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024-12-20 17:39:443931

他坐在輪椅上亦步亦趨跟著我。


黑夜掩蓋了他通紅的眼尾,可卻掩不住他動作中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


我忍無可忍,冰冷地看著他,不出一言。


沈淮之一頓。


他似是終於做了決定,抿了抿唇,漆黑的眼裡閃過幾絲羞澀,開始在我面前寬衣解帶。


我倏地睜大眼。


有那麼一瞬,心髒肆無忌憚地狂跳著,幾乎不能呼吸。


衣衫掉落,沈淮之深深看了我半晌,低啞道:「記得你曾誇我生得好看。」


他終於鼓起勇氣微微抬眸,「殘破之身,蘇念,你還要我嗎?」


我吸了吸鼻子,眼底漫上微微湿潤。


然後顫巍巍環住他的脖頸,貼近些,屏息印在了沈淮之微涼的薄唇上。


我再也忍不住,惡狠狠地咬在他肩上,他疼得抽氣,卻沒推開我。


「還敢說要我走的話嗎?」


「……不敢了,我想讓你留下,想你陪我,想與你白首不離,想——」


他的話被我打斷,我一字一頓:


「那今夜便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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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之喉結被我輕吻,腦血翻湧,仿佛「轟」的一聲,血流衝刷而過,再說不出一句話,自此便是一夜荒唐。


星野一芙蓉,含露向夜開。


若有似無的幽香,晃晃悠悠地蕩開。


如墜深淵,如浮雲端,兩人昏昏沉沉,混混沌沌,隻剩下了細細戰慄。


燭臺燃到盡頭,沈淮之的臂上積了一攤墨染般的柔黑發絲。


翌日清晨,沈淮之紅著臉為我梳頭,之後又去修那張吱呀作響的老床。


我轉過頭避免自己笑出聲。


若是讓他聽到,估計又要羞惱的。


幸運接踵而至。


誰能想到,偶然救下的老者就是那位我託盛苓一直尋找的醫仙。


更令人欣喜的是,沈淮之的腿,還有恢復的希望。


他將我抱在懷裡喜極而泣。


雖然治療過程艱辛,沈淮之久違地重新執起了劍。


他又成了那個開朗驕傲的小將軍,對人熱情相待,唯獨除了那個與我走得有些近的小將士。


小將士有些摸不著頭腦:「蘇念姐,姐夫怎麼好像對我愛答不理的?」


我笑而不語。


紅玉回了信,當初我拜託她對將軍和夫人多加照拂,如今知道他們身體康健,我也總算放下了心。


之前的信中我曾提議將濟安院改成女學,如今紅玉也運行得很好。


不限於稚童,獨自扶養孩子的女子亦可以學會一門手藝謀生。


我出點子,她來落實。


這一件件事,都是她證明自己價值的憑證。


離得這麼遠,也能幫到她,我也很開心。


紅玉傳信來說最近朝中的大事是群臣逼著皇上選妃。


我想,做皇後大概是有些不一樣的。


俞清挽現在唯一能依靠的隻有皇帝,隻是他們兩人也很難面對隻以愛情為名義堅持下來的現實,兩人為此逐漸感到疲憊不堪。


我突然為沈淮之感到不值,他們拋棄了一起走過來的人,然而在一起後卻並沒有如預想般得到幸福。


又是一年寒冬。


紅玉的商隊停止了對北戎的供給。


她在信中說:「這樣下去估計又要開始打仗了,真的行嗎?」


我回她:「腐肉已然入骨,如今那些藥一劑劑下去,早就沒了用,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該戰時應不懼戰。」


北戎再次來犯,朝中措手不及間,這時不知誰突然提起,眾人又想起小將軍沈淮之。


三敗北戎,是無人能奪走的勳章。


我想,到時候了。


19


雨歇雲收後,沈淮之與我相擁在一起:「抱歉,蘇念,你與我一起總是受苦。」


「為何總道歉呢?」


「因為……北漠很荒涼,屋子很小。」


我閉著眼,額頭抵上他胸膛:「屋子小就很可憐嗎?貧乏就理應覺得不幸嗎?我們隻是普通人,是否幸福該由自己評判,我隻看重當下。」


他帶我在荒漠裡騎馬飛馳,我們曾在滿天星空下散步,這些快樂算不得假。


「……是,我知道了。」


沈淮之接受了帶兵的旨意。


他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不會將私情置於家國之上。


而他唯一放心不下的,隻有我。


不過短短一年,我們被流放般驅逐到漠北,如今又被眾人夾道歡迎,回到京都。


沈淮之感嘆道:「如今想來,在漠北竟是我們最恣意快活的日子,你且等我,此間事了,我和你還過自己的小日子去,再也不管這些事情了。」


我點點頭,沒再說話。


出軍的前一夜的每一秒都如此珍貴,我們用盡全力,似要將對方嵌入自己身體裡,永不分離。


浩浩蕩蕩的軍馬一路向北。


一個月後,我發現自己懷了身孕。


紅玉欣喜地主動提出來照顧我。


已至秋季,院子裡的桂樹又開了花。


沈淮之不在京中,錯過了這四時之景。


皇帝來到將軍府,我們兩人相對而坐,陷入了沉默。


這位年輕帝王看起來一臉疲憊。


「朕要多謝淮之和你這次還願意回來,隻是我們怕是再也回不到當初了。」


當初?


我嗤笑一聲:「陛下還不明白嗎?你們當初立志要當明君與忠臣,他一直都沒變,變的是您。


「忠義報國,金戈鐵馬護盛國無虞,他一直都有做到;可信任二字,您卻從頭至尾沒給他。」


剛開始質疑他是逼死紅玉的小人,後來又懷疑他是威脅皇權的阻礙。


最後一層遮羞布被我撕開。


他滿目悲涼地開口:


「父皇與我說,天子永遠不會錯,朕也堅信這一點,可是,朕卻每日活在悔恨中。這些年來……父皇錯了,我更是錯了。」


皇帝搖搖晃晃站起身,由內侍扶著離開。


我很清楚。


他的一切痛苦源於自己的貪心。


想要處理掉紅玉這個阻礙,卻又想自己幹幹淨淨;想與俞清挽在一起,卻又舍不下皇帝的位子。結果就全部讓沈淮之去替他解決。


隻顧自己清高,像是隻要跟沈淮之劃清界限,自己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


……


之後,紅玉來跟我說皇帝接受了大臣們提議的選妃事宜,皇後傷心過度暈了過去。


我不置可否,隻安安心心養胎。


日子久了,我向紅玉坦白,我之前死過一次。


她好奇地問:「你是怎麼死的?」


「我——」


記憶突然卡住。


我是怎麼死的?


為什麼想不起來?


20


直到我深夜做噩夢醒來,我大口大口呼吸著,滿臉都是冰涼淚水。


我提起筆,顫抖著給沈淮之寫信。


卻驀然愣住。


若他知道,這是有目的性的救贖,他還會這般愛慕我嗎?


記憶回籠。


我前世是自殺而死。


這本書是我試圖自救時看的書。


負面情緒籠罩著我。


為了改變沈淮之的結局,我試圖自己寫同人文,然而還沒有完成就自殺死在了家裡。


沈淮之就是我的縮影。


我之所以最喜歡他這個角色,是因為他與我很像。


我來到這個世界後,似乎依然在潛意識裡抱著這個念頭。


救贖著他,同時也是救贖著我自己。


仿佛隻要沈淮之鬥爭成功,我自己也能活下來一般。


事實也是如此,我好像走出陰霾,更能體會周遭的情感。


我陷入迷茫,那我愛的還是沈淮之嗎?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將自己的執念強加在了他身上嗎?


……


我離開了將軍府。


與此同時,沈淮之在打勝仗後,收到了來自我的一封信。


我將所有事情都告訴了他,並附上一封和離書。


21


一年後,四時輪轉。將軍府常年鬱鬱蔥蔥。


沈淮之拒絕了皇帝封王的聖旨,隻獨自一人守著小院子,等一個人。


……


中元節燈會。


紅玉抱著個粉雕玉砌的小娃娃,對我說:


「你究竟啥時候去找你那孩子爹啊,我都快成個老媽子了。」


因為小團子喜歡玩胡子,她就又貼上那八撇胡子,現在的表情有些滑稽。


我對她笑笑:「你若不想抱,便給我吧。」


她別過身去,將孩子又顛了顛:「就算是老媽子那我也樂意,哦呦,幹娘的心肝~」


我看著遠處盛放的煙花,竟突然想起那年的除夕夜。


「喂,說真的,」她突然問,「你還心悅沈淮之嗎?」


「心悅的,」我毫不猶豫地回答,「但是有些事情我需要想清楚。」


「你可別想了吧,再想我感覺你都要頓悟出家了。再說了,你說那些事情連我都不在意,沈淮之那麼喜歡你,又怎麼會因為怨恨你呢?」


「所以,他也需要時間想清楚,想清楚成為怎樣的自己。」


我來到這個世界後,幾乎圍著沈淮之轉,極力對他好。


而他也將所有的安全感和對幸福的渴望綁在我身上。


雖然我最後醒悟,歸根結底還是了為自己。


但我是個自私的人,那些好並不純粹。


我與沈淮之需要新的開始。


是屬於真正的沈淮之和蘇念的開始。


我站在暖閣裡,微笑著望向遠處。


「以前我總覺得一段感情最好的結局就是相守白頭,可我現在卻不那麼想。在愛別人之前,要先愛自己。有些人共度一段時光已經很難得,我不想貪心。若是有緣……」


紅玉有意無意將視線瞥向屏風後:「有緣的話,怎麼樣?」


「若是有緣,我們還能做夫妻嗎?」


低啞的聲音突兀地在身後響起, 是我最熟悉的人。


我定在原地,過了好久才敢轉身看他。


是……沈淮之?


他眼眸中閃著微光, 繼續說:


「是我貪心,貪慕你的餘生,隻想與你相守白頭。


「蘇念, 你可以最愛自己,因為我也最愛你。」


沈淮之長身立著,不敢輕易靠近,像是怕我又突然消失不見。


他身影格外寂寥, 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感受到胸膛處一陣陣鈍痛, 清晰又直接。


他說著, 淚珠滾滾從眼眶落下,一顆一顆砸湿了衣襟。


「不想與你不得親近,從此陌路天涯,是我太貪心了嗎?我可以什麼都不要, 我隻想要你!」


我再也忍不住。


一步一步走近,後來直接跑起來, 生生砸進了他的懷裡。


心動做不得假。


他僅僅站在我面前,我的眼裡全都是他。


罷了。


生生世世我都要跟這個人糾纏在一起了。


22


紅玉靜靜抱著孩子出去。


「你不怨我嗎?」


沈淮之似乎要將我揉進骨血裡, 他哽咽著說:


「怨你什麼呢?我剛開始的確怨你, 卻是怨你留下和離書一聲不吭地離開。我想著等我找到了你, 定要打了鎖鏈將你綁起來不能離開半步;後來又覺得若是你向我道了歉,我也大可以原諒你不辭而別;現在我什麼都不想了, 隻要你還要我,我做什麼都行。」


「對不起, 沈淮之……對不起。」


他與我額頭相抵,拿出那枚虎形玉佩,期待地問:「我們的定情信物,你現在還要嗎?」


我愣住:「這個不是……」


「皇帝予我賞賜, 我隻要了這一件。


「我想著找回來了它,也許就能找回你和孩子。」


我再也忍不住,仰頭吻住了他的唇。


沈淮之親我的下巴,我仰起修長的玉頸,再漸漸向下,不肯停下, 他將我攔腰抱起。


此時此刻,他不容我有任何退縮和避讓。


水渠中一盞無所託依的荷花燈, 搖擺間蠟炬滴落, 蕩出一圈漣漪。


……


後來,我對他說:「沈淮之, 你知道,你這樣的人在我們那裡叫什麼嗎?」


他滿臉餍足地看著我:「什麼?」


「戀愛腦,就是滿腦子隻有情情愛愛的人。」


「很恰當的詞。」我聽到他胸腔震動的低悶聲,「那你隻能嫁給我了。


「這世上除了你自己, 我對你天下第一好……」


「嗯。」


意外穿書後。


「【「」是啊,愛與救贖本身沒有錯。


「沈淮之。」


我突然喊他一聲。


「什麼?」


「那時候我祝你『福澤延綿, 百歲無憂』是真心的。」


「嗯。」


「說『春祺夏安,秋綏冬禧,四時皆順遂無虞』也是。」


「知道啦。」


【完結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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