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崇哼了一聲,「看來寡人若再冷落他幾日,他就要把寡人的後宮一鍋端了!」
魏公公捂嘴笑了出來。
我的行蹤原來都在高崇的掌握之中,他並沒忘了我,我有些失望,心裡偏又生出些喜悅來。
唉,好生矛盾。
高崇又對魏公公沉吟道:
「留神一下姓徐的,他畢竟是瑞王進獻給寡人的。——瑞王心懷不軌,見寡人戰敗逃難,意欲弑君取而代之。寡人在江南落單時,其死士圍殺寡人。春申君細查暗訪,樁樁件件,證據確鑿……」
一坨重物往我砸了過來,還發出一聲不善的喵叫聲,原來是一隻肥碩的狸貓。
我被它突然襲擊,驚呼出聲。
「誰?」魏公公喝問。
「皇甫羽?」高崇發聲。
行跡暴露,我訕訕地從屏風後站了出來。
那狸貓撲到魏公公的腳下,溫順地叫喚著。
我訕訕地恭維:「公公的貓養得真好。」
長得肥碩,除了抓老鼠,還能擒王。
高崇虎豹般銳利的眸子,冷冷地瞧著我。
魏公公笑眯眯地抱起貓,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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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作揖告退,「陛哈,鵝先回宮歇息了,您忙。」
「你敢?」高崇仿佛從牙縫裡咬出兩個冰冷徹骨的字。
我抬頭對上高崇看我的目光。
好吧,我真不敢。
「舌頭還沒好利索,就跑去跟人家喝酒!」高崇看著我冷笑,「成天打著寡人恩公的名義,招搖撞騙,皇甫羽,你怎麼不上天?」
「過來給寡人研墨,老子還有折子沒有批完!」高崇埋頭批折子,不耐煩地爆粗口。
09
時辰真的很晚了,我手裡有一下沒一下地研著墨,眼皮早已合在了一起,不時點一下頭。
如是高崇在我耳邊說「龍潛宮?」三個字的時候,我無意識地應著。
後來我又無意識地哼吟。
直到高崇壓了下來的時候,龍床上的我,才倏地清醒過來。
「高崇,你他娘……」
我和高崇在龍床上仙人打架,我雖相比他武功低微,但我「咬舌自盡」的事跡在前,他也不敢真逼我就範。
他敗下陣來。
眼睛猩紅,臉色變幻不停,又精彩又可怕。
他咬牙切齒道:
「皇甫羽,寡人忍你很久了!」
「寡人逼你歡好,你該死的咬舌自盡威脅寡人!」
「你他娘的忘了你當初是怎麼強迫寡人的?!」
「明明是你先招惹寡人的!」
我尋思著是不是再鄭重道歉,高崇已驀然轉身,背對著我,低啞的聲音帶了不易察覺的妥協。
「我們都各退一步。你不是顧及自己南楚皇室的身份嗎?寡人便派使臣出使南楚,正式與南楚皇帝求親,讓你和親嫁給我,你看如何?」
還嫁給你?
真把老子當女人了!
心裡生起的歉意灰飛煙滅,我氣極反笑:
「高崇,你覺得我皇兄會應允?」
這他娘的就是對南楚皇室赤裸裸的侮辱!
高崇轉身看我,狂傲笑道:
「寡人給他豐厚利益,不怕他不答應!」
「你……」我心裡有些害怕,卻陣勢不輸,罵道:「你他娘的簡直瘋了!」
高崇不止瘋,還瘋得厲害!
冷落了我半個月的他,將我拘在龍潛宮不讓我走。
夜裡也纏著我同寢。
本王現在不侍候他了,被窩裡他卻放下帝王的臉面,侍候起我來。
但幾次三番我算明白過來了,他侍候我是為了我動情,他最終的目的還是想寵幸我。
我不幹了!
高崇大怒,「皇甫羽,你他娘在矯情什麼?你入了我的後宮,全天下誰人不以為你已是寡人的男寵?你守著貞潔有意義嗎?」
我顫了顫,倔強道:「別人怎樣想我管不了,我自己知道我不是你男寵就行!我心裡坦蕩,便是死了,也有顏面面對我南楚皇室的列祖列宗!」
高崇怒極反笑,氣笑著從榻上起身,去了外殿批奏折,哐啷哐啷的聲音不時傳出,一會兒茶冷了一會兒茶熱了發著脾氣,魏公公戰戰兢兢地侍候著。
出不了龍潛宮,我覺得很惱火,日常他在寢殿外辦公,我幹脆在寢殿內睡覺。
這日迷迷糊糊間聽到殿外響起春申君的聲音:
「陛下,將雲州歸還南楚,外加十萬斤米糧,就為了跟南楚換一個江南王,這……簡直荒唐!我西涼國富民強,兵強馬壯,江南王住進陛下後宮,南楚也是敢怒不敢言,又白白奉還雲州和十萬斤米糧作甚?」
我心裡一驚。
當年父皇主動割讓雲州,以求西涼息戰,如今高崇卻主動歸還。
十萬斤米糧,於江南受災的南楚而言,更能解燃眉之急。
難怪高崇說,他予皇兄豐厚利益,不怕皇兄不答允。
驚怔間睡意全無,我起了身,隔著紗幔,往殿外望去。
高崇高高坐於桌案後,淡淡看著春申君,「寡人要他對南楚皇室死心,從此心甘情願地待在西涼,待在寡人身邊。」
春申君凝望著高崇,「陛下此次……是動了真心了?」
高崇不答,拿起桌案上的一個盒子,扔給春申君,「聽說昨夜你夫人誕下嫡子,母子平安,這是寡人的賀禮,恭喜。」
春申君臉色一白,俯跪地上,「陛下……」
「你退下吧。」高崇埋頭,繼續批閱起奏折來。
10
「在想什麼?」
耳邊突然響起高崇的聲音。
我坐在妃榻上,抬頭望著他。
到手的疆土說歸還就歸還,十萬斤米糧此時送出更可謂雪中送炭。
「你真喜歡我?」雖知道他也心儀我,卻沒想到他肯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高崇冷哼一聲,「你以為呢!」
我望著他,「你真喜歡我,就聽聽我的心意,考慮考慮我的建議。」
我站起來,微微仰視比我高半個頭的他,「不要限制我的自由,不管我日後待在西涼還是南楚。」
「不可能!」他想都不想就打斷我。
我繼續說道:「也不要妄想我做你男寵,或者抬我名分嫁給你。這絕不可能!」
我一字一句說道:「我是南楚江南王,我的血脈,我的身份,都不允許我做出辱沒我自己、辱沒南楚皇室的事情!」
「高崇,我也心悅你。若你願意,我可以跟你像伴侶一樣談情說愛,鸞鳳和鳴,天長地久。」
「是伴侶,不是你的男寵,也不是你的後妃。高崇,你明白嗎?」
這番推心置腹的話,從前我是不會說的。
說出來也隻會令他嗤笑而已。
但現在,知道我在他心中的分量,我覺得,或許我有資格提一提。
帝王的他,大抵從來沒有聽過,也沒有哪個男人敢對他說出這番話,高崇震驚地看著我。
我也看著他。
我們就那樣對視。
11
高崇沒再限制我的自由,將我拘在龍潛宮,但不允許我離開西涼,隻可在西涼王都活動。
至於我的其他要求,他說他還要再想一想。
這廝還沒做到我對他的要求呢,就學起我,要求起我來。
不許我和他的男寵打葉子戲廝混,也不許去他們宮裡喝酒。
還真怕我把他的後宮一鍋端了嗎?
想想他咬牙切齒看著我的神情,就好想笑。
不能去找他的男寵們玩耍,在宮裡的日子也是無聊。
我在西涼也不認識幾個人,遂出宮去叨擾春申君。
去丞相府之前,我先去了戴衛將軍府,被戴衛將軍的一把飛刀削去一縷頭發後,我摸了摸鼻子,再不敢招惹他。
還是春申君有意思些。
明明不喜歡我,卻還對我禮遇有加,客氣相迎。
入了丞相府,我也才知道前不久春申君的夫人誕下的嫡子,乃是他的第三子。
他前面還有兩個襁褓中的庶子。
「你有三個兒子啊?這真是不好意思,我事前不知情,隻帶了一份禮物。」我笑看春申君,「我下次補上,春申君不會介意吧?」
春申君似乎並不喜歡別人提及他的子嗣,臉色一陣青白,勉強維持住儀態,與我致歉道:
「不好意思,本相還有公務要處理,江南王請自便吧!」
望著春申君離開的背影,我滿臉疑惑。
哪有做父親的不喜歡別人提及自己子嗣的?
難道他的兒子們有什麼隱疾?
我偷偷上房揭瓦探查,他的三個兒子,明明都白白胖胖,很是可愛嘛。
他這人真是奇怪!
心裡有疑惑,我更是沒事就往春申君家裡跑。
從前隻知春申君位極人臣,權傾朝野,接觸多了,才知西涼文武百官對他何等敬服。他上得高崇倚重,下得臣民擁戴,地位與權勢,都是三更半夜還在處理公務,雞鳴又起,每日隻睡兩個時辰換來的。
他貌比潘安,才華橫溢,為人又不驕不躁,長袖善舞。
我越接觸他,越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別人倒也罷了,春申君可是傳說中的裙下之臣,有他珠玉在前,也不知高崇看上了我什麼?又會不會嫌棄我?
悶悶地回宮的路上,遇到獵戶女賣虎皮救治重病的父親,虎皮雖好,但價格貴重,尋常路人看看就罷,連上前問價的都沒有。
我摸了摸身上,隻有五兩碎銀,搖頭離去後,想想那獵戶女的爹重病垂危實在可憐,我一番沉思,往丞相府折回去。
這些日子我常來丞相府,知道這時分總有大臣來求見春申君,請示政務。
「江南王。」
相府花廳裡,一幹朝臣對我見禮。
高崇有意出使南楚,歸還雲州和奉送十萬斤米糧,朝臣們雖然背地裡罵我妖男,但除了個別正義凜然的,大多阿諛奉承我爭先恐後。
我也不理他們,隻抱著胳膊從花廳跑過去,口中直呼道:
「冷啊冷啊,要是有新鮮的虎皮做裘,穿在身上就好了!」
……
相府大門外,一窩蜂湧出不少小廝,皆是來求見春申君的朝臣的身邊人。
兩個小男孩從那些小廝身邊走過,口中交談道:
「那個賣虎皮救父的姐姐真厲害,也不知那大老虎是不是她打死的?」
「娃子,賣虎皮的姐姐在哪裡?」幾個小廝異口同聲地問道。
兩個小男孩看著小廝們,笑嘻嘻不語。
小廝們紛紛拿出銅板打點兩個小娃。
每個小廝都給了銅板,兩個小娃才笑著說道:
「城南,普賢街啊!」
……
「叔叔,你真厲害,他們真的給我們銅板了!」
兩個小男孩眼睛發亮地看著我。
我將兩串糖葫蘆分給了他們,摸摸他們的頭,「去玩吧。」
……
普賢街,小廝們哄搶著虎皮。
「王老四,我家大人是戶部尚書,你一個國子監家的,敢跟我搶?都聽好了,這虎皮今天我買定了!」戶部尚書家的小廝將一包銀子丟到地上,對獵戶女道:「五十兩,市場價,你拿好了!」
一虬髯大漢揮開人群上前,「市場買賣,公平競爭,價高者得!我出一百兩!」
其他小廝們早不滿戶部尚書家小廝狐假虎威,紛紛附和道:
「就是,公平競爭,價高者得!我出一百五十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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