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4-12-11 14:42:533670

我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小時候我也曾渴慕過他的關心。


我努力學琴棋書畫,看書識字,就為了能讓他多看我幾眼。


我總是不明白,為何不管我和弟弟怎麼努力,他看向我們的眼神裡從來都沒有一絲滿意?


現在我總算是理解了。


人和畜生,自然是有區別的。


畜生怎麼會把人當自己的小孩呢?


畜生,隻喜歡畜生。


見我沉著臉一言不發,我爹再次拿出了他的殺手锏。


「三天之內,不交出東西,你娘就搬去京郊的北山莊子住吧。」


我對著他展顏一笑:


「爹爹不知道嗎?外祖母來信說思念母親。」


「今早,母親已經登上下江南的官船了。」


20


我爹陰著臉走了。


他竟然喪心病狂到讓自己嫡女嫁給他外室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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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當然不會就這麼算了。


讓柳三娘母子連著吃了三天的饅頭鹹菜後,她出手再次變得闊綽起來。


不但一口氣朝府裡買了 10 個下人,還在院裡設了小廚房。


隻是她不知道,她買的下人中,有兩個是我安排的。


柳三娘雖然是個寡婦,卻十分不顧忌禮法大防。


她院裡要修個八角亭,近日裡全都是工匠在進進出出的。


其中有兩個工匠生得極俊。


年少那個十八歲,皮膚白嫩,唇紅齒白,身量修長,像一枝鬱鬱蔥蔥的翠竹。


年長那個二十五歲,麥色皮膚,幹活熱了喜歡直接脫下外套,裡面就單穿了一件馬甲。


露出健壯的胸肌和高高隆起的手臂肌肉。


府裡的丫頭僕婦全都春心萌動。


一天要找借口去柳三娘院裡八百回。


就連一向穩重的胭脂,都借口找小姐妹玩耍,去看了好幾天。


柳三娘更是日日待在院裡,喝茶唱曲。


也不嫌天冷,風大,吹蹿稀。


柳三娘忙著看人修八角亭。


張子安則是忙著逛青樓。


百花樓近日新來了個花魁,不但生得天姿國色,還擅長跳胡旋舞。


她穿著輕薄的舞裙,露出盈盈一握的纖腰。


旋轉跳動中,一雙白嫩玉足上掛著的鈴鐺丁零作響。


不但勾走了張子安的眼,更是吸走了他的三魂七魄。


偏那花魁對他人都冷眼以對,唯獨對張子安與眾不同。


聽說,是因為有次她上街被人調戲,張子安救了她。


21


他們倆忙,我爹更忙。


他在工部任職,這個月黃河決堤,發了水患。


整個工部忙得腳不沾地,別說張府,就是侯府,他都有半月沒回去了。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我娘手中那幾個最賺錢的鋪子卻出了問題。


大掌櫃們挨個上門向我爹討主意,讓他煩不勝煩。


許是有了愛情的滋潤,張子安和柳三娘都很安分。


倆人很少再來尋我麻煩。


尤其是張子安,更是白天黑夜都見不到人影。


他似乎忘記了,再有幾天,他就得下場準備考試了。


「小姐!」


胭脂興衝衝地推門而入,眉眼都快飛起來了。


「春杏派人傳話,說柳三娘這個月的月事,沒來。」


我豁然站起身:


「晚了幾天?」


柳三娘懷孕了,隻是不知是那白臉少年的,還是那黑臉男人的?


我背著手在屋裡來回踱步,越想越開心:


「快,吩咐她小廚房的人,以後每天的湯裡,都要加安胎藥。」


柳三娘年紀可不小了,這一胎,還需要好好守住。


22


張子安考完試,臉如土色,在家躺了整整一個禮拜才恢復點人樣。


揭榜那天,我和柳三娘都去了。


就連我爹,都特地派了心腹小廝前去查看。


皇榜前人潮湧動,摩肩接踵。


柳三娘想往前擠,卻不小心踩中了一個婦人的腳。


她見那婦人穿著樸素,十分不屑:


「讓開,長得和殺豬的一樣,還妄想家裡出個狀元?」


那婦人叫扈二娘,是城東殺豬的,有名的潑婦。


那婦人二話不說,當即伸出手就將柳三娘推搡到了一邊。


「瞎了眼的小娼婦!你罵誰呢!」


今日陽光明媚,天氣回暖,偏柳三娘又穿得十分厚實。


人群擁擠,她本就快透不上來氣了,這麼一推,當即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扈二娘一愣,馬上朝後跳了一步,扯著嗓子大喊:


「幹什麼!你這碰瓷的賤蹄子!」


「大家伙可都看著呢,呸,你休想訛我錢!」


兩個女人吵架,其中一個還生得如此美豔,立刻吸引了周邊所有人的注意。


我從一旁擠過來,滿臉關切地大喊一聲:


「婆母,你沒事吧婆母!」


我大婚不過半年,侯府嫡女十裡紅妝嫁給一個窮酸秀才,是今年京中最大的熱鬧。


許多人都認出了我,聽到人群說我是安平侯嫡女,柳三娘是我婆婆,扈三娘當即慌了神。


23


「周小姐,我真沒動手打人。」


「是你婆婆,是她先踩我還罵我的,我……」


扈三娘急得滿頭汗,她眼珠子一轉,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孔。


同濟堂的張大夫正抱著雙手在邊上看熱鬧。


扈三娘三兩步過去扯住張大夫的袖子:


「張大夫,你快點來看看,這女人是不是訛我的!」


「我就推了她肩膀一下,怎麼能推暈過去!」


眾目睽睽之下,張大夫也沒有推辭。


他蹲下身給柳三娘把脈,把完之後松了口氣。


「沒事,她暈倒是因為懷孕了,天氣又熱,上不來氣。」


我松了口氣:


「沒事就好,懷孕,懷孕?!」


嗓音尖厲,衝破雲霄。


柳三娘被張大夫掐了兩下人中,悠悠轉醒。


聽到我說懷孕,她立刻慌了。


「胡說八道!你這老不死的庸醫!竟然胡亂攀咬我!」


「定然是你,你們都串通好的,要潑我髒水,我去死了算了!」


驚慌失措下,她開始胡亂指責。


一根手指除了指我以外,更是快戳到扈三娘腦門上了。


扈三娘勃然大怒,一把扯過柳三娘的衣領。


24


「呸!不要臉的賤蹄子!」


「我都不認得你,你竟然誣告我!」


「走,我們這就去衙門前擊鼓,看到底誰誣告誰!」


我忙站起身也去扯柳三娘衣服:


「你快松開我婆母,住手!」


拉扯中,柳三娘厚實的棉袄被扯開,露出了貼身的裡衣。


她最近胖了許多,那裡衣穿在身上十分緊身。


露出了微微隆起的小腹,一看就懷孕兩三個月了。


人群頓時哗然。


數不清的人朝前湧來,想要一睹為快。


「老天爺哎,這張秀才母親不是守寡好多年了嗎!」


「哎呦哎呦,這可新鮮了!」


「寡婦懷孕,我還是頭一遭瞧見呢!」


柳三娘臊得直哭,用袖子捂著臉想跑。


但是今日放榜,人本來就多,我們外頭更是圍了不知道幾層人。


她身嬌體弱,哪裡擠得出去。


「全都讓開!」


我木著臉站在人群中,看到一隊衙役在我爹小廝的帶領下,推開人潮奮力擠進來。


「周小姐真是可憐啊,你看她人都傻了。」


「誰說不是呢,侯府嫡女下嫁就算了,還嫁進這種門風敗壞的人家。」


「聽說當時是安平侯死活逼著她嫁的,也不知道他什麼眼光!」


「那張子安中舉沒?」


「中什麼舉,中標了!他天天流連百花樓,聽說那百花樓的花魁啊,懷孕了!」


「呀,這不是雙喜臨門嘛,娘親和外室一起懷孕,這可真是罕見!」


聽到這兒,我再也忍不住,嘔出一口鮮血。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雙眼一闔暈倒在地。


25


「小姐,人都走了。」


胭脂端上一盞燕窩,朝我眨了眨眼。


我一骨碌坐起身,端過燕窩一飲而盡。


演了半天戲,可累死我了。


「族老們都請來了嗎?」


胭脂點點頭,神情嚴肅:


「全都安排好了,在竹樓等著議事呢。」


我領著胭脂匆匆趕到竹樓,剛坐下沒多久,又有人進來了。


這竹樓被我用屏風隔成了兩間。


進來的人但凡多看幾眼,都能發現端倪。


但是他們沒看。


「賤人!」


「說,你腹中孽種是誰的!」


我爹用力把柳三娘摔在榻上,語氣中的憤懑都快溢出來了。


柳三娘哭著抓住他的衣袖:


「恆郎,這是你的骨肉啊恆郎!」


族長聞言,差點叫出聲。


我手疾眼快地捂住他的嘴巴,這才避免了打草驚蛇。


「我呸!」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老子最近都快住在工部了,哪有時間過來!」


「大夫說你懷孕兩個多月,你還有臉說這孩子是我的!」


26


我爹情緒崩潰了。


哪怕族長被水嗆到,劉御史沒忍住咳嗽了兩聲,他都沒聽見。


憤怒燃盡了他的理智。


他化身咆哮帝,字字泣血,高聲控訴。


控訴自己對柳三娘幾十年情意喂了狗。


控訴他不惜掏空侯府, 替我陪嫁,就為了給柳三娘母子優渥的生活。


控訴我把持嫁妝後,他是如何掏出自己小金庫填補張家。


他說自己給張子安聘請名師,到處打點, 反而把自己兒子扔在江南書院, 不管不顧。


他說自己把我娘的陪嫁鋪子, 送給柳三娘練手,原本好好的鋪子,自她接手後到處虧空,虧掉了七八家。


他還說張子安名下的百畝良田,原本全是我弟名下的。


族長再也忍不住,年邁的腿腳第一次如此靈活。


他衝出去跳起來給了我爹兩個大耳刮子:


「你可住嘴吧!」


我爹愣住了, 他呆呆地捂著臉,眼神有些茫然:


「族長,你怎麼在這裡?」


我從屏風後走出,輕蔑又厭惡地看著他:


「不隻族長,劉御史也在。」


柳三娘被抽成了豬頭,牙都被打掉了兩顆。


正捧著臉哭,哭得滿嘴都是血。


27


今年京中最離譜的案子,莫過於我家這一樁了。


聖上判我和張家退婚。


不是和離,也不是休妻,而是退婚。


在我朝,從未聽說成婚半年還能退婚的。


聖上說那柳三娘既然是我周家外室, 這婚事便有違倫常, 做不得數。


一應嫁妝全都收回,張子安還需賠償我一千兩銀子。


我爹被罷了官職,爵位也由我十三歲的弟弟承襲。


我爹沒臉出門, 日日在家中酗酒。


張子安也閉門讀書, 聽說他給柳三娘買了落胎藥, 逼她喝下。


再後來, 他們變賣祖產,離開了京城。


離京之時, 隻有兩個簡單的包袱,幾身破衣。


那柳三娘現在要自己幹活賺錢,形容枯槁, 一下子老了十幾歲,再也不復原本的姿容。


隻是經這麼一遭,我的名聲到底是壞了。


媒人鮮少有上門提親的, 我每天在家中主持中饋,倒是樂得清靜。


「小姐!」


胭脂氣喘籲籲跑來, 跑得滿臉通紅。


「老爺今日摔了一跤, 摔完以後, 半邊身子都不能動了。」


「大夫來看過,說他這是中風了。」


茶水混著茶葉從她白嫩的臉上流下,額頭上更是紅腫了一片。


「春「」我嘆了口氣握住他的手:


「府中嘈雜, 爹啊,你就去北山莊園好好養養身體吧。」


「那兒環境清幽,最是適合你。」


「啊,啊……」


我爹張了張嘴, 口水順著他的臉流下。


我掏出帕子溫柔地擦了擦他的臉:


「來人,即刻啟程。」


春日已到,這府中的海棠花也快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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