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入宮為妃,孪生妹妹嫁小將軍。
我嘔心瀝血,為保家族和妹夫,不到三十就油盡燈枯。
妹妹卻說我心思太重,才早早命殒。
而她幸福一生,子孫滿堂。
重來一世,妹妹卻搶過入宮的聖旨。
她說,姐,這次讓我來。
01
我是侯府嫡長女,年方十七,還在胎中就被批鳳命。
從小,我就是按照宮妃的標準培養的,琴棋書畫、宮廷禮儀、後宮心術無所不通。
太子二十,與我青梅竹馬,皇後又是我表姑母。
隻待太子登基,一切水到渠成。
可是,皇上五十,荒淫無度,還要選秀入宮。
若有避逃,立刻以大不敬之罪抄家滅族。
母親淚眼朦朧,抱著我痛哭整宿,卻對我說,這就是命。
是的,臨陽侯府的嫡長女,從出生就背負著繁榮家族的使命。
臨陽侯府蔭封已盡,族中也無得力子弟,唯一的依仗,當今皇後,十幾年前就駕鶴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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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隻有再出一個皇後,才能保侯府長盛不衰。
母親還在懷孕的時候,就找過國師悄悄批命。國師說這一胎,貴不可言,當主鳳格。
聽聞消息,全府上下,都開心不已。
可等到降生時,卻是一胎雙生,並蒂芙蓉。
我有一個孪生妹妹,沈清冉。
隻因我早出生半刻,我就得擔負起侯府的命運。
而沈清冉,卻是天賜的驚喜,父母可以毫無顧忌地寵愛她,享受平凡的骨肉親情。
而我,是未來的皇後。
他們對我說,天家無親情ƭûₕ。
我日日活在嬤嬤的目光下,規矩板正。
隨著我長大,開始學習後宮心術,那些冷漠的目光就變成了考校和探究ṱų⁽。
再後來,我出師了,就變成回避了。
誰也不想被看穿心事。
他們說我的目光像刀,鋒利得瘆人。
我被關在房間裡,日日對著一堆古籍,磨我的眼神,眼裡隻能有深不可測,隻能有古井無波。
得像廟裡的佛一般,莊嚴地高高在上。
而糊得嚴實的窗戶外,是沈清冉在花園裡玩鬧的歡笑。
不時還有母親的溫柔問候,讓她別瘋跑,小心一身汗著了春寒。
跑?我想象著那個場景。
貴人們走路須四平八穩,可身為宮妃還需儀態綽約。
我從來沒有跑起來過。
隻有日日端莊地枯坐著,一直坐到深宮裡,一直坐到我死。
重來一世,我看著面前明黃的聖旨,心緒翻湧。
父親一臉冷肅,興許是看出我的猶豫,厲聲說:「容兒,為了侯府上下,你必須去。」
「當皇後就是你的命,給誰當不是當。」
五十歲的聖上,還會需要一個十七歲的皇後嗎?
我上一世試過了,不行的。
想來我父親,整個侯府也早就知道。
上一世的我,不過是一個應付聖意的棄子罷了。
「你早該知道,侯府的命運系於你一人身上。」
可是,這命運好重。
為何偏偏這麼大的一個侯府,卻要我一個女子來擔著重擔!
我背著這重擔熬了一世,熬得形銷骨立,熬得椎心泣血。
如今,還要再來一世嗎?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回來,回來卻又卡在這個當頭,盡是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
母親雙目通紅,淚眼婆娑地看著我,幾次想要張口,又吞了回去。
我那看透無數人心的眼,卻不知道她是真的痛惜我二八年華卻要陪侍大我三輪的將死之人。
還是痛惜我,培養多年最後卻隻能入宮蹉跎,起不到半分助力。
冰涼從臉頰滑落,我心裡自嘲一笑,我還以為我不會痛了。
我伸手準備拿起那聖旨,一隻素白的手卻搶先一步。
我驚愕地抬頭,卻看見沈清冉明媚的臉。
她看著我,笑意盎然:「姐,這當貴人的福氣,讓我去享享吧。」
02
「胡鬧!」父親奪過聖旨,「你以為那是什麼好去處,由得你去玩鬧。」
母親也急了:「冉兒,有你姐姐在,哪用得著你去宮裡。」
語氣嚴厲,可兩個人,都生怕沈清冉不知道那是什麼龍潭虎穴,一頭栽了進去。
沈清冉撒著嬌攀著父親的手:「當娘娘那麼威風,冉兒也想去。」
一向板正的父親也隻有看到沈清冉才柔軟幾分,這會兒更是耐心哄道:「將軍夫人更威風呢,到時候讓小鄭將軍帶著你去邊塞騎馬。」
「小鄭將軍的汗血寶馬,跑起來日行千裡。」
「是你的聘禮。」
「冉兒你不是想騎很久了嗎?」
前兩日,家裡突然找到了將軍府,給沈清冉定了親。
雖然隻是交換八字和庚帖,沒有納徵儀式和遞交文書,可這高門大戶之間,也跟定親沒有區別了。
聖上雖然慕色,卻也做不出來強奪已有婚約的女子之事。
但是像沈清冉這樣臨時定親的,之前也砍過幾個頭。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哪容得別人舞弄試探。
可父親他們還是做了,哪怕送了我去,妹妹就不用去了。
這萬一都不可能的意外,他們也防得死死的。
而我進宮了,會不會因此受搓磨,他們是一概不管的。
上輩子我渾然不覺,現在再看,那偏愛直凍得我發顫。
這會兒沈清冉卻不知為何,耍起性子來。
一會兒說邊塞荒涼,她不願過苦日子。
一會兒又說將軍夫人見了娘娘也要行禮,她才不要給我低頭。
父親被痴纏得厲害,沒辦法,衝母親使了個眼色。
母親站出來拉著沈清冉,離那聖旨遠了不少。
「冉兒,宮裡規矩多,你平常就沒個正形,家裡哪敢送你進去。」
「這萬一觸怒了貴人,那可是砍頭的大罪。」
沈清冉嘻嘻笑著站到我身邊:「你們別小看人,姐姐會的,我也會。」
說著,她照著我的姿勢站定。
又對著父親、母親行了個宮禮,禮數細節分毫不差。
她斂起笑容,照著我平靜的面容,款款走了一圈。
與我一樣的面容,一樣的身形,連我一時間也有幾分恍惚。
若不是沈清冉眼角的淚痣,我幾乎以為自己在攬鏡自照。
母親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她扯過沈清冉擋在身後,瞪著我:「清容,是不是你挑唆冉兒,讓她替你進宮。」
我苦笑,我的宮於心計,他們一直擔心,會用在他們身上嗎?
不待辯說,他們就將我鎖進了祠堂。
寒冬臘月,連個軟墊都沒有。
他們讓我好好反省一下,身為沈家女的職責。
我蜷縮在冰冷的石板上,看著一排排的祖宗牌位。
他們漆黑,莊嚴,是沈家的一代代家主,都是男子。
這密密麻麻的牌位裡,沒有一個沈家女。
跳躍的燭火裡,我站起身,拿起燈油,灑向旁邊的布幔。
既然擔不起,那就一起燒個幹淨吧!
03
「姐!」
我一回頭,卻見沈清冉半截身子卡在窗戶裡。
她看見我手裡的燭火,一愣,然後又眯眼笑了起來:「快來,快來,把我拔出來。」
我有點恍惚,沈清冉還是跟小時候一樣。
那時候她總嫌一個人玩無趣,總是想方設法地闖進屋子裡來找我。
這個笨丫頭,好幾次也是這樣卡在窗戶裡。
後來……
後來沈清冉一來,父親就對我上家法,沈清冉也不來了。
隻是我的屋子裡,時不時地會從犄角旮旯裡多出一些話本子和零嘴。
我上輩子願意盡心竭力,護著侯府和將軍府,多少也是因為這一絲溫情。
我有的太少了,這溫情卻成了絲線,將我牢牢地綁在了那裡。
沈清冉被我拉出來,摔了個屁股,她皺眉才要呼痛,卻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捂住了嘴。
她站起來,遞給我一個包袱。
輕飄飄的,想來又是什麼吃食。
難為她還惦記著我沒吃晚膳。
可包袱打開,是一套淺碧色的衣裙,是沈清冉慣常穿的樣式。
我皺眉:「冉冉,你這是幹什麼。」
「哎呀,不要這個表情。」沈清冉邊說邊扒拉著我身上的衣裙:「老氣死了。」
我按住她:「別胡鬧了。」
沈清冉隻是笑:「姐,你看我,跟我一起笑一下。」
我眉頭皺得更緊:「別玩了,一會父親發現了,連你也一起罰。」
沈清冉笑意不減,手拂過我的眉頭:「別皺眉了,皺巴巴的,像個小老太。」
我心下焦急,隻想趁著夜深,跟這個骯髒的侯府同歸於盡。
這會沈清冉來了,我心裡卻又一軟:「行了,你快點出去。把你床下攢的銀票首飾拿上,這會西北的門房沒有人。」
「出了侯府,去找鄭小將軍,往邊塞跑,能有多遠跑多遠。」
「藏好蹤跡。」
「過兩年老皇帝不行了,你們再出來。」
沈清冉輕輕撫了撫我的臉:「姐!咱們真是心有靈犀呀。」
「你說的話,跟我想說的一樣呢。」
什麼?我眼前一黑,身體軟了下去。
耳畔是沈清冉軟軟的氣息:「姐,跑出去,別回來了!」
04
再睜眼,蜿蜒的山路從面前不斷掠過。
上下的顛簸頂得我胃裡翻騰起來,沙石泥土草棍還直往我臉上蹦。
左右打量了一下,原是我被捆了起來,頭朝下地掛在馬背上,嘴裡還塞了一團布。
真是狼狽,上輩子我在冷宮裡也沒這麼悽慘過。
我掙扎著吐掉嘴裡的布,喊起來:「鄭景燁,你給我停下來。」
鄭小將軍毫不理睬,又揚了一馬鞭,塵土飛揚起來,我吃了一嘴的泥。
真是個缺心眼!
上輩子沈清冉進宮看我,說起鄭景燁,就隻有兩個詞,不懂風情,缺心少肺。
我還一直覺得她在跟我炫耀。
在宮裡,人心難測,我過得心驚膽戰,如履薄冰,生怕一招不慎就人頭落地。
而她與鄭景燁成婚以後,上無婆母,下無姑姐妯娌,隨著在邊塞駐軍,連將軍府的中饋都不用打理。
這樣的日子,再沒有更輕Ŧű¹松的了。
現下被掛在馬背上顛著,我才明白,沈清冉那些抱怨,卻也委實不是什麼小女兒情態。
是誠然很憋屈。
我又喊了幾聲,鄭景燁不應。
我隻能忍著不斷湧上來的反胃之意,用腳勾住腳蹬,用力一躍,坐在了馬背上。
幸而家裡還讓武師教了我一些拳腳。
鄭景燁看我坐了起來,這才悶聲說道:「阿姐,失禮了。冉冉說你會些功夫,我這才將你捆了起來。」
這兩冤家,我嘆了口氣。
摸出藏著的袖劍割斷繩子,我把刀刃抵在鄭景燁的喉嚨上:「送我回去。」
鄭景燁似若未聞,隻一個勁地駕馬奔馳,我狠下心手下用力,劃開肌膚。
「我最是心狠手辣,你別當我會手軟。」
「阿姐,你不用嚇我。冉冉說了,你最是嘴硬心軟的一個人。」
「她跟我說過,小時候無論她闖了什麼禍,都是你替她受罰。」
「你又怎麼會害我。」
這丫頭,還未成婚就跟鄭景燁抖摟個幹淨。
我收起匕首,又思索起怎麼逃脫。
「阿姐,你別費勁了,我沿途都安排了親兵。」
「你若是逃了,無論往哪路走,我八百親兵都能將你搜出來。」
我無奈:「你倒是安排得周全。」
「冉冉豁出性命都要護的人,我不敢出分毫差錯。」
我沉默良久,心裡苦澀非常。
「你們……」
「你知道沈清冉這一去,就是把性命拋了?」
凜冽的山風拂過我的臉,出口的聲音也幹澀起來。
「嗯,知道。」
「冉冉說,她沒有你那麼聰明。」
「在宮裡,活下去,很困難。」
我抿緊唇:「你明知道,還要順她的意?」
「你們自可以去邊塞逍遙自在的。」
「我進去了,還能活。」
「沈清冉會什麼!」
「啊!她會什麼啊?」
「你要送她進那個火坑。」
「她會死得多慘你知不知道啊!」
鄭景燁回手遞過來一塊錦帕:「阿姐,別哭了。」
「冉冉跟我說,她學了很多年,也練了很多年了。」
「真的很多年,她說她從上輩子就Ṭű⁶開始學了。」
「她還讓我跟你說,雖然自己不如你聰明,可至少……」
鄭景燁哽咽:「可至少,能撐到老帝駕崩,讓你能……」
我一拳捶在鄭景燁的背上:「能個屁!讓我能去接她的屍首嗎?」
我縱身躍下馬,擋在路中,把匕首橫在喉前。
「鄭景燁,你要麼帶我回去,去把你未婚妻救出來。」
「要麼就帶著我的屍首,去跟沈清冉交差。」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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