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母親膝頭,問:「若不嫁呢?」
母親神情微訝,大笑道:「那正如你外祖父的意了,爹一定比喜愛我更喜愛你。這下倒是我要擔心,爹再不肯放你離開江南了。」
母親出嫁早又嫁得遠,始終是外祖家的一大遺憾。
說著,母親伸手替我理了理鬢發,
她剛帶府中護衛去京郊施完粥,凍紅的手上繞著稠粥的鹹香。
我感到一陣安心,也笑:「外祖家喜愛我就是因為疼愛母親啊,哪有更多更少的區別?」
離開的那日,一家人送我到運河渡口。
汀蓮已經哭過兩回,眼圈紅紅。
我塞了張字條到她掌心,是書靈帶我觀察過的合格的世家公子名單。
那書童也帶著一封信來了,指向停在遠處的端王府馬車,道:「這是我家主子準備的辭別禮,說是謝姑娘到江南後也許用得上。」
我望過去,就見林嘉探頭衝我一笑,那門簾很快又被人抖落,看不見人了。
林嘉祖籍是江南一帶,有些人脈在。
我收下這份禮物,帶書靈隨舅舅上船。
水路顛簸,我不算暈船,倒是書靈吐得天昏地暗,直挺挺地癱在床上,兩眼發直。
我看著都揪心,端了藥來喂她。
【小姐對我真好啊嗚嗚……嘔……憑什麼,端王這種癲公都有對象了,小姐還找不到如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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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
再說就不禮貌了。
我狠狠把藥灌進書靈嘴裡,讓她無暇再多想。
12
我在江南待了三年。
有外祖家的聲望和林嘉的手信在,我結識了諸多文人墨客。
我同表姐妹們開辦了詩會,起先是家族內部的,之後規模越辦越大,如今在江南一帶廣為人知。
與此同時,求娶我的人越來越多。
外祖父很滿意我不想成親,但有時也會替相熟的世家帶句話,問我願不願意嫁。
「喏,這次是徐家。那小子我見過,長得還行,文採還行,略長你一歲。這小子的爹親自求到我這兒來了,我才給他帶句話的。」
我笑道:「這次您說了這麼一長串,是對他很滿意?」
「江南自古多才子,更多的是風流才子。這小子清正可靠,據說對你十分傾慕,仔細想來確實還行。」
外祖父冷哼一聲,又道,「我私心很不願你嫁人。你父親對我女兒足夠好,我女兒還是受過委屈。我就是男人,雖然對你父親有怨言,但也清楚再難找到更好的了。」
外祖父年輕時是江南最有名的風流才子,不想多年後竟恨上了風流才子。
我看著他花白的頭發和佝偻的身軀,心中感慨萬千,道:「傾慕我的人多了去。既然隻可遇不可求,就不必四處相看了。」
外祖父說:「那我便回徐家說,一切隻看緣分。」
又問,「你們這個月的詩會,有男子參加?要不要我為詩會先畫一幅畫?」
我為他研墨:「榮幸之至。」
詩會辦到現在,隻歡迎女子入場。
外頭其他詩會也辦得如火如荼,難免被拿來比較。
漸漸地有人挑釁,說我們的詩會小家子氣、一隅之見,不敢與其他詩會相比。
外祖父讓我們堂姐妹幾個不必在意:「他們這群人真煩,我年輕時打個噴嚏都要被登小報,罵我鼻涕噴到別人家牌匾上,有辱斯文,愧於江南第一才子的名號。」
我們商議過後,決定隻允許其他詩會評的魁首入場。既控制數量,又保證質量,免得汙了我們的地方。
當然,又被人說了,指責我們眼高於頂,呼籲魁首別來助長我們的氣焰。
我們並不在意,因為本也不是我們求他們來。就連願意來的幾位魁首,也要經我們審核過才學和人品才放進來。
詩會那日,眾人聚在別莊裡。
下了小雨,我和相熟的幾人圍坐僻靜亭中,或苦思作詩,或暢意闲談。
有一人奮筆疾書。
堂姐說:「葉夫人,您何必一人如此勞累,讓丫鬟幫著寫多好。左右您的丫鬟字寫得不錯,不會和汀竹身邊的書靈一般。」
眾人笑作一團,我有心替書靈說話,一張口先笑岔了氣。
書靈敢怒不敢言。
【笑我的個個是才女,歷史書語文書上有名字的那種,我哪敢反駁?唯一一個沒名字的,自己動手抄得最勤快。這讓我咋活啊……】
13
葉夫人笑夠了,說:「我無甚靈感,看姐妹們的詩都好,正巧我字寫得好,替大家省下誊抄的功夫,如此便是相得益彰。」
她放下筆,揉了揉手腕。
我笑道:「我的字也不錯,不若我替您抄一會兒。」
我幫她抄著,她撐著腦袋看我。
「你還未成婚定親,可要我幫你留意?」
葉夫人出身名門又輩分高,我知她是好心,答道:「謝夫人好意,不過我看中的緣分,夫人想將我嫁出去怕是不容易。」
「我族中小輩夫妻恩愛者眾多,都是我撮合的。你要求再多,我也要試試,你說來聽聽。」
真是奇女子。
我笑道:「多也不多,就兩條。第一條,要我看得上。第二條,他要愛我。」
「與你門當戶對又傾慕你的青年才俊,怕是能從你的江南外祖家排到你京城的家中去。你的要求肯定不止這兩條。」
我想了想,道:「他傾慕我,不隻是傾慕我名門望族的出身,眾口交贊的才名,朱唇粉面的美貌。
「我要他愛我,愛我每一首不出名但耗費心血的靈透小詩,愛我每一日清晨為他整理衣襟時素面朝天。」
葉夫人思索半晌,道:「我與我丈夫相互扶持二十年,也算恩愛夫妻。但聽你這麼一說,我感覺丈夫還是死了的最好。」
眾人又笑作一團。
葉夫人整理完手稿,往紙上戳了個印。
「替姐妹們抄了一番,我也留一個編者印沾沾光。」
那印章是新制的,從未見她用過。
見我們好奇,葉夫人笑道:「我的死鬼丈夫下去十年了,大兒媳也能撐起後宅了。我總算能自建一座山間別院,自由自在修佛看書,還刻了個新印章。」
堂姐一看,誇道:「這號取得好。」
又逗書靈,「你認得這幾個字嗎?不認得讓汀竹告訴你。」
書靈一臉生無可戀。
我笑著看過去,愣在當場。
書靈哈哈笑:「怎麼?小姐也不認識?」
堂姐道:「這麼簡單四個字,除了你還有誰有可能不認識?」
「這話說的,哪四個字?」
「純安居士。」
書靈也愣住了。
【這位更是重量級。天殺的,人家不是不出名,是還沒來得及改名。在場隻有我一個文盲是吧!】
我笑道:「是取得好。」
我坐在純安居士身邊,看她抄下的詩篇。
往前翻,很多不是詩會中的姐妹們所做,而是她走街串巷搜集來的,甚至還有她女扮男裝進青樓搜集的煙花女子的詩作。
我贊道:「如此心血,難能可貴。」
純安居士笑道:「你不嫌粗陋就好。」
又翻到最前面,「你八歲做的那首小詩在這兒呢,那時我真沒想到過,我此生竟能見你一面。」
我默默在心裡想,純安居士,我亦未想過能見你一面。
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這濃墨重彩的一筆中,也有我。
(正文完)
番外 1
眾人笑鬧著,忽然聽見男子的聲音。
「叨擾各位,請問下山往何處走?」
我從隨風飄揚的紗簾和淅淅瀝瀝的雨點中,隱約看見一個面如傅粉的年輕男子。
他的臉漲得通紅,顯出幾分美人桃花面的風情。
堂姐幫我戴上帷帽,推我出去:「這是外頭風頭最盛的拾花詩會的魁首,聽說文採最好。你是詩會主人,你給他領路去,順帶考考他。」
我拿了把傘,將他送下山。
一路上聊著聊著,他不復最初的拘謹,恰如其分。
最後他問:「姑娘,你可知謝小姐是哪位?」
隔著帷帽,我憋著笑問:「你尋謝小姐有何事?」
他從袖中掏出一本小冊,說:「我傾慕謝小姐。來詩會有與各位才女切磋之意,也是想親眼見她一面。我爹都沒能幫我見到她,我要是自己見到了,還能氣死我爹。」
原來他就是徐修永。
怪不得外祖父願意說他長得還行文採還行。
倒是沒說他想氣死他爹。
我失笑,接過小冊翻看。
裡面抄寫了我的每一篇公開詩文,連鮮有人知的那些都有。
我一本正經道:「見不見得到要看緣分,她嫁不嫁人也是要看緣分的。」
他雙眼一亮:「姑娘,你與謝小姐相熟?那請你轉告她,她的緣分來了。」
想起書靈吐槽過的一些「你的 x 來了」,我頭皮發麻,往後退了兩步。
「我可不會喜歡你。」
番外 2
喬舒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大大大哈欠,突然聽見一陣哄笑,還有語文老師的聲音。
「喬舒同學,睡得好嗎?」
喬舒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喬舒是自己的名字。
「睡蒙了都,你做夢穿回恆朝了?」
如果是做夢,那這夢未免太真實了。
小姐求她別死的哭聲仿佛還在耳邊。
語文老師沒有責怪喬舒的意思,調笑兩句, 語重心長道:「我知道謝汀竹的這篇《祭書靈文稿》很長,大家聽得打瞌睡,但是課還是要認真上的。」
喬舒趕緊道歉。
後知後覺想, 誰寫的?祭什麼玩意兒?
她做夢之前,不是在講謝氏父子寫的《祭早夭小女賦》嗎?
才女謝汀竹九歲早夭, 謝氏父子悲痛地將她生前的詩作集結成冊,給她的江南外祖家送去了一份。
十年後,徐修永隨父親拜訪世交, 機緣巧合之下拿到了那本詩冊,大為震撼, 發痴一般求見詩冊主人。
得知謝汀竹不幸早逝於山匪之亂,徐修永哀慟嘔血, 因此與妹控謝泱成為至交好友。
雖然詩冊早已失傳,但情誼流傳至今。
語文老師是恆朝詩聖徐修永的頭號粉絲, 講到這篇《祭早夭小女賦》時感慨良多,興致大發給大伙講起了恆朝趣事。
歷史老師也喜歡講恆朝。
在後世看來,恆朝是最浪漫的朝代。
一大批流芳百世的文人墨客自不必說, 令恆朝成為連文盲都知道的朝代的,是一大堆奇人異事。
比如有史以來記載最早的 M,和他自己研發的器具,超前西方八百年,還有他和八位名妓斬不斷的愛恨情仇。
比如史上最有名的那對男同。
比如徐修永費盡心思保他爹官位的三十年,他爹每次忠言逆耳,都得他寫一篇替父哭訴的文稿保命。
按照我和母親的約定,這代表程家的禮數和程公子的樣貌都還過得去。
「「書」喬舒哈欠打完了, 繼續聽語文課。
聽著聽著有點不對勁, 喬舒小聲問同桌:「老師怎麼開始懟男神的好兄弟了?」
同桌看神經病一樣看她:「什麼好兄弟?徐修永苦追謝汀竹追到手, 謝泱恨死他了,寫了六十二首詩罵妹夫。後來他的官被徐修永一篇文稿保住, 才從明著罵變成暗著罵的。」
喬舒一臉茫然:「啊?謝汀竹不是九歲就死了嗎?」
同桌:「你真是癲了,人家活到九十九耶!在江南創辦了四大書院之首的竹溪書院,廣開女學,桃李滿天下, 培養了一大批傑出的女性文學家……她這一生太豐富了, 徐修永天天寫詩求她回家看看。」
喬舒:?
壞了, 我好像不是做夢,是真穿越了。
好耶!高中生拯救世界!
番外 3
書靈死後的第十年。
我淚流滿面, 嘔心瀝血,完成《祭書靈文稿》千餘字的終稿。
含淚睡去,我第一次夢見書靈。
她穿著奇怪, 不過仍是死時年輕的模樣。
我哽咽著問:「書靈,我好想你,你過得還好嗎?」
書靈也哽咽了:「小姐, 我過得還行, 你少寫點我會過得更好。求你了, 求你別寫了,或者把《祭書靈文稿》藏好誰也別給看,燒給我單獨欣賞也行啊, 就當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
「天殺的,背不完,根本背不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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