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京城的珍馐美味,似乎沒有他不熟悉的。
我再怎麼禮賢下士,此刻也扛不住了。
畢臨再次點單的時候,我語重心長:「咱就是說,以勤儉節約為榮,你能不能少吃點?」
他不為所動,「每道菜都吃完了,挺節約的。」
「可每道菜都貴啊!」
畢臨似笑非笑盯著我,手裡洗刷碗筷倒是不停,「難道你吃得不香嗎?」
真·靈魂拷問。
我艱難地說:「香。」
畢臨將碗筷收好,誠懇道:「老板娘的私房錢挺豐厚,就別心疼一隻肘子錢了。」
呵,我信你個大頭鬼。
萬萬想不到,越美貌的男人,越能騙女人花錢。
回到丞相府的閨房,我打了小半個時辰算盤,愁眉不展。
畢臨這位員工雖然不用付工資交社保,但他伙食費也太貴了。這樣下去,會把我的小金庫都花光的。
雖然這人手腳挺勤快,住進來幾日,漏雨的屋頂換好瓦片,柴房的半截牆也壘起來了。
甚至他還沿著牆根灑了一排花種,說是很快就發芽。
連蕊池父親一貫的老寒腿,他都每日動手替老人揉一揉。大概傳說中的內功是真實存在的,老爺子被他揉得眉開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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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破敗的小院子,因為畢臨的入住,莫名有了人氣兒。
他幾乎就是男版的田螺姑娘。
我不知他哪來的闲情逸致去拾掇院子。
他卻一本正經道:「其實我一直在想,假若我能有這麼一方平靜安詳的小院子,種種菜,養養雞鴨,會是怎樣?」
「多謝老板娘幫我實現夢想。」
就,人還挺賢惠的。
但,不能偏離目標。
我僱人的主題就是看守財寶,斷斷沒有讓畢臨阻撓我積累財富的道理。
要不……把畢臨炒了,再僱一位物美價廉的保安吧。
認真尋找,肯定有人能勝任的。
可惜我這個想法剛成型,畢臨就證明了他的存在價值。
蕊池父親腿腳不便,某日在巷子裡不小心碰到了附近的地痞無賴。若非畢臨及時出現,將肇事的人一頓揍,隻怕老人會受到傷害。
蕊池安撫完受驚的父親,對著畢臨千恩萬謝,還拿出她的月錢要答謝恩人。
畢臨卻瀟灑地一揮手,「你這點錢還是自己收著吧,老板娘人美心善,定會替你給我獎勵的。」
說完,他還衝我微微一笑,「我說得對不對?」
這種恃寵而驕的員工,就不能慣著!
但蕊池梨花帶雨的樣子實在是我見猶憐,所以我說:「行吧,那今天咱們員工聚餐,吃頓好的補一補。」
畢臨揚起笑容,「聽說城南有一家館子的魚翅宴席……」
怎麼伙食供應的規格還越來越高了?
我忍無可忍,拉住他,「有句話,我想跟你講很久了,都沒有尋到機會。」
「商量下,不如我們的僱佣合約作廢,我把令牌還你吧。」
畢臨眉毛一皺,「我不要,我就喜歡住你家裡,幫你看門。」
「喂,我攢一點血汗錢也不容易。你花錢如流水,我僱不起啊。」
畢臨毫不在意,「花光了又怎樣,你是侯府沒過門的媳婦,將來嫁了小侯爺,他還能虧待你不成?」
提起我的冤種未婚夫,我咬牙切齒,「呵,你想多了,我啊,我嫁不成江停雲。」
畢臨的笑容收住,「為何?」
「我這人,能掐會算,我知道,最多兩個月,小侯爺就會跟我退婚。那時候我就會成為整座京城的笑柄。」
「不過,我早計劃好啦,那時候我就離開京城。現在你吃掉的,都是我的盤纏,我能不心疼嗎?」
畢臨仿佛很驚訝,眉毛都飛起來。
半天才道:「看來,隻怕是我誤會你了。」
「誤會什麼?」
畢臨搖頭,沒有回答,隻是揶揄道:「我還是頭一次知道,有姑娘會算計著自己被退婚。而且,算計的是那個名動京城的翩翩濁世佳公子。」
「什麼佳公子,我看也做不得數嘛,畢臨你的容貌跟他相比,也不差什麼。」
我這是實話實說。
兩個小伙子顏值不相上下,隻不過江停雲是勃發的英氣,畢臨是清秀纖弱的少年氣。
就,蘿卜青菜,各有所愛。
也不知道為什麼,畢臨突然別過臉去。
玉一般瑩白的耳垂,有了那麼一抹桃紅。
「這是老板娘的計謀吧,甜言蜜語誇獎我,就能少吃你幾口飯。」
明明是句玩笑話,可不知道為什麼,我嘴角也咧開了。
「那,管不管用嗎?」
畢臨猶豫著妥協,「就……那就,肘子隔日吃一次好了。」
5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我說完退婚這件事之後,畢臨仿佛乖巧了許多,伙食費驟然下降。
粗茶淡飯,吃得也很香。
果然啊,對待員工,攻心為上。早知道這家伙吃軟不吃硬,我能省下不少錢。
我幾乎都在懷疑,畢臨以前胡吃海喝,是故意在坑我。
不過提高收入依然是勢在必行。
我冤種未婚夫身上還是能薅一把羊毛的。
多日未捉到賊,江停雲無暇約我。我爹娘和哥哥都在犯嘀咕,旁敲側擊來問我,是不是我們感情出現了什麼不睦。
我好想告訴他們,就從未睦過。
但搞錢還是重要的。
我帶上蕊池,再次造訪侯府。
侍衛告訴我,江停雲在花園待客,稍後才能見我。
遠遠看見,涼亭裡,有個五短身材、臉如滿月的男人,正和江停雲說話。
țų³這麼明顯的身材特徵,想必是原書中的三皇子。
三皇子慕容熾的生母貴妃和永寧侯夫人乃是同胞姐妹,所以書裡設定,江停雲最初是堅定的三皇子一黨,在奪嫡爭鬥之中,費了不少力氣。
當然,他後來倒戈,政見偏向女ƭŭ̀⁸主,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可能是一旁圓潤的三皇子襯託,我感覺幾日不見,江停雲清瘦不少。
往日鮮衣怒馬的小侯爺,今日換了件月白的紗衣,居然當得起「仙氣十足」這個評語。
一般這種場合,女孩子都會關心自己男朋友,讓他吃點好的吧?
然後男朋友就會很感動。那搞不好,江停雲就更慷慨了。
我靈機一動,派蕊池再去春風樓買一份肘子。
雖然江停雲宛如謫仙的衣著打扮和濃油赤醬的紅燒肘子不太搭配,但他這麼要面子的人,肯定會加價還我菜錢。
咱作為中間商,賺的就是差價。
不得不說,春風樓的肘子確實是香氣逼人,蕊池將食盒提過來的時候,距離尚且有一丈,慕容熾先聞見了。
俗話說,見面分一半。
管家安排了酒菜,跟肘子一起上桌,招待客人。
至於我嗎,恰到好處作嬌羞狀,「這是春風樓的紅燒肘子,外糯裡嫩,鮮美多汁,我看小侯爺瘦了,是該補一補。」
慕容熾一迭聲誇贊我賢惠。
我發誓自己看見小侯爺端著酒杯的手,微微抖了下。
當著我的面,兩個男人也不避諱,聊起京中近聞,倒也算談笑風生。
慕容熾離開時,深深看我一眼,然後對江停雲笑道:「表弟,好福氣。」
江停雲臉上仍是一派平靜,「三殿下說笑了。」
待客人身影遠去,江停雲才揉了揉太陽穴,一臉疲憊。
「你怎麼來了?」
錢沒攢夠,我當然要來。
可惜我隻能口是心非,「幸好我來,不然還發現不了,你瘦了好些呢。唉,我不來,你就不會好好照顧自己了。」
我願稱剛才的演技是封神之作。
江停雲明顯愣住,慢慢道:「你竟關心我,我實在有些意外。」
我笑盈盈地補充:「好說好說。紅燒肘子是十兩紋銀,小侯爺記得付款。」
沉默片刻,我幾乎以為江停雲發現我加價不加量。
他卻面色不變,將銀票遞給我,「好,我付就是……可是,再雪小姐怎會這般愛錢?」
這好像是江停雲第二次提到我愛錢。
隻不過,和第一次的咬牙切齒相比,這回,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絲玩味表情。
我沒當回事,「我是個膚淺的人,沒什麼愛好,就喜歡錢。你早就知道,何需驚訝。」
江停雲苦笑,「……雖然膚淺,但倒很誠實。」
「也罷,我家,旁的不多,錢倒是不少。你既愛錢,以後給你管錢就是。」
江停雲的話音有那麼一點溫柔。
暮色四合,也給他的臉頰鍍上一層柔和。țũ̂⁸
若非因為知曉劇情,知道江停雲跟原書女配退婚時的決絕,我差點兒就信他是個好人了。
6
這些日子風平浪靜,我已經把四塊令牌中的兩塊還給畢臨。
城門的把守日益松懈,我猜不用多久,畢臨便可以喬裝易容,溜出城去。
偶爾我也納悶畢臨的來歷。
這家伙分明武藝超凡,而且身負任務,卻安安穩穩在我院子裡住著,莳花弄草,怡然自樂,簡直像個退休老幹部,屬實……也有些可疑。
到底是怎樣的過往,能讓一位少年向往返璞歸真的田園生活啊。
但我本身是個穿書人,又跟他萍水相逢,日後也不會再接觸,何必多問。
這日傍晚,我照常帶上蕊池,先去春風樓要一份肘子,再去小院看畢臨,兼清點財寶。
也不知是不是第六感,我總覺得有人在尾隨。
我特意在城裡多繞幾圈,才回到小院。
院子裡,畢臨正在給牆根處栽的花草松土,見了我,如常一笑。
「老板娘今日晚了一刻鍾,是不是又心疼肘子錢,所以來遲了?」
見了他,我就安心下來。
我反唇相譏:「你吃我的喝我的,還嫌我小氣?」
畢臨慢悠悠道:「豈敢,豈敢,老板娘,我種的花兒開了,第一朵送你吧。」
他好似變戲法一樣,從背後拿出朵淺紫色的小花。
也不知是什麼品種,花香幽淡,確有三分動人。
我突然有一點心慌意亂。
在我手指碰到花瓣的那一刻,方才虛掩著的院門被誰大力推開。
站在門邊的蕊池沒有提防,被撞倒在地。
何人如此無禮!
我的怒火在看清來人面容時,收了一收。
來人一身素衣卻面沉如水,周身都籠罩著寒氣。
這是我最不想看見的一個人。
江停雲。
他必是在春風樓看見了我,然後跟隨我,找到這裡。
我還未想好對策,江停雲已經跨步進來,腰間一柄短劍驟然出鞘,「再雪讓開,此人是偷我令牌的小賊!」
我腦ŧù⁺子轟一聲炸開了。
畢臨卻很淡定,慢條斯理地繼續鋤草,「這位公子可有證據?若是沒有,光天化日,天子腳下,拿劍指著人,隻怕不大好。」
江停雲冷笑,「你藏在此處,令牌勢必也在此處,待我將這裡翻個底朝天,不信找不出來證據!」
淦。
我苦心孤詣搜羅的財寶都埋在這裡,你一句話,就要翻個底朝天?
江停雲就是女配克星,原書誠不欺我。
畢臨還在火上澆油,他慢悠悠直起身,拍了下手上的泥土,「若是找不出來證據,公子又當如何呢?」
達咩,畢臨決不能暴露身份,不然,我窩藏他這麼久,豈不是也脫不了幹系。
我咬牙笑道:「小侯爺想是看錯了,他不可能是賊,他是……我朋友。」
江停雲持劍的手當真猶豫了下,「什麼朋友?你說清楚。」
「雖然我們是未婚夫妻,你也不能過問我太多隱私。」
江停雲擰眉道:「好,你既不肯說,便按我的方法,挖地三尺……」
挖地挖地,你是藍翔畢業的嗎?
我閉上眼睛大聲喊:「江停雲你敢挖地,我跟你沒完!畢臨他,他是我包養的外室!」
可能是嗓門太大,站在屋檐上的麻雀都振翅飛去。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事件當事人畢臨更甚,整個人都僵住了。
江停雲從齒縫裡吐出幾個字:「再雪莫要胡鬧。」
「誰胡鬧了,世上男子可以包養外室,女子為何不可?」
江停雲的眼神如死水一般陰沉,半日才道:「你是我下過聘禮的妻子。你……怎可這般待我?」
「你本來也嫌棄我為人粗淺,並未將我當妻子看待。」
江停雲的唇動了下,他仿佛要爭辯什麼,最後還是道:「假若你願意和他一刀兩斷,我仍會迎你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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