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縣長見蜜芽兒說話得體,更喜歡蜜芽兒了:“童韻,這姑娘像你,大方得體,以後有前途!”
童韻自然也順便誇起了李縣長家的李樹桃:“瞧樹桃長得多好,一看就是有福氣的,以後我可得讓蜜芽兒學著點。”
李樹桃考了三十七名,遠不如蜜芽兒,這種情況下說成績略有些尷尬,童韻不能誇學習,隻好誇長相。
過去的人經常挨餓,人都幹瘦幹瘦的,你如果長的胖點,大家都覺得好看。特別是年紀大的或者做父母的,看到孩子胖乎就覺得養得好,就會自豪。
於是人都喜歡誇別人家孩子胖乎,胖乎是個好詞兒。
童韻一時找不出李樹桃的其他的好,自然隻能誇有福氣長得好。
可是誰知道,這句話卻犯了李樹桃的忌諱。
為嘛?因為人家李樹桃現在長身體了,提前青春期了,發育了,胸部都起來了。你看同齡女孩子有幾個現在胸開始鼓的,就她一個。
前幾天出去買衣服,試了好幾件衣服都不是特合適,人家百貨大樓的售貨員不耐煩了,就說,小姑娘家的,哪有這麼早就這麼胖的!
但是李樹桃就哭了,跑著回家了,悶到棉被裡哭了一場,和家裡鬧了一番。
這不是,依然沒合適衣服,她娘揍了她一頓,她爹好脾氣,說閨女我帶你去買衣服,於是這才出來的。
出來了,恰好就碰到了沒“胖”起來的蜜芽兒,又恰好聽到了童韻誇自己“長得好”,她頓時不樂意了。
心說我咋就長得好了?我長得好人家售貨員那麼說我?
李樹桃心裡委屈啊,就哀怨地瞅了童韻一眼,要多不滿有多不滿。
童韻也是一愣,心想這孩子怎麼了,幹嘛噘著嘴看我,就好像我欺負了她似的?她雖然也是有些見識的,可是再怎麼樣也不懂提前青春期的小姑娘的那別扭小心理。
李縣長看著自己孩子這樣,面上就有些掛不住:“樹桃,這是咋啦,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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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樹桃本來出門前還在難受,聽到她爹訓她,頓時眼淚差點往下落,她面前憋住;“我就不像話,咋啦!你不喜歡,你別要我當你閨女!”
說完人就一轉身跑了。
李縣長又沒面子,又擔心女兒,著急得跺腳:“嗨,你說這孩子,咋這樣啊?都是給她娘慣壞了!”
童韻連忙當和事佬:“沒啥,小孩子都這樣,我家蜜芽兒別看現在好好的,發起脾氣來也大著呢!這大晚上的,孩子一個人跑不安全,咱們趕緊找找去!”
顧建國也說:“對,先找到孩子要緊!”
於是幾個大人連同蜜芽兒去找李樹桃,找了半天,最後才知道人家已經回家了。
李縣長家是三室兩廳的大房子,一個書房兩個臥室,還有單獨的餐廳客廳,家裡那叫一個氣派,屋子裡竟然還裝著空調。
李縣長過意不去,讓媳婦端上來西瓜,童韻看看時候不早了,哪能吃,趕緊推辭了,一家子回去。
路上難免說起李縣長一家來,顧建國琢磨:“這李縣長家閨女,和咱蜜芽兒比,衣服倒是也差不多。”
他說這話,是聽說那個李樹桃和蜜芽兒是同學,生怕蜜芽兒在農村來的穿著土氣,被人笑話,現在看了李縣長家女兒,覺得好像縣長也就是這樣,總算放心了。
童韻卻疑惑:“我也沒說啥,她怎麼就一下子惱了,這小孩子的心思真是沒法琢磨。”
蜜芽兒自然看出來了,知道這是開始發育的小女孩的煩惱,別人都沒發育,她開始發育了,她心裡肯定敏感,性子也就多變,一般等過去這段時間就好了。
一家子就這麼隨便說著話,回到家裡,顧建國和童韻兩口子去睡了,蜜芽兒回到了自己單獨的房間。
終於,終於,有屬於自己的房間了。
盡管陳設簡陋,盡管隻是租賃的,可是這對於蜜芽兒來說,真是人生最幸福的事。
她每天都要用棉花團兒堵耳朵,她容易麼她!
舒服地癱倒在床上,她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後,卻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又起來拉開電燈,過去放開書包,從書包裡拿出了一封信。
這封信是蕭競越寫給她的,經過自己娘檢查後,交給了她。
她一直說抽時間給他回信,因為最近忙著搬家,都沒來得及,現在大事已定,她換了新環境激動,也輕易不能睡著,幹脆就給他寫回信吧。
她忍不住再次打開了蕭競越的信。
信紙是那種上面一行紅色方正印刷字,寫著“中國科技大學”,下面則是規規矩矩的紅字橫線。十六開的大信紙,蕭競越足足寫了三頁紙。
他先如同以前的慣例一樣,講述了他在中科大少年班的生活。這個少年班年齡是有差異的,有的比他小好幾歲,他算是裡面比較大的。
“你還記得我給你說過的那個舍友嗎,他當時上大學,還是帶著紅領巾,滾著鐵環,他最近又出了一件事,竟然通過心算發現國外的一個廣譜數據結論有問題。”
“在這群少年天才中,我實在是最普通的,他們讓我意識到我的普通,我想我以前看上去好像還算平和,其實到底是驕傲了。”
“很快就要畢業了,我可能會離開中國,去美國吧。我周圍的同學也有不少要去美國的。”
“你初一馬上要開學了吧?需要什麼學習參考書或者課外讀物,我在這裡給你買。這裡書店的書比我們縣城要多,文具也很多花樣。”
蕭競越剛勁的筆跡向蜜芽兒訴說了他的大學生活。
當初和他一起入學的,最小的11歲,最大的16歲,所以15歲的他在清水縣這個縣城實在是驚世駭俗,可是到了中科大少年班也不過爾爾。他在一群天才中,就顯得普通起來了。
不過蜜芽兒通過他講述的那些生活小趣事也多少意識到,在那群人中,論起智力和天才度,他肯定不是最優秀的,可是論起生活的閱歷以及為人處世的情商,他必然是最好的。
人這一輩子,走到哪一步,有時候和智力水平關系不大,性格,心態,以及大家說得情商等等,更能決定人生的去向。
蕭競越這輩子,或許拼的就是性格見識心態等。
至於他說到了要去美國讀書,蜜芽兒沉默了片刻,想起了關於中科大少年班後來的傳說。
後來中科大校友基金會和少年班校友曾經共同做過一個調查,調查中顯示,約莫百分之七十的人活躍在企業和金融界,約莫百分之二十的人擔任教授,但是擔任教授的人才中,一多半都在美國。
以至於後來有人說,這不應該叫中科大少年班,應該叫美科大少年班。
蕭競越原本的人生軌跡應該是正常考上清華大學,研究生畢業後先進國企,之後從國企離職自己創業,創業後合並美國同類公司,成為民族產業的一面大旗。
可是現在,他竟然去了中科大少年班,又要出國了。
蜜芽兒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就此留在美國,不回來了?
想了想,她還是提筆回復了。
先說了自己現在的生活,搬到縣城來了,估計別人會覺得她農村來的不太看得起,不過這倒是沒什麼,蜜芽兒不在乎,再說慢慢來總是能融入縣城的圈子的。
接著說了現在他們的房子,特別是重點強調了她搬進新家的喜悅,單獨一個房間,從此後終於可以舒服放心地睡大覺了。
最後,她提到了去美國讀書的問題。
“其實去美國的高校進修也挺好的,人家國家的科技水平比咱們高,估計各方面也比我們先進,你去美國學習下人家的好,這個我特別贊成。不過我覺得,美國到底是美國,你是中國人,是黃皮膚黑頭發的中國人,你到了人家社會,如果你特別出色,人家可能高看你一眼,如果你一般般,人家就不太瞧得起你。咱們作為一個中國人,無論到了哪裡,哪怕看著混出個人樣,人家怎麼對待咱們這個群體,也是看咱們中國的情況。”
“中國如果貧窮落後,人家看你就像逃難過去的,覺得你來人家國家沾了大便宜,就會施舍的心態看你。中國如何先進富足,人家可能看你就覺得你是來交流的,就覺得你是中華大國過去的,會比較尊敬你。所以無論我們走到哪裡,其實我們的命運都是和祖國息息相關的。”
“我現在來縣城裡,別人一聽說我是農村來的,就覺得我來縣城真是不容易,沾大光了。你說如果農村人特有錢,他們還能這麼想嗎?”
蜜芽兒寫到這裡,鋼筆沒水了,就擰開墨水瓶,輕輕地給鋼筆吸飽了水。她想起了後來的農村開始變好,城裡人都盼著有農村戶口呢。
飽蘸著新的墨水,她又繼續寫道:“所以我想著,競越哥哥,哪怕你在國外如何深造,還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回來,報效我們的祖國。也許國外有更好的科研環境,也許國外可以給你提供更優渥的生活條件,可是永遠不要忘記,先有國,後有我們。那一天我看一本書,上面就寫著,皮已不存毛將焉附。國若是皮,我們則是毛,離開祖國,我們將成為無根之萍,四處飄零。”
寫完了後,她小心地折起來,放進信封裡,打算明天讓自己娘幫自己寄出去。
其實這種信,由自己娘寄出去,她心裡多少是有些羞澀的。不過沒辦法,她還沒上初中,在父母眼裡年紀小,也沒有屬於自己的零花錢,沒辦法自己寄信。
捏著那封信,她開始琢磨著,以後上初中,中午吃飯就在學校吃,這樣子可以和父母談談,適當得到點零花錢。這樣以後就讓蕭競越給自己寫信到學校裡,自己從零花錢裡節省出來買信封和郵票。
寫完信後,她關了燈,躺在了床上。
也許是換了新的環境,她還是睡不著,心裡有些激動,又有種說不出的騷動。
那是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
其實今天晚上的李樹桃,因為身體的發育,被別人鄙視和奚落,心裡充滿不痛快,這種感覺,她能理解,也能明白。
她已經十二歲了,雖然現在還看不出來,但其實多少能感到,身體中有一些什麼在萌萌而動。有時候晚上睡覺的時候,她總覺得被子太輕,身體需要什麼來輕輕地壓一下。
她躺在床上,就這麼胡思亂想著,不知怎麼想起了那一年,家裡鬧雪崩,她正蹲在那裡燒火,蕭競越突然從旁邊的雪堆裡爬出來,挺拔高瘦,剛硬地立在她面前。
她最近時不時想起他那雙眼睛,盯著自己的那雙眼睛。
明明總是冷靜幽深的眼睛,她卻感覺到了將她燒炙的火熱。
想到這裡,她忽然臉上火燙,渾身都不自在起來了。
起身把風扇打開,又把窗子半開著,她深吸口氣,躺在床上,努力地讓自己睡去。
這個晚上,因為住進新房子有了自己單獨房間而興奮難耐的,顯然不隻是蜜芽兒一個。
隔壁的顧建國和童韻兩口子也是。
能不興奮麼,這麼多年了,自打生了孩子,就得和孩子一個屋住,平時動靜大點都不敢。
顧建國摟著童韻,兩個人就往床上倒。
童韻也有些興奮,不過還是顧忌著怕被人知道,提醒說:“小聲點,隔壁聽到就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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