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馬大怒:
「沈睿!他是你的父親!他是沈玉棠!」
可我這個傻兒子卻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他眼眶含著淚看我。
呵呵,連他也在可憐我。
睿兒輕聲對我說道:
「娘親,父皇早就死了,四十年前,他就死了。」
這孩子,以前我隻當他是性子頑皮,總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可現在,他倒拿出了大人的模樣來:
「娘親,當初父皇中箭身亡,你用鬼醫的秘術守城,力竭而死,舅舅和穆老將軍怕軍心渙散,決定秘不發喪,所以才悄悄將你們葬在那座無名的陵墓裡,那具無名無姓的屍骨,便是父親……」
我死死地捂住雙耳:
「住嘴!你懂什麼!」
睿兒,別跟我說這些,好不好?
娘親不想聽。
「娘親,其實你也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這些年來,舅舅讓我們哄著你、騙著你,讓你以為父親還活著。」
「可天下哪有天衣無縫的謊言,你也在自己騙自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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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兒的話,一句一句,像當初那根淬了毒的箭一樣,射穿我的心髒。
我茫然地看向床上的人,他已經閉上了雙眼,面容無所謂悲喜。
他是誰?
我怎麼好像突然不認識他一般。
明明過去二十年裡,我幾乎都與他朝夕相處,但為什麼,此時此刻,我又覺得他是陌生的。
我渾身都在顫抖著,如同將傾的大廈一般。
二十年的甜蜜生活即如同一堆松散的磚瓦,正在哗啦啦地往下掉。
等心中最後一片瓦掉落時,我的心再也無處可躲藏。
「星哥哥,你醒來啊,醒來陪我說說話好嗎?「
「你說過的,不管我做什麼,你都會陪我。」
……
沒有任何應答。
我叫了他二十年的沈玉棠,他次次都應我。
唯獨這一次叫他星哥哥,可他卻不再說話。
我止不住地放聲痛哭。
●
突然,察覺到有人走進來。
我推開睿兒,轉身看去,赫然看見熟悉的身影挺立在屋子中央。
搖曳的燭光照耀在他堅毅的臉上,光彩奪目的模樣令人久久挪不開眼。
這二十年來,我的心好像才在這一刻真正跳動起來。
「沈玉棠!」
我瘋了一樣地朝他跑去,用盡全身的力氣將他抱住。
「沈玉棠!」
「沈玉棠,我就知道你會來,我等你了好久!」
我一遍又一遍地叫著他。
心裡油然生出一種,溺水過後得到新鮮空氣救贖的滿足感。
「皇、皇祖母,我是小瀾啊,是你的皇孫兒。」
我愣住。
慢慢地松開手,我望著這個已經比我高出一個頭來的年輕人。
看了很久很久,我心底才漸漸浮現出被塵封了幾十年的另一張相似的臉。
沈玉棠左眉下有一顆小痣,但這個年輕人沒有。
●
是啊,他是小瀾,他不是沈玉棠。
沈玉棠,已經死了。
他為了救我和睿兒,
被毒箭射中了。
「皇祖母?你沒事吧?剛剛外公跟我說,那裡躺著的是安太師,是祖母你的哥哥,不是祖父,外公說,祖父已經死了,還說皇祖母您就是因為想要見祖父最後一面,所以才不肯老去的……」
「皇祖母?我外公他說得到底對不對啊?你和祖父最後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
小瀾還是那麼愛問為什麼。
可此時的我,卻疲倦得一個字也答不上了。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如今,夢已經醒了。
●
小瀾總在追問,我和沈玉棠最後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記憶猶如一幅畫卷,有條不紊地在我腦海裡鋪開。
……
「沈玉棠,我已經寫了解毒的方子,讓他們去抓藥,你好好休息 ,可不許再亂動了!」
「阿歲,我困得厲害——」
「這是毒素在蔓延,你放心吧,這毒不罕見,有得治。」
「好,阿歲,你去把兒子抱來,給我瞧瞧他——」
「吶,你兒子就在這裡,睡得正香呢。」
「他怎麼還沒長開啊?醜死了。」
「人家才一個月大!醜也是隨你唄。」
……
「安歲歲,」
「嗯?」
「你哪也別去,就在這裡陪著我,等我醒來,讓我第一個看到你——」
「這是自然,再說了我還能去哪兒?你睡吧,等藥抓回來就好了。」
「嗯,都聽你的。」
……
「皇妃!不好了,漠北軍正朝都城圍過來!數量上萬!」
「什麼?他們什麼時候衝破關塞的?為何沒有任何動靜?」
「不曾見有烽火,怕是有人暗中通敵!」
「我去看看!」
……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沈玉棠,我本答應要等他醒過來。
不承想,我食言了,他也食言了。
我們竟不知彼此是生是死,終也沒能再見上一面。
墓裡的二十年,明明他就在我的身邊,可我終究不知那是他。
那日我布下招魂陣時,他本還活著,可他的魂魄卻跟著我走了。
究竟是我為他死,還是他為我死呢?
也或者是,我為他,他也為我。
●
小瀾扶著我一步一步地朝著床榻走去。
看著床上的蒼老的面孔,我的腦海中卻浮現出那張年輕而蒼白的臉。
「星哥哥,你又是何苦呢?」
我撫摸著他蒼老的眉眼,回憶著我們少年時的快樂。
可惜那時我年少懵懂,哪裡知道義兄的心思。
他勸我嫁人,我便也嫁了。
我隻當他和哥哥們一樣罷了。
卻不想,我困住了他的一生。
我撫摸著他溫涼的手,對他說:
「若是一開始,你便告訴我,沈玉棠已經死了,而我天天念叨的阿綠便是他的屍骨,我們又何必再相互折磨了二十年呢?」
我無奈輕笑起來:
「這二十年,你為了瞞住我,為了給我造這個夢,自己過得也很辛苦吧?
「星哥哥,我不怪你,沈玉棠他泉下有知也不會怪你的,因為你把他的兒子養得很好,你對我也很好。
「我知道你心裡有我,可我在家是不懂情愛,當我懂了些時心裡又盡是沈玉棠,已經裝不下更多了,也請不要怪小妹,好不好?」
說罷,我輕輕拭去他眼角的最後一滴眼淚。
終究是塵歸塵,土歸土了。
●
夜深露重,屋外萬籟寂靜,我仿佛回到了四十年前,我和沈玉棠就住在這裡。
「睿兒,小瀾,我累了,想歇息了。」
「娘親?」
「皇祖母?」
他們擔憂不已。
我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門,隻是衝他們擺了擺手。
小荷扶著我在園子裡走了一遭。
那後院的魚池荷塘,花園裡的假山回廊,有沈玉棠親筆題名的「聽雨亭」……
那亭子兩邊的鎏金對聯,已經不知道重新上了幾回漆: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當初沈玉棠親手寫下,我隻當好玩,是一點都不懂的。
如今,才幡然醒悟。
●
星哥哥出殯那天,穆丁來看我。
我才發現,他竟也開始拄拐了。
「啊呀!太後娘娘?!你怎麼這樣老了!?」
穆丁看到我的那一刻,差點沒嚇得把拐杖給扔了。
仍記得,當初我第一次重新見到他的時候,也說了這樣的話,
我卻笑得一臉的慈祥:
「怎麼?我這樣,總有些太後的樣子了吧?這麼多年了,我總算是趕上你們了。」
「呵呵,也是!」
聽穆丁的聲音,我猜測他再活個二十年不成問題。
我是不行了。
我一夜之間白發蒼蒼,衰老遠遠超出了我原本的年紀。
小荷哭了一宿又一宿,差點沒把我提前哭走。
不過我知道,我也快了。
我很快就能跟爹爹娘親,大哥二哥,還有沈玉棠和星哥哥他們團聚了。
●
我一臉正經地看著床前的穆丁:
「穆丁,謝謝你,謝謝你這些年來也跟著他們哄著我。」
我慵懶地倚靠在床榻上,身體隻剩下一具垂老的空殼。
「三皇妃,唉,臣還是習慣叫你三皇妃啊,你說人這一輩子,本就一生一死,咱們偏偏把它搞復雜了,這叫個什麼事啊。」
穆丁長嘆了一口氣,老淚縱橫。
「是舍不得,我啊,雖然沒了記憶,但仍舊想見他最後一面,雖然連他長什麼樣都不記得了,但還是想要等到他,誰知道,這一等就是這麼多年。」
算起來,我和沈玉棠不過才在一起三年。
可為了這三年,我卻又等了四十年。
「三皇妃,說實在的,我這些年來,每一天都想告訴你真相,可每一次當我走到重華宮,看到你跟當初一樣活著的時候,我就又忍住了。我想,光烈皇上同樣希望你能好好活著。」
這四十年,雖然沒等來沈玉棠,可是能看著孫兒們長大成人,又何嘗不是一大幸事呢?
穆丁捋了捋胡須,又道:
「三皇妃,你也別怪安太師,他也是個可憐人。
「其實我知道,當初和漠北勾結的人正是他,他擔心太子一黨會危及你的性命,所以才想借漠北的勢力逃出去,卻不想引來了這樣的災禍。」
這些年,穆丁對星哥哥是既佩服又害怕,雖然時常發牢騷,但星哥哥指哪他就打哪兒。
「可就衝安太師這些年的功勞,他的罪早就清了。」
「當初你和光烈帝都斷了氣,城裡亂成了一鍋粥,我都想拿起刀戳自己心窩子,跟你們一塊兒去得了。」
「要不是安太師站出來,穩住了局面,這天下還指不定是啥樣呢!」
「別看他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那腦子、那手腕……難怪當初三皇子器重他,還讓他入朝做官……早些年, 他若是有二心, 這天下早就跟他姓了。」
「不過後來他親自撫養睿兒,又抓住太子的把柄, 太子才被廢……唉, 我腦子笨, 不懂什麼權謀,就都聽他的,他讓我幹嘛我就幹嘛,我倆硬是殺出了條血路來, 才奪回了原本屬於光烈皇帝的一切, 安太師攝政的那些年, 他是無愧於家國天下的啊!」
……
「皇上親政之後, 他便又親自管修皇陵的事,我早勸他好好娶個媳婦當家,別想那過去的事了, 唉,可他這個人吶, 就是闲不住, 這下好了, 到頭來孑然一身, 赤條條地來又赤條條地去了。」
……
●
穆丁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他仿佛恨不得要把這二十年憋著的真話全都一股腦倒出來。
我知道,他是怕我怪星哥哥,怕我不肯原諒他。
可我不知不覺間,竟然睡了過去, 也沒能應他的話。
夢裡我聽到小瀾的聲音:
「皇祖母?」
我剛想應答他 。
忽而,我又聽到一陣開城門的號角聲,緊接而來的是踢踏踢踏的馬蹄聲。
我心跳得厲害。
「小瀾!你皇祖父凱旋了, 他回來了, 我聽見他的馬蹄聲, 你快去看看……」
我迷迷糊糊間睜開眼睛,看著孫兒的臉, 險些誤以為他是沈玉棠。
「皇祖母, 是的,皇祖父他來了,他是接你來了。」
我聽罷,不由得笑了起來:
「小瀾,別忘了聽你舅爺爺的話,將來要做個好皇帝。」
「皇祖母, 你放心吧, 舅爺爺說, 我跟皇祖父最像,將來一定是個好皇帝。」
我欣慰地笑著。
我緩緩閉上雙眼,眼前卻浮現出一片喜慶的大紅色。
忽然, 紅簾被人掀開。
醉醺醺的沈玉棠站在我面前, 七分陽剛,三分風流。
另外還有一副會發綠的骸骨,但他的身份我還不是很確定,因為他的棺椁裡沒有任何記載,大概是我家某個忠義的隨從,死後能破格跟主人埋一塊兒吧。
「(…」「你就是安歲歲?」
「你就是沈玉棠?」
……
「聽說, 你們北元女人的身上都有一股怪味,是真的嗎?」
「胡說!我身上可香著咧!不信你聞聞看!」
「好,我聞聞。」
「啊!你咬我幹嘛?!」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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