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024-12-24 17:36:053616

我有時覺得皇帝當真可悲。他努力做到喜怒不形於色,好惡不言於表,悲歡不溢於面,甚至每道菜都隻嘗三口,怕下人知曉了他的心意從而曲意逢迎。可宮裡的這些人,上到妃嫔皇子下到宮女太監,本就是以揣摩他的喜惡為己任的,這才是宮中的生存之道。他小心翼翼了一輩子,總覺得自己已足夠深不可測,卻沒想到這宮裡隨便一個人都能揣摩出他的心意來,甚至拿捏為己所用。


越求越得不來,最後困死了自己。


?


9.


顧雲亭還沒出獄時,便有了新人到了皇上身邊,論美貌,她並不如我,可她比我更年輕,更嬌媚,我見過她,媚骨天成,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軟玉溫香。喜新厭舊是男人本性,皇上很快便把我忘了。


聽說,她是江霧送來的人。


有時我很想問問她,江霧也對你很好嗎?也說你像她妹妹嗎?也說這一入宮門深似海,他不舍得你進來嗎?


其實不必問,答案不會讓我好過半分。


皇上的病一日一日重了。外人都當皇上是年紀大了,年輕時宵衣旰食落下的暗疾發作,但宮裡人都清楚,不是的。


那個媚骨天成的女人日日哄著皇上流連床榻,他這年歲當然無福消受美人恩,一病不起簡直是意料中事。


自多年前皇後病故,中宮缺位至今,後宮是幾位貴妃在掌管。她們不喜歡狐媚的女人,嫔妃侍疾的事她們一手安排,侍疾的嫔妃中沒有我這曾佔盡風頭的人,也沒有那罪魁禍首。皇上也已然想不起我了。


但皇上那邊的動靜,我日日關注著。豫王進宮探望得越來越頻繁,常聽說,皇上每次見他都十分欣慰,宮裡漸漸有風聲,說皇上要立他為太子了。


風聲每盛一分,我就煎熬一分。


既然他與江霧關系不一般,倘若他繼位,江霧的地位將更加不可撼動。那我永遠都別想報仇了。


我期冀著睿王進宮。其實我並不確定睿王與顧雲亭關系究竟如何,但那日蘇纫秋分明是作為睿王的近身侍婢出現的,她言語間很了解前因後果,我隻能賭一把,賭睿王是顧雲亭那邊的人。


過不多久,睿王也進宮探望了,但我身邊有江霧安插的宮女,即使他進宮,我也沒法明著與他說話。我悄悄寫了張條子,折成小小一塊,攥在手心裡,藉由散心之名堵在了出宮的必經之路上。在與睿王相遇行禮時,趁著我身邊的宮女也低頭的時候,我悄悄將那張條子放在了假山石上。

Advertisement


但他的樣子真的難以讓我抱有希望。他看起來太木訥了,木訥到遲鈍。


?


10.


接下來一個月的時間,沒任何動靜。我便知道,睿王那副木訥樣果然不成事。


但我沒想到的是,一月後,蘇纫秋進了宮。


起初我沒有認出她來,一個樣貌平凡至極的宮女,我還以為是江霧安插進來的人,隨口問了一句,而她一應聲,我便覺那聲音耳熟。


蘇纫秋。


那是她的聲音。


而且她還叫秋兒。


我又問她姓什麼,她說她姓蘇。


是她,一定是她。


但我必須避開江霧的耳目,我謊稱讓她服侍我午睡,帶她進了內室。


她確實是蘇纫秋。我想不通,她原本長著一副嬌豔動人的樣貌,如何能突然間變了一個人,又為何要進宮到我身邊來?


她說那是錦衣衛的秘術,還說,如果以後有話往外傳,可以交給她,她會轉給睿王。


看來睿王到底還是注意到了那張紙條,那麼她進宮來的目的也就明晰。睿王想必以為我還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送出去,才送了蘇纫秋進來,可他不知道,我早失了寵,我什麼都做不到了。


我不忍心告訴蘇纫秋她的付出可能是無用的,隻能問她一句,值得嗎?


她並沒有回答我。


?


11.


旬日後,某日蘇纫秋出去再回來時,便顯得滿懷心事。


我問她遇到了什麼事,她說,睿王給了她一瓶劇毒,要她毒殺皇上,她毒殺皇上之後,顧雲亭和禁軍統領會以清君側的名義起兵迎睿王登基,到時,一切都可塵埃落定。


她還特意強調,那是錦衣衛特制的,服下之後一刻鍾就會死,但沒有中毒的症狀,連太醫也驗不出來。


我不知道她怎麼能那麼相信睿王。


她被騙了。


這世間沒有服下之後沒有症狀的毒藥,但凡服毒而死,必然死狀猙獰駭人。睿王叫她投毒弑君,就是沒想讓她活。


我覺得我們都很可憐。


當初江霧讓我假意刺殺皇上的時候,沒想讓我活。


如今睿王讓她投毒弑君,也沒想讓她活。


我們沒有權勢,任人擺布,甘願為人棋子,可是,別人的一輩子,別人的一條命,當真就如此輕賤嗎?


我猶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告訴她睿王騙了她,但話到嘴邊,我又生生咽回去了。


皇上一死,顧雲亭就會發動兵變,隻要睿王登基,江霧和秦敬明必然沒有好結果,我大仇得報,仇人盡死。


隻要能做到,那我死掉,不重要。


她的命……我也暫時顧不得了。


我隻能安慰自己,有得必有失,想達成目的,總要有所犧牲,以此撫平我內心的歉疚。


我知道我很卑鄙,從頭到尾,她都是最無辜的那個,但卻一次一次被我牽連進來。可我陸家滿門冤死的性命壓在我身上,壓得我喘不過氣,我實在無法棄之不顧,我隻能再自私一次,犧牲她。


我會配合她。她說了,她接觸不到皇上的吃食,這暗示很明顯,她要投毒,首先得能接觸到皇上,她不能,隻有我能。


皇上重病,我不能再邀寵,我去探病,也會被貴妃拒之門外,那就隻剩一條途徑了。


皇上若老來得子,一定十分高興。


我拿出一個成色極好的镯子交給她,對她說:「我上次侍寢是三個月之前,你去太醫院找個信得過的太醫吧,這個拿去打點。要避開院使和院判,那是江霧的人。」


她看起來有些怔愣,我不知道她明沒明白我的意思,隻能繼續解釋:「如今皇上已不能寵幸妃嫔,想見到皇上,除非有喜。這是大事,不會連皇上一面都見不到的。」


她竟有些害怕:「可如果被發現是假……」


「發現什麼?」我盯著她,雖然我自己看不見,但我想那一刻,我的目光一定比此前任何時候都要堅定,「見了面,他便要死了,誰會發現?若睿王和顧雲亭賭贏了,會有人計較我腹中這個先帝遺子的下落麼?」


她也明白這是唯一實現大計的途徑,終於出門去請了太醫。她請來了一位年輕太醫,想來是路上已經囑咐好了,十分乖覺,自覺診出喜脈來。皇上得知了消息十分欣悅,時隔三月頭一遭來看我。當蘇纫秋上了茶並且對我微微點頭時,我突然發現,或許我還能補救,也許她可以不犧牲。


隻要皇上過世時她不在,她在外時得知宮裡出了變故,便有機會躲起來,躲到顧雲亭到場,躲到顧雲亭贏。


我明知這樣的話弑君的罪名就隻能我來背,但我也不知為什麼終途時我會突然善良一回。


許是因為在我出逃之前,她那怯怯的眼就在我心頭根植了愧疚吧。


?


12.


但我沒想到她還會回來,她竟然還會回來。


我問她為什麼要回來,她說,她是回來承擔她應承擔的。這事總要有人負起責任來,若不是她,便隻能是我,而她不想拖累我。


我不知道她到底都經歷過什麼,可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但歷經人世磋磨,她依然保有一絲良善。


這讓我更歉疚。也許她本來可以過得很好,至少無性命之虞。我父親一念之差,改變了我們兩個人的人生。


我告訴她,隻要大仇得報,我便去九泉之下與我家人團聚。


我沒有作偽。我真的覺得死是我最好的結果。


「我已回不了頭了,你明白麼?就算睿王成功了又能怎麼樣?我是先帝嫔妃,還有別的地方可去麼?還能出宮麼?不死也是老死宮中罷了,那還不如死了。可你現今隻是宮女,又是睿王的人,他登基後,也許你還能出宮。你還有改頭換面過回自己的日子的機會,可這樣的機會,我永遠沒有了。」


這就是我想事成之後便死的原因。


我討厭這裡,我想回邊城。


但是回不去了,我所有的一切,全都回不去了。


?


13.


內務府,禮部,西廠,太醫院,該來的不該來的都來了。


但錦衣衛和禁軍卻沒來。


皇帝死狀有異的罪責,我得擔起來,我帶著滿宮人跪在正殿,江霧走到我面前。


「你膽子大了。」


他的聲音冰冷沒有感情,與我進宮前的樣子,判若兩人。


「您教導有方。」我一樣冷冰冰地回答他。


但他還敢問我,我何時教你弑君呢?


你何時教我弑君?當初讓我在大宴上刺殺皇上的不是你江霧嗎?


他接著說下去:「聽說你懷了大行皇帝的孩子,你不會以為這是你的免死金牌吧?」


他說這話,便是我非死不可了。


我真想問問他說不舍得我入宮是不是假的,正在此時,顧雲亭和禁軍統領趕到了。


我怎麼都沒想到,江霧竟然能拿得出先帝的詔書。


如果那不是先帝的字跡,顧雲亭應當立刻就能看出來,可他隻是神色越發凝重起來。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相信那詔書會是真的。


他們想必都忘了江霧的出身。


他最早時是在御書房伺候的,不知道見過皇上多少筆墨。他與我闲談時我已知曉了他通詩書,對他來說,仿寫先帝手跡,很難嗎?


顧雲亭敢私下聯合禁軍統領興兵,我便知他不是束手就擒之人,我這並不大的宮室突然間就成了戰場。江霧離開正殿之後,我立刻關上宮門,把刀戈兵燹都隔絕在外。


做完這些,我仿佛突然就失去了力氣。我明明想親自為父兄報仇,但是最後,我竟然隻能將希望全數寄託在一個我根本就不熟識的人身上。


蘇纫秋把我從殿門上拉走,扶著我坐下,又給我倒了茶。這種時刻,反而她顯得比我鎮定。我問她:「你害怕嗎?」


她點了點頭。


「我以為你什麼都豁出去了,你什麼都不怕。」


「但還是怕死。我也以為我什麼都不怕,但當這一刻真正到來的時候,我還是怕死。」


意料之中的答案,沒有人不貪生的。


隨後她反問我:「你呢?害怕嗎?」


我很想說我不怕,但端起杯時才發現自己手都在抖,最終隻能承認了:「害怕。」


在邊城,我見過比這陣仗更大的戰爭,我見過雙方十萬大軍對陣,我見過生靈塗炭屍橫遍野,可我知道我的父親戰功赫赫威名在外,他絕不會輸。但是這一次,我心裡沒底。

熱門推薦

隊長的野狗

我是特種部隊裡唯一的Omega, 也是殺人不眨眼的冷血隊 長。發情期那天,敵方臥底闖了進來。

月光曾照我

謝時安在我面前第三次提到那個穿越女時,我試探地問,「如果我同意你納妾. . !」 他愣了下,如釋重負地開口,「你是我的正妻,全憑你做主。」 直到和離的旨意下來,他才明白為什麼我忽然松口。 謝時安咬牙切齒地問,「納妾是你同意的,如今你又來唱這一出,你究竟想怎樣 ?」 我能怎麼樣呢?不過是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謝時安帶人將已經出城的馬車截住,慢條斯理地掀開車簾,對我伸出手。 「阿瑾,是不是我在你面前太過溫良,以至於讓你忘了,我從來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季影帝他道貌岸然

作為圈子裡唯一一個能與影帝季雲清「親密接觸」的經紀人。 我受著千萬少女的羨慕嫉妒恨。 但是這孫子,不是人啊! 說是親密接觸,親密到什麼地步嗷? 就比如,他在劇組換個上衣,都要把我趕出二裡地去守門。 三年了,我連他家門都沒進去過!! 送資料,談合作。 他寧願大夏天的把我堵門口,跟我一起下樓喂蚊子, 也絕對!不允許我踏入他家大門一步! 但是……誰讓他長得帥呢,188,寬肩窄腰大長腿,黃金比例倒三角,胸肌腹肌鯊魚肌……

我把領導打了

就因為加班沒到十二點,我被公司領導 打了。

天黑黑

"知道秦樹偷偷和我妹妹混在一起那天, 我也綠了他。「姐姐,秦樹哥哥真的挺 好的,你不要跟他分手....啊!」我咬"

十二時慢

我從小體質特殊,可以聞味識人。 阿姐貌美如花,蕙質蘭心,聞起來就有種蘭花的味道。 陳家嫉妒阿姐的陳玉茹,滿肚子壞水,渾身就有股淡淡的泔水味。 季知節不一樣,他一天一個味道,今天是噴香的包子味,明天就是松竹味,後天就是花香。 直到後來我才發現,這廝是天天想辦法把自己腌入味。 信球貨,我要和離!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

Copyright © 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This site is protected by reCAPTCHA and the Google Privacy Policy and Terms of Service app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