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錦琛踏入景玉宮的時候就看到她跟個小宮人那樣忙碌,她身上幹淨樸素,頭上隻編了一條長辮子,可怎麼看怎麼可愛。
他怕嚇到舒清嫵,隻站在爬梯邊等著她,等到舒清嫵把這一片枝葉都修剪完,他才低聲問:“怎麼自己忙呢?”
舒清嫵這才發現她回來了,於是把剪刀遞給宮人,讓宮人們仔細收好,然後自己慢吞吞從爬梯上趴下來。
蕭錦琛怕她摔著,就站在底下接她。
舒清嫵最後幾步也不踩了,直接從爬梯上跳下來,蕭錦琛的心跳跟著快了一拍,上前一把抱住她。
“調皮。”
舒清嫵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接過!過帕子擦幹淨手,然後又去擦臉:“整日裡在屋裡坐著,還是要活動活動,再說修枝我以前不會,現在也要學一學。”
活到老學到老,得有這種精神才能把日子過好。
蕭錦琛也不嫌她身上髒,等她擦幹淨臉,頗為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淑妃娘娘說得對,小生受教了。”
兩個人說了會兒話,舒清嫵就回了寢殿換了一身常服,再出來時晚膳也已經擺好。
舒清嫵抿了一口,紫蘇特有的香氣撲面而來,裡面配了陳皮和生姜,味道略有些怪異,卻能平陰止咳,清火潤肺。
蕭錦琛也喝了一口,立即就放下茶盞。
舒清嫵看了他一眼:“陛下,還是要喝一碗的。”
蕭錦琛:“……”
舒清嫵看他老老實實把紫蘇熟水喝完,這才點點頭:“陛下,用膳吧。”
蕭錦琛努力讓自己忘記那股子怪味,立即捏起筷子:“用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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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是食筍的好季節。
鮮嫩嫩的春筍剛剛破土而出時,就被採摘下來,迅速剝皮炒熟,油焖春筍,是筍子最美味的一道菜。
除此之外,還有春筍糟雞,春筍燒排骨,涼拌筍絲等,湯品則有筍絲小肚湯,酸酸辣辣,很是開胃。
若說吃筍,還有一道破費工夫的菜品,名為腌篤鮮,春日裡的腌篤鮮滋味最足,一碗湯頭濃鬱宜人,喝下一碗身上立即暖和起來。
兩個人高高興興用完一頓春筍宴,然後就去院子裡散步。
春日時節,就連晚上的風也帶著醉人的馨香。
蕭錦琛問舒清嫵:“既然你學會了剪枝,可否也跟朕一起去學一學種地?”
第142章
舒清嫵聽到種地兩個字,起初是有點震驚。
“為何要去種地……?”她有些沒反應過來,遲疑地問。
蕭錦琛淡笑道:“還有五六日就到了春亥日,那日要行耕耤禮,自然是要種地的。”
舒清嫵微微一愣,隨即呢喃道:“陛下……臣妾……臣妾也需要下地?”
去歲耕耤禮和親蠶禮時她隻是才人,跟在後面看就行了,根本不用她做什麼。原來當貴妃皇後時也曾主持過親蠶禮,不過那都是過去事,現在她隻是淑妃,按理說是不能主持親蠶禮的。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舒清嫵非常清楚,祭祀在長信宮中的重要新,蕭氏要靠著每年重復的祭祀,來祈求上蒼的垂憐,也讓百姓能心安度日。
蕭錦琛此刻會跟她如此直言,一定是已經做過反復考量的。
“陛下可是同太後商議過?”舒清嫵低聲問。
蕭錦琛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輕輕牽起她的手,領著她慢慢往前行。
仲春時節,惠風和暢、月色皎皎。
兩人漫步在景玉宮中,靜看春日繁盛。
蕭錦琛道:“一年之中,除元旦祭祀大典,就數耕耤禮與親蠶禮最為隆重,一年之計在於春,民以食為天,隻有衣食富足方能長治久安,朕決計不會敷衍亦不會感情用事。”
舒清嫵不自覺點點頭,她剛剛心跳還噗通噗通的,現在隨著蕭錦琛的話語,很快便冷靜下來。
“陛下所言甚是,隻不過往年的耕耤禮和親蠶禮皆為太後娘娘親至,今歲陛下……可是要有所變更?”
蕭錦琛之前跟她談的那些,兩個人所約定好的事情,舒清嫵自然不會變卦,她知道蕭錦琛的心思,也知道宮裡不可一日無主,長信宮裡,皇帝陛下的身邊御座,總不能一直空落。
舒清嫵怕重蹈覆轍,可若她連這一步的勇氣都沒有,她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
這一世的他們,已經全然不同,兩個人都變了,他們之間的關系,不再如同上一世那般薄弱。
隻要她能堅定自己的心,舒清嫵相信,過去曾經發生過的悲劇,一定不會重演。
畢竟,蕭錦琛已經做足了!了準備,而她也已經堅定心神。
“從朕決定好的那一刻起,就應當有所改變,太後性子你是了解的,隻要有足夠的好處,她就不會不滿,再說……”蕭錦琛意味深長道,“今年的主祭依舊是太後娘娘,朕可是很敬重母後的。”
舒清嫵這才明白,蕭錦琛的意思是,無論是耕耤禮還是親蠶禮,主祭都是太後,那麼此刻跟她談的,應當是讓她作為副祭,陪侍在太後身邊。
舒清嫵略松了一口氣,卻還是認真道:“陛下放心,這些臣妾早前都學過,去歲也有過經驗,倒也不會怯場。”
蕭錦琛扭頭看她,見她一臉堅定,不由笑了。
“暫且先如此,太後畢竟主持了二十幾年的親蠶禮,今年且就讓她最後風光一回吧。”
舒清嫵抬頭看他,見他目光中有著溫存的笑意,她心中一暖,說不出的溫柔繾綣奔湧而出:“好,都聽陛下的。”
蕭錦琛捏了捏她的手,兩人未再多言,隻並肩攜手,安靜走在幽靜的遊廊中。
“清嫵啊,”蕭錦琛道,“我們心意相通,意見相和,以後定能攜手共度,白頭偕老。”
舒清嫵抬頭看向他。
皎潔的月色灑在他面容上,讓一向冷峻的皇帝陛下身上多了幾分柔情和體貼。
他的這份溫柔,大抵都給了舒清嫵。
“朕以前總覺得,有些事不必開口,隻要朕做得夠好,旁人就能明白,”蕭錦琛輕聲笑笑,“可現在卻生怕說得少,你聽不見,無法理解朕的心意。”
舒清嫵心跳不已。
她感覺自己的手心都出汗了,心裡亂成一團,她說不清自己的思緒,她不知道自己是想聽下去,還是不想再聽,可心底裡有個聲音,卻一直在喊。
“我想聽。”
蕭錦琛頓住腳步,低頭看她:“以前朕總覺得隻要朕心中有你,就足夠了,可是現在,朕越發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沒有那份牽扯和名分,什麼都是空的。哪怕你的手就在朕手中,朕也還是會擔憂。”
“清嫵,朕不能立即就遣散後宮,也無法阻止西涼公主入宮,但朕可以給你承諾。”
“早晚有一天,這宮裡隻會有咱們夫妻二人,!我們可以舉案齊眉,可以白頭偕老,可以牽著彼此的手,做一對尋常夫妻。”
舒清嫵隻覺得眼底一片潮熱。
她哽咽片刻,心裡千言萬語,可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如今的蕭錦琛對她是什麼態度,他是什麼樣的想法,舒清嫵大抵都能猜到一些。
這一段日子裡,她都在為這一天做準備。
但她絕對想不到,不過一次普通的飯後散步,蕭錦琛就同她如此吐露鍾情,把所有的承諾宣之於口。
舒清嫵站在那,心裡亂到極點。
她很想回答,面對這樣的蕭錦琛,沒有誰能抵擋的住。可話到嘴邊,她依舊有些猶豫。
蕭錦琛看她沉默不語,不由嘆了口氣。
他伸出雙手,把她緊緊抱在懷中:“怎麼又不高興了?朕可是鼓足勇氣同你坦白的,如此不好嗎?”
舒清嫵在他懷裡搖了搖頭:“不,因為太好了……”
好到她不敢相信,生怕這一個點頭,比前世跌得還狠,前一次的跌倒已經傷筋動骨,這一次若再次挫敗,那她真的就死無葬身之地。
“陛下啊,你真的太好了,好到我總是覺得活在夢裡,生怕有夢醒來的那一天。”舒清嫵嘆了口氣。
現在的蕭錦琛,是她前世可望而不可求的。
許多事情上她敢踏出一步,她的心隨著宮外的一切復蘇,面對感情的時候,她似乎依舊是還那個膽小如鼠,謹慎寡言的皇後娘娘。
“陛下,萬一有一天,你的心不在我身上,介時我要如何?我們又當如何?萬一有那麼一天,色衰愛弛,感情不再,陛下依舊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我呢……?”舒清嫵問。
聽著舒清嫵的問話,站在她面前的蕭錦琛卻突然笑了。
舒清嫵有些愣神,她遲鈍地抬起頭看向蕭錦琛。
蕭錦琛目光裡有著細碎的光,在月色嫋嫋的庭院中,猶如璀璨的星芒,點亮了舒清嫵灰暗的心。
蕭錦!錦琛低下頭,伸手在舒清嫵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
舒清嫵隻覺得眉心一痛,下意識用手捂住額頭:“陛下……”
“你啊,總是想那麼多,平日裡從不見你如此瞻前顧後,怎麼一到了咱們兩個的私事上來,就總是別別扭扭的?”蕭錦琛嘆了口氣。
舒清嫵抿了抿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蕭錦琛目光淡淡,並未因為她的話而難過,他甚至漸漸生出些異樣的喜悅來。
這種喜悅需要細細品味,一不留神就會錯過,若不是今日他突然一諾終身,恐怕還見不到舒清嫵這樣特殊的另一面。
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從她總是淺淡的表情裡看出更深的情緒。
其實蕭錦琛如此頻繁傾訴,無非是因為很少從舒清嫵那得到肯定的回應,她總是安靜坐在自己身邊,淺淺笑著,不會生氣,也似乎不會難過。
但現在,舒清嫵說的話雖然聽起來難以接受,在蕭錦琛耳中卻是天籟之音。
“清嫵,”蕭錦琛喟嘆道,“你如此糾結、沮喪、煎熬,是否是因為太過在乎朕?”
舒清嫵眨了眨眼睛,眼底的熱意奔湧上來,卻讓她全部壓了下去。
蕭錦琛輕輕環住她的後腰,把她整個人抱在懷中。
“清嫵,朕好高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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