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個過來人一樣幽幽說道:“到了這裡,就等吧,等哪天那個人將你忘了,或許,你就能出去了,又或許,你會一輩子老死在這裡。”
彼時,她並不知道梁小濡開槍射殺梁以沫的事情。
梁小濡終於知道了那人是蘇信,她誰都不想理什麼都不想聽,頭疼得厲害,真想直接撞牆死了算了!
再後來,她昏昏睡去,多少次在夢裡疼醒,又最終疼得筋疲力盡隻能睡去,又再醒……
老杜和小蔡吃驚的發現梁小濡竟然開始主動的喝水了,有時候也會爬起來胡亂的吃點東西,隻是她的腸胃嚴重萎縮,導致哪怕是隻啃一口饅頭,剛一咽下就劇烈的嘔吐起來,反應非常劇烈!
“老杜,049371是怎麼了,竟然勉強吃點東西了,看她那個難受的樣子,吃比不吃還遭罪,真是搞不懂她!”
老杜又在聽著那悽怨婉轉的昆區《遊園驚夢》,遊園驚夢,驚得又是誰的夢?
見著小蔡一副不解的樣子,她拔了耳機笑笑:“她在等一個人,準確的說,在等一個消息,所以她知道自己----不能死!至少不能現在死了!”
“哦?我以為她迷糊了呢,腦子卻還挺清楚的。”小蔡笑笑。
這一覺,梁小濡不知道睡了多久,是幾天幾個月?還是幾年?
隻覺得夢裡那個人望著她的眉眼還是那麼溫柔,還有他給的那漫天的煙火,正如他的情意,傾灑天下。
她和他,離開相聚過,爭吵過甜蜜過,爭執過包容過,放棄過深愛過。
盡管這裡是特殊牢房,但是蘇信還是被安排每天早上有個放風的時間,而她,除了黑暗就是寂寞,就像是一個殘缺的瓷器,被扔在主人遺忘的角落,除了老杜和小蔡同情的看看她,再就沒了別人,她也不能走出這個方寸之間。
一天清晨,梁小濡被高牆外面的鳥叫聲給吵醒了,隔壁牢房又傳來開門的聲音,蘇信想必又得到了放風的機會,那女人冒死朝她這裡看了眼,然後冷冷的朝她豎起了大拇指:“我才知道你幹的好事,你竟然把梁以沫給殺了,好狠的心,我那麼恨他都沒舍得殺他,你行!你真行!”
她蹲在高牆下的角落淡淡的看著蘇信,那女人還是那麼漂亮,想必餘安安每次來的時候沒少給送護膚品,她有些自慚形穢,兩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想必這般折騰,已經醜的不成樣子了吧。
蘇信來勁了,還要再說,被老杜呵斥了一句:“再啰嗦就取消幾天的放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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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信遂沒敢再吱聲,而是又用眼神剜了梁小濡一眼,那意味太復雜,梁小濡一時沒看懂。
蘇信走了之後,特殊牢房又安靜下來,梁小濡呆呆的望著斜對角的小軒窗,陽谷和鳥叫就是透過那個窗子傳了進來,讓她知道原來地球沒有了她還在照樣轉著,不是就此消亡了。
太陽東升西落,人們都為了自己的生計和希望而忙碌奔波,出了那件事之後,涼城雖然沸騰了很久,但最終還是又平靜了下來,老百姓照舊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誰都不會因為個體的隕落而影響到彼此……
哗楞楞,鐵鏈子落地的聲音,接著又是一連串數字輸入的聲音,走廊盡頭的通道的門打開了,預警小蔡高喊著:“049371,有人來看你了!”
梁小濡心頭一震,全身都激動得顫抖起來,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整了整衣襟,這才飛快的撲倒鐵柵欄前,雙眼殷殷的望著通道盡頭昏暗處。
那裡,鐵門敞開後邁進了一雙筆直的大長腿,男人落地的步伐特別沉穩,黑色皮鞋踩著黑色方磚,嗒!
她心頭一動,瞪大了眼睛仔細的去瞧男人的臉,男人一身黑色西裝,筆挺有型,個子又高,還帶著黑色禮帽,壓低了生生的遮去了半張臉孔……
“以沫,以沫,是你嗎?你真的沒事?你好了是嗎?”
聽到她的聲音,男人明顯的一怔,身子僵了一下,又毅然決然的抬腿朝她走來……
正文 576有人願意等待,有人已不在!!!
沉穩的步子越走越快,直到高大的身子將她完完全全攏在自己的光影下,迫使梁小濡隻有眯著眼抬頭才能隱約辨別對方的面孔。
“我來晚了。”
那人聲音溫溫柔柔,還帶著無與倫比的沉痛,跟著鐵柵欄伸進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溫暖的指尖又撫摸著她的臉龐,微微顫抖。
梁小濡生怕自己看錯人了,用一下子用力握住了對方的手,拇指在他的掌心摩挲,良久,她突然放開了那隻手,然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非常失望的搖頭:“不、不是以沫,他的掌心有薄繭,你沒有……”
豐昱微微彎腰,使視線和她一樣高,那張曾經明豔動人的小臉已經憔悴的不成樣子,他看了十分痛心:“小濡……我來晚了,對不起。”
梁小濡是等著判刑的重犯,殺的又是涼城最尊貴的人,要見到她廢了他幾乎半個月的時間,他廢了太多人脈才總算打通關系能夠來到這裡。
梁小濡不想見任何人,轉過頭去背對著他,聲音沙啞又蒼老:“豐昱,回去吧,我有罪。”
“我不信!小濡,我不相信你真能都梁少下手,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
梁小濡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哽咽著:“他殺了我的父親豐昱,他殺死了我最尊敬的父親!”
豐昱挑眉:“你確定?”
梁小濡點頭:“我保存了那段視頻,以沫的樣子,我絕對不會錯認,並且,在婚禮上他也親口承認了的……”
豐昱自然見到了婚禮上的一幕,當時他的心都快跳出體外了,他的確是不希望梁小濡嫁給梁少的,但絕對不是在這種情況下!
大手握緊了鐵柵欄,他咬著牙:“殺了你的父親,你就也開槍殺了他?不,我不信,梁小濡你絕對不是這種人!”
他語氣非常凌厲,是怒吼也是質問!
對梁寶鏡,對vivian,哪怕後來的林舒佳和柳雄傑,那些對她做過很多壞事的人,她最終都選擇了退一步,為什麼她獨獨就原諒不了梁少,還要親手殺了他?
梁小濡苦笑:“回吧豐昱,你現在看到的梁小濡已經不是當初的梁小濡了,她隻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女人,殺夫弑夫,蛇蠍心腸!”
豐昱正色:“別想騙我,就算天下的人都不信你,小濡,你至少還有我!我相信你的清白!告訴我實話,這到底是為了什麼?還是,你一直不肯說出實情,是在為以沫隱藏什麼?”
梁小濡白了臉色,連忙搖頭:“不!我沒有!他沒什麼秘密!”
豐昱挑眉,她的動作太激動,讓他不得不懷疑她在撒謊。
梁以沫有秘密!
梁小濡猛然轉身,哭著握住鐵柵欄,兩隻大而空洞的眼睛看著他:“豐昱,告訴我,以沫他、他是不是已經……”
豐昱緩緩松了手,不可置信的望著她,似乎在看著一個扶不起的阿鬥極端不爭氣的人。
“你都已經自身難保了,還關心他?”
“他到底怎樣?告訴我!”梁小濡瘋了一樣的晃著鐵柵欄。
豐昱垂著寬寬的眼皮,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出了事之後梁少就被阿澈帶走了,而我……一直在忙著怎麼營救你!我找了很多律師,等你身體允許了就會幫你辯護!你放心,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為你奔走到底!”
梁小濡心裡緊繃的那根神經又斷了,指尖滑過鐵柵欄,松了手。
“不知道?呵呵,我應該開心,不知道就是好消息,如果他已經……我真不知道自己……”
她看了看自己曾經扣動扳機的右手,又緊緊攥住。
豐昱一直都在看她,冷笑:“既然那麼深愛,又為什麼要做這種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情來呢,梁少那麼愛你,有什麼是你不能說不能原諒的嗎?”
“豐昱,如果一個女人殺了你的家人,你還會娶她和她相守一生嗎?”
豐昱深深看了她一眼,搖搖頭:“不會。”
“如果很愛深愛呢?”
“也不會,看到她就想起自己失去的親人,勉強再在一起,不過是兩個人都痛苦罷了。”
梁小濡苦笑。
“可是,你可以讓他去自首去坐牢,也絕不該下手殺他害人害己啊!”豐昱最不能理解的地方就是這裡,於情於理,梁小濡應該逃婚或者幹脆直接攤牌,為什麼要選擇這麼極端的手段呢?
梁小濡搖了搖頭,淡淡說著:“我和以沫都是經歷過生死的人,外人根本不懂我們的感情,要他放棄我,談何容易!我不能每天都和一個殺父仇人在一起,但他又絕對不會和我分手或離婚,殺了他,不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嗎?”
“你話說得越狠,我就越是不信!這哪裡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簡直粗暴至極!”
梁小濡聳了聳肩,然後身子側躺,直接趴在了水泥地面,輕聲趕人:“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我的朋友們,小濡慚愧了,再見吧……”
她剩下的生命和時間是用來等待的,不是為了別人,隻是為梁以沫。
哪怕有他的隻言片語,她也能夠選擇自己的方向。
豐昱冷冷看著她:“你不肯跟我說實話我不怪你,但梁小濡我告訴你,我絕對不會相信你舍得出手殺梁少,就算梁少因你而死,我也不會怪你,我相信你一定是有苦衷的,你現在把我當外人什麼都不告訴我,我願意等,等到總有一天你相信我願意對我敞開心扉,我相信那一天遲早會到來!”
寂靜的過道裡,他聲音篤定鏗鏘,沒來由的讓梁小濡心裡一暖。
可是溫暖又有什麼用呢,她都了無生意了:“來世吧豐昱,來世我們再繼續做朋友……”
“來世……來世我絕對不會再和你做朋友。”豐昱眼裡全都是傷痛,袖口中的拳頭暗暗緊握。
梁小濡沒了主心骨,他可不能在消沉墮落。
“過幾天你的案子就要開庭審理了,梁小濡,如果不想死的話就勇敢的說出真相,讓法律來公正的決斷!”
正文 577他已無活下來的可能!!!
“公正?”梁小濡苦笑,突然想起了梁爽那張冷酷得意的臉,她現在成了殺人兇手,真正的始作俑者還逍遙法外,公正?
“我要忙去了,梁小濡,我絕對不會讓你被叛死刑!”豐昱的聲音一直都很抖,如花的生命,他唯一動心喜歡的女人,怎麼可以就這麼被人利用香消玉殒了呢?
死刑?
梁小濡身子抽動了一下,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她突然回頭,目光焦距不準,話卻是對豐昱說的:“豐昱,我想求你件事兒,幫我問問,他到底……怎麼樣了……”
豐昱黯然,良久,才點點頭:“好。”
“時間差不多了,豐總,別讓我們為難。”
老杜不知何時已經立在了通道門口,蘇信快放風回來了,有那個女人在總是很礙事,動不動就要投訴要告,自己身陷囹圄了,還搞得跟個世界警察似的!這裡的人都不太喜歡她,背地裡鄙視她為446,死死嘍!
豐昱點點頭,又看了梁小濡一眼,沉聲關照:“我們都知道你愛他,可是小濡,即便他沒有死,又會知道你還愛他嗎?又會相信你還愛他嗎?所以,你要好好活著,爭取有朝一日親口說給他聽!”
話落,他頭也不回的走了,步子越走越堅定。
和老杜擦肩的瞬間,老杜破天荒的多看了這年輕人一眼,滿眼的欽佩和尊重。
梁小濡心裡拔涼拔涼,豐昱說的沒錯,愛情這東西全看你信還是不信,你信了,就有,你不信,就什麼都沒有!
她當著眾人的面,在大婚那最隆重的一天親手開槍打在了他的心髒上,他腦子敲壞了是不還會相信她愛他?
“不可能了,他再也不會信我,也不需要信我……”
她不會再和他在一起了,從掏槍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決定要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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