沾了點髒,看上去灰頭土臉的。她停下腳步落在了隊伍後面,從背包裡拿出湿紙巾將臉擦拭幹淨。
魏聖宏回過頭來說她:“這都到家了,回去洗個臉不就行了。”
尹澄將湿紙巾收進隨身攜帶的垃圾袋中,若無其事地跟上他們。盡管和梁延商沒有再繼續發展下去,但是在他面前還是有點形象包袱的,雖然她並不想承認。
然而剛走進民宿尹澄就發現原本停在草地前面的那輛越野車不見了,她上樓放完東西下來吃飯的一路上,也沒瞧見梁延商。
今晚陳老板安排了紅燒排骨和醬麻鴨,還有一桌當地農民自己種的菜,可謂是豐盛佳餚。
經過這兩天下來,大家也都弄清楚了,這次出差之所以能受到這麼好的招待,主要是陳老板的那位領導和魏聖宏有點交情。
此時眾人才陸續發現梁延商的車子不在了,有人開口問陳老板:“你們領導走了啊?”
尹澄低頭吃著飯,注意力卻在陳老板身上,聽見他回:“早上你們剛出門,他就走了。”
“……”臉算是白擦了。
梁延商在這裡的時候,哪怕她跟他不待在一個空間,空氣中都有種絲絲縷縷的拉扯。即便尹澄跟他再怎麼保持距離,神經也總是不自覺緊繃著。盡管別人並不知道她曾經和梁延商接觸過一段時間,但總歸是有些別扭的。
這下聽說他離開了,緊繃的神經一下子就松懈下來,隨之而來的還有點空落落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微妙,讓人毫無頭緒。
這兩天他們陸續採集了一批土壤樣品,吃完飯後魏聖宏帶著大家開了個小會。打算明天先留一個人下來用便攜式分析儀對部分樣品進行初步測試,其餘人按照原計劃進山,等待測試結果出來,再進一步確定後面的工作重點。商量過後,他們決定留尹澄下來負責測試工作。
既然第二天不用趕個大早,尹澄幹脆將樣品拿進房,晚上就提前開始了工作。
不知不覺月上梢頭,尹澄伸了個懶腰打算下樓泡杯咖啡再回來堅持一個小時。
民宿的客人都是提前預定房間的,今天夜裡沒有人辦理入住,大門一鎖,值班的人早早進入後倉打起了盹。
尹澄來到一樓的時候,樓下隻亮著幾盞微弱的射燈,空無一人。
她徑直走到咖啡機旁邊,點了幾下按鈕,毫無反應。她記得早上梁延商按的也是這幾個按鈕就跳出了功能選項,總不能咖啡機還認人吧?
她彎著腰戳了幾下,屏幕都沒有亮,意識到是電源的問題。於是直起身子墊著腳尖往咖啡機後面的電源線瞧去,順著電源接口一路瞧到了桌子下面,然後看到了插頭。
隨即尹澄蹲下身子鑽到了桌子底下試圖打開這臺咖啡機,鑽下去後才發現電源是開著的,插頭也插得好好的。她又懷疑是不是接觸不良,於是拔掉插頭重新插下去,就在這時,不知道哪臺機器發出“滴”的一聲,在寂靜的夜裡突然響起,像是什麼東西的警報聲驚人一跳。
尹澄當即就從桌子底下鑽了出來,一頭撞上桌沿,疼得她捂著腦袋看著罪魁禍首,都不知道為什麼一個放咖啡機的桌子要做成半弧形,多出來一塊。
她立在原地惱羞成怒地低咒了聲:“Shit.”
黑暗中,某個未知的方向突然發出了一聲低沉的輕笑聲。尹澄驟然轉身,敏感地環顧四周。一樓就這麼大,她並沒有看到任何人,剛才的聲音是怎麼回事?她頓感頭皮發麻。
就在她準備收回視線的時候,瞥見火星微閃。她定睛看去,發現靠近大門角落的竹椅上坐著個人。那裡的燈沒有開,身影融入夜色中,要不是他手上燃著的煙,尹澄壓根就沒注意到那裡還有個人。
她朝角落走了幾步,借著月光漸漸看清了坐著的人,正是原本已經離開的梁延商。
第24章 我有中意的姑娘了
梁延商此時翹著腿坐在竹椅上,一派悠闲的模樣,眼裡還掛著似笑非笑的眸光注視著尹澄。顯然,她剛才一系列略顯愚蠢的操作都落進了他眼底。
尹澄有些羞惱地問道:“坐這嚇人幹嘛?”
梁延商頗感無奈地說:“我在這坐了有一會了,又不知道這麼晚還會有人下來。”
“那你看著我搗鼓半天也不出個聲?”
“你要我出聲跟你說什麼尹小姐,你早上才拒絕了我的幫忙。”
尹澄頓時語塞,他為自己的袖手旁觀找了個讓她根本無法反駁的理由,關鍵,這個因還是自己早上種下的。
尹澄抿了下唇,語氣淡然地說:“你不是走了嗎?”
“好久沒來了,去縣城看望幾個長輩,他們留我下來吃了頓飯。”
他還真一五一十地跟她交代了。
夜幕濃稠,月影如鉤。
有那麼幾秒他們誰也沒說話,寂靜的深夜總會制造出一些令人遐想的氛圍。
尹澄轉過身去繼續戳了幾下咖啡機,仍然沒有反應,她嘀咕了句:“怎麼回事?”
又回過頭來,語氣硬邦邦的:“你就看著?”
梁延商這才掐滅了煙,從竹椅上起身朝她走來。
當他料峭的身影漸漸靠近時,周圍的空氣仿佛也跟著攪動開,一種無形的磁場朝尹澄壓迫而來,她下意識退了一步,和他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離。
這細微的動作引起了梁延商的注意,他轉過頭來瞧著她刻意避嫌的樣子,輕呵了聲按下咖啡機身右側下方的黑色開關按鈕,屏幕立馬亮了。
“好了。”
“……”
他一秒搞定,顯得尹澄剛才的那番操作更加迷惑。
咖啡機打開後,梁延商沒走開。有了早上的經驗教訓,他也沒上手幫她,就這麼靠在一邊抱胸看著。
好在尹澄悟性較高,看他操作過一次,已經能夠掌握這臺機子的使用方法。
在選擇單雙杯定量萃取時,尹澄的餘光瞄了眼梁延商。不問他倒顯得小家子氣了,於是她問了句:“你要嗎?”
“謝了。”他回。
尹澄按下雙杯的選項,他們誰都沒再說話,隻是安靜地站在咖啡機前,深色液體落進杯中,這細微的流淌成了深夜裡唯一的響動。
咖啡的香氣彌漫開,尹澄將兩個杯子同時拿了起來,在準備遞給梁延商的時候,她心裡嘀咕了下。畢竟早上他給她遞咖啡的時候她沒接,現在不會為了打擊報復也故意不接吧。
然而尹澄的手剛抬起來,梁延商就接了過去,沒有就早上一事跟她計較,反而開口問了句:“頭還疼嗎?”
如果不是他這句問候,尹澄都忘了剛才撞到頭的事了。這會經他提醒,她才聳了下眉,抬手揉了揉被撞到的地方,聲音淡漠:“疼又怎樣?你還能替我報仇了?”
“哦。”他端著咖啡走開了,路過桌角的時候,握起拳頭給桌角來了一下。
尹澄看著他的背影目瞪口呆,他回過頭來對她說了聲:“不謝。”
尹澄將咖啡送到嘴邊掩飾住微微上揚的嘴角,轉身上了樓。
……
魏聖宏他們第二天傍晚沒有回來,尹澄的數據都已經核對兩遍,眼看天都要完全黑了。她有些心焦,跑到一樓等著。
下樓後她發現梁延商竟然還靠在昨天那把竹椅上,隻不過現在睡著了。要不是他衣服換了一套,尹澄都要懷疑他從昨天夜裡到現在一直待在那了。
尹澄坐在離他幾米的沙發上,不時抬頭瞧他一眼。他穿著件合身的短袖,頭上卡著頂黑色鴨舌帽,帽沿較低幾乎遮住半張臉,流暢的下颌線條從尹澄的這個角度望過去特有漫畫感。
她便拿起手機,調至靜音,對著他拍了張。拍完後她又看了眼,梁延商今天穿了條深灰色運動褲,翹著腿打盹的模樣像個不諳世事的叛逆少年。
她伸出兩根手指將照片放大定格到他的臉上,鼻子以上被帽子遮住,也隻能看見他的嘴唇。尹澄的心弦無端波動了下,突然記起了這裡的觸感。
她抬起頭再次向梁延商看去,卻赫然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那對炯然的雙眼從帽檐下露了出來,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尹澄趕忙鎖屏將手機放進口袋中,若無其事地轉過視線飄向民宿大門口,沒再去看梁延商。直到一刻鍾以後,她再朝他看去時,發現他又睡著了。
快到八點的時候大部隊終於回來了,一問之下才知道山中下了暴雨,他們被困了三個小時。
然而民宿這裡卻一滴雨都沒下,太陽出了一整天。據陳老板說這個季節山裡就是這樣,暴雨一陣一陣的,有時候山這邊還出著太陽,山那邊大雨傾盆。
總之今天大家都很狼狽,尹澄這裡的進展也不太理想,就目前採集的樣品來看,沒有多少達到標準的,明天開始他們必須要更換路線。
所有人在民宿一樓開會。夜幕籠罩著山脈,屋外更闌人靜,屋內卻討論得熱火朝天。
陳老板路過時,停下步子在旁邊插了一句嘴:“你們要是這樣走,體力和時間都在路上耽擱了,應該從西坡村北面的那條小道上去。”
眾人一聽,紛紛向陳老板打聽西坡村的具體方位。遠倒是不遠,但是西坡村住的大多是少數民族。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老一輩人輕易不會給外面人指路。
鄭工提議:“那我們給點錢呢?”
陳老板笑道:“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西坡村那邊一到雨季就容易突發泥石流,老一輩人認為是惹怒了山神,所以不會輕易給外人指進山的路。”
魏聖宏問道:“陳老板那你認識吧?要不然你幫忙帶我們過去?”
“我光帶你們找到山口也沒用,那條上山的路況比較復雜。你們即使上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對路。這一來一回最起碼要一天時間,主要我這裡走不開。”
陳老板瞥了眼坐在角落的梁延商,尹澄這時才發現梁延商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議論聲太大擾了他的好覺。此時他坐直了身子靠在竹椅上聽著他們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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