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她的目光,季烆的唇抿得更緊。
藺霜羿道:“那日本君為尋一物也去了仙人秘境,遇上了衛九幽。他與乘氏先祖有仇,便把種下了情人咒。”
季烆急聲問:“師尊,此咒該怎麼解?”
藺霜羿看著面前同時期望的看向他的這對未婚夫妻,左腕上的佛珠手串忽而燙了一下,他伸手蓋住了它,淡聲吐出了兩個字:“無解。”
此言一出,季烆與乘嫋都面色大變。
季烆無法接受,沉聲問:“連師尊也沒有辦法嗎?”
藺霜羿道:“本君自會想辦法解開。”
話落,他語氣輕淡的補充:“本君修的是無情道。”此話便是說,他對乘嫋不會生出任何想法。
師尊自是不會,可是中了母咒的嫋嫋……
季烆不由看向了旁邊的女子,卻見她的目光似乎從未從師尊的身上移開,明亮如繁星。
那種眼神,他再熟悉不過。因為曾經這樣的眼神隻會落在他身上。
他當然知道這不是乘嫋的本意,可心裡仍然無法自控的生出了一分嫉妒。季烆垂首,鄭重道:“弟子相信師尊。”
乘嫋也道:“我也相信劍君,您那般厲害,定能尋到法子。若非有您,至今我還不知衛九幽給我種下的竟是情人咒。”
她一邊說著,一邊松了口氣,認真道:“劍君放心,我定會努力克制,絕不再冒犯您。”
說話間,她已然恢復了幾分清醒,眉清目明,的確沒了方才的迷戀。
一旁,季烆聞言,緊繃的心神也微微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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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不過是前期,隻是初生愛戀,當然能夠克制。可到了後期,真能克制嗎?若情人咒隻這點威力,衛九幽便無需多此一舉了。
“今日暫且到此。”藺霜羿心生煩躁,不想再多廢口舌,隻道,“本君回靜室修煉,無事莫要打擾。”
說罷,他轉身欲走。
季烆想起乘嫋接下來一段時間都會住在無暇峰,終是忍不住道:“師尊,我可否也留在無暇峰?”
“季烆。”藺霜羿未曾回頭,聲音冷淡,“你這是不信本君?”
“弟子不敢。”季烆立刻單膝下跪,沉聲解釋,“隻是嫋嫋乃弟子的未婚妻子,如今中了情人咒,弟子隻是擔心她。”
“擔心她什麼?”藺霜羿聲音如冰,“本君說了,對她沒有任何興趣。”
這話一出,季烆還未反應,一道帶著失落和傷心的哽咽聲突兀響起。
“劍君是討厭我麼?”
藺霜羿背脊微僵。
不用回頭,他也能猜到少女此刻眼眶有多麼紅。胸前的衣裳似乎還殘留著湿意,像是一捧熱水,熱氣透過了衣衫。
真是麻煩。
藺霜羿微頓須臾,說:“本君不討厭你,也不喜歡你。”
話落,他飛身而起,瞬間消失在了此處。
待他一走,山峰上便隻剩下了乘嫋和季烆兩人。若是以前,此時此刻,乘嫋的十分心神都已到了他身上。
可現在,季烆側目,看見她還仰著頭,看著師尊離開的方向,眼眶還帶著點紅意,眉目間似有失落不舍。
她在舍不得師尊離開嗎?
心底瞬間升起的慌張讓季烆一時失了冷靜,他忽地伸手拉住了少女的手,提醒她:“嫋嫋,師尊已經走了。”
音量比往常高了不少。
乘嫋如夢初醒,慌忙收回視線,抽出自己的手揉了揉眼睛說:“抱歉阿烆,我有些控制不住。”
她秀眉微蹙,一副很是苦惱的模樣,看著他說:“這隻是情人咒的影響,你莫要多想。”
手心空蕩蕩的感覺,讓季烆的心似乎也跟著空了一下。
他握緊手,低聲說:“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本意。”
聞言,乘嫋便開心的笑了,“我便知道,阿烆最是明理大方,定不會介意這點小事。”
季烆動了動唇,到底沒再說什麼。
事出有因,他如何去介意?他甚至沒有生氣的理由。
眼前又閃過了乘嫋撲在師尊懷裡的畫面,他吸了口氣說:“我也會去尋情人咒的解咒之法,定會早些解決此事。”
乘嫋也鄭重點頭:“嗯,我也會傳信請族中去尋。”
山峰上,一時安靜無聲。
“接下來我會留在昆侖。”季烆道,“你若有事,直接尋我便是。”雖不能留在無暇峰,但作為昆侖弟子,季烆在宗裡是有自己的住處的。
在他晉級元嬰後,按照規矩分得了一座小峰頭,喚作小元峰。
小元峰裡無暇峰不近,但也不算遠,以他的修為一刻鍾便能到。知道乘嫋中了情人咒後,他當然不可能離開。
“好。”少女笑了一聲,柔聲說,“如有事,我定會尋你。”
她的態度雖算不得冷淡,但也不如曾經熱烈。
“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方才我瞧著,劍君都生氣了。此回是我連累了劍君,你莫要因此傷了你們師徒關系。”
“九胥大比在即,我們都合該努力修煉才是。”
句句都在理,處處都在為他著想。
季烆本該高興。
他應了一聲好,便見少女轉了身朝另一邊走去。那道與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在某一刻似乎與夢裡那道決然離開他的紅影重合。
季烆喉頭劇烈滾動數下,一股衝動衝破了他的理智,他疾步上前,下意識喚了一聲‘嫋嫋’。
乘嫋停下,轉身看他,疑惑問:“怎麼了?”
“……你愛我嗎?”他脫口而出。
他很少言愛,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問出這樣的問題,問出曾經他會覺得無趣的問題。
聽到這個問題,少女微微皺眉,隨即,失笑一聲:“阿烆,你忘了我們才一起從問情臺上下來?”
“阿烆,莫要多想,你該信我,也信我們之間的感情。”說到此,乘嫋唇角笑意更深,聲音柔如溫水,“便如我,也信你對我的真心。”
問情臺上,生死相許,眾目見證,豈能為假?
他問的不過是廢話而已。
*
小佛堂裡,藺霜羿盤腿坐在蒲團上,冰涼的佛珠從他修長如玉的手指間急速滑過。忽地,一聲啪嗒脆響。
隨即,接連不斷的清脆響聲在靜寂的小佛堂中響起。
藺霜羿睜開眼,看見了掉落了滿地的佛珠。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姬赤野的聲音忽然響起,他依舊一襲紅衣,斜靠在柱上,笑道,“你那弟子和小帝女果然情深似海。”
以他們的修為,無暇峰上發生的任何動靜都逃不出他們的耳目。
自然,也聽見了乘嫋與季烆的互述衷腸。
藺霜羿沒理他,彎腰,一顆一顆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佛珠,攏在了手心。明明是佛前供奉之物,卻沒一點暖意,落在掌心,隻帶來了一陣刺骨冰涼。
“佛珠怎麼斷了?”姬赤野挑眉,“無暇,你心不靜啊,為什麼?”
“姬赤野,你很闲?”藺霜羿把佛珠收進了儲物袋裡,又拿出了一串新的,隨手撥弄,聲音淡如煙,“還是想挨打了?”
“喂喂喂,你才想挨打呢!別瞧不起人,近來我修為進益極多,誰挨打還說不定呢。”姬赤野不滿。
“不信。”
啪嗒,佛珠又斷了。
隻不過這一回,藺霜羿反應及時,一手攏住了所有的珠子。
“不信,那比一比?”姬赤野是個受不得激的,立刻道,“這一次,我定要一雪前恥!”
藺霜羿站了起來,說:“希望你不要後悔。”
話音落下,兩人身形一閃,一同從小佛堂消失了。
……
“你是不是在故意報復季烆?”與季烆告別後,乘嫋先回了屋裡。回天珠已經急得快要上火了。
自從知道乘嫋騙它,還把它關進陣法裡後,回天珠就不吝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她。
乘嫋不喜歡聽它聒噪廢話,但這珠子有時候又能不經意間泄露一些她想要的信息,所以,她並未一直屏蔽它。
當然,時間得她說了算。
“你為什麼不能理解他?”回天珠生氣,“為什麼要這麼斤斤計較?明明你們可以走得很順利,你偏要自己制造困難!”
乘嫋勾唇:“你不是上輩子便認識我了嗎?難道不知道,我就是小肚雞腸,睚眦必報?”
“所以你上輩子才那麼慘!”回天珠氣怒之下,脫口而出,“當了帝君又怎麼樣,還不是……我什麼都沒說!”
說到一半,回天珠猛然反應了過來,立刻閉上了嘴巴。
“原來我上一世是帝君。”乘嫋心情挺好,問,“有多慘?”
“反正慘得要死了。”回天珠哼道,“當帝君有什麼好?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明明季烆可以保護你,你偏要——”
話未說完,回天珠就發現自己發不了聲音了。
“做不做帝君,走不走這條路,都由我自己說了算。”乘嫋揚唇,聲音溫柔無比,“我討厭別人教我做事。”
“艱難險阻,傷痕累累又如何?我開心。”
這條路上,本就是非生即死。與其苟且一生,不如痛快一回。無論是生死,她都要痛痛快快轟轟烈烈。
乘嫋隻在屋裡待了不到一刻鍾,便有些受不住了。算一算時間,與藺霜羿分開也就是半個時辰。
既然抵擋不住這股威力,那便利用它吧。
乘嫋想到之前自己撲到藺霜羿懷中時,男人雖僵直抗拒,卻未曾推開她。這便說明,她還未觸及他的底線。
這是好事。
無論藺霜羿是看在季烆的面子上,還是出於其他原因,總之,於她而言,這是個好消息。
書中對無暇劍君的描寫很少,在此前,世人包括乘嫋對藺霜羿的了解也少之又少。但有一點是確定的。
乘嫋坐在梳妝臺前,理了理自己亂了發,從儲物袋裡拿出了幾件幹淨漂亮的衣裳,她看了看,最後選了一件粉白色的裙子換上。
她的容貌定格在了十八歲的模樣,換上這鮮嫩的顏色,顯得越發無害乖巧,像是一朵柔柔纖纖的小花。
若是哭起來,想來定更加惹人心疼憐惜吧。
眼淚若有價值,她不介意使用。隻不過……想到之前自己的模樣,乘嫋嫌棄的皺了皺眉。
便是哭,也不能醜。
在鏡前滿意的欣賞了一會兒,確認無誤,她才出了屋,看向了不遠處的小佛堂。
據說無暇劍君差一點便修了佛,做了和尚。而和尚,慈悲為懷,怎忍傷害他人?無情道並非真無情,隻不過是不動情、欲罷了。
她要得便是那一份不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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