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他聽不懂,卻不知是否是藏在心中太久了,現下總忍不住想要說出來。
「我姐姐本許給了張家哥哥,若是未碰上秦時栎那畜生,怕也已有了孩子吧,說不定也有你這般大了,可惜,張家哥哥也娶了旁人了,無人再記得我姐姐……」
淚水滴落,我恍若未覺。
「我父親母親為求這麼一個公道,雙雙喪命,家中隻我一個了。可我一弱女子,無權無勢,又能如何呢?總歸,要借旁人的手罷了……」
門外傳來動靜,我知有些事情瞞不住了。
輕輕拭去淚珠,我將阿衡小心放回搖籃之中,摸了摸他的臉頰,輕笑道:「你父親該拿我問罪了。」
果然小荷走進來,面露憂色,道:「側夫人,大人差人來請您去書房一趟。」
「知道了。」
早已料想到了這一日,我平靜地理了理衣裳,先取出一個木盒,放到她手中:
「裡頭是些碎銀子,你拿著,贖了賣身契,出府去吧。」
「側夫人?」
小荷拿著木盒,眼眶微紅,饒是不知發生了何事,但瞧我這副交代後事的模樣,也知道我多半是已做好了必死的決心。
我對著她盈盈一笑:
「去吧。」
說罷,便不假他手,取上為蘇景行制好的夏衣,抬步朝書房走去。
「見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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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景行端坐在內,就這般定定地瞧著我,臉上是難以掩飾的怒意與心傷。
但最終也隻是朝我招招手,道:「過來。」
我一步步上前,走至他身側,他不語,我亦不言。
良久,他單手挑起我手中的衣裳,問道:「制好了?」
我如往常般笑著:
「制好了。」
他猩紅了眼,定眼瞧我,似在極力忍耐著什麼:
「璜兒有什麼話想說嗎?」
我瞧著他的臉,眼眶微紅,緩緩跪至他身前,淡然一笑:
「大人既已知曉,妾又何須多言,要殺要剐,大人請便吧。」
他一把鉗住我的下巴,臉上是滔天的怒意:
「我要你親口說。」
我吃痛,手中衣裳落地,我眼中含淚,他臉上竟閃過一絲驚慌,霎時松了手。
他想說些什麼,卻叫我先了一步:
「大人想要妾說,妾便說。」
蘇景行張口欲言,卻終是閉上了嘴。
我跪得端正些,緩緩吐出一口氣,便開口道:「六年前,我父親被奸臣陷害,我與姐姐、母親一同跟著父親流放嶺南,嶺南的日子過得艱難,可好歹,我們都活了下來。
三年後,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父親便想帶著我們去江南謀生,原想著哪怕是賣些字畫,也能好過在嶺南的日子。可初到江南,才知,何為江南米貴,偌大的江南,卻沒有我們的容身之處,幸而一位繡娘心善,好心收留。
那三月,母親做了繡娘,父親上街賣些字畫,我與姐姐便幫著繡些手絹香囊之類的小玩意兒,補貼家用。攢夠了錢,我們便租了一破舊小院,正正經經地過起了日子。
再後來,一位張秀才賞識父親才學,知家中還有兩個女兒,便請了媒婆前來說親,姐姐就這般許給了張家哥哥。
本以為日子已經定好了,可才定親不過三日,秦時栎瞧上了姐姐,執意要姐姐做他的妾室,可姐姐已然定親,又如何肯從!
這畜生!竟就將姐姐當街擄走!再見姐姐時,她已是渾身是傷,死不瞑目!
父親母親悲憤欲絕,去了衙門,卻被人打了出來,四處投告無門,他們便要上京城,敲登鑼鼓,哪怕是沒了這條命,也要為姐姐討一個公道!可才出城門不久,便衝出一群匪寇,將父親母親活活打死。」
說到此處,我已是淚流滿面,絞著手中的帕子,臉上滿是恨意:
「所以他們該死,秦家害我父親母親與姐姐三條性命,便也該拿三條性命來還!尤其秦時栎那畜生,他要麼死,要麼生不如死!」
終於說出了這些話,我大口喘氣,待平復了下來,便拭去淚水,看向蘇景行:
「妾以大人為刀,借大人權勢復仇,自知罪無可恕。如今大仇得報,妾已死而無憾了。大人想要如何懲治,妾絕無怨言。」
蘇景行面上不聞喜怒,隻道:「梁璜,我能將秦時栎下獄,自然也能讓他無罪,若他無罪赦免,你又要如何?」
我看向他,突然就笑了:
「大人,世上有些人便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他秦時栎親自送上的一百金,妾可都用上了呢。若他不能獲罪而死,便也有人能不叫他活著!」
他如今一條喪家之犬,還能有誰護著!
他還未死,我又如何能甘願赴死?
我語畢,蘇景行卻是久久未言,隻是瞧著我,眼神愈發冰冷:
「梁璜,本官最厭惡成為旁人棋子!」
說罷,他便差人前來將我帶走。
22
他未曾處置我,隻是將我囚在院中,遣走了我院中所有下人,也命人帶走了阿衡,隻有小荷去求了蘇景行,執意留下。
「我不是叫你走嗎?怎麼又回來了?」
「奴婢想繼續伺候側夫人。」
見小荷執拗站於身側,我嘆口氣,罷了:
「我可再給不起賞錢了。」
見我松了口,小荷便是笑著給我添了茶:
「奴婢不要賞錢,也定盡心侍奉。」
府中都知道了我不知做了何事,惹來大人震怒,一夜之間便失了寵。
起初幾日,府中下人還觀望著,不敢為難。
可隨著日子過去,就知大人是真對我不管不問,不由都輕視了起來。
送來的吃食一日比一日要差。
我卻不哭不鬧,安靜待在院中,或寫字讀書,或作畫刺繡。
轉眼已過去倆月。
這日夜裡,我正欲就寢,蘇景行忽然醉醺醺地闖進了我院中,倒在我身上,我一時扶不穩,便被他壓倒在地。
「璜兒,你再疼疼我……」
「什麼?」
他醉言醉語,我一時聽不大懂。
可他卻已昏睡過去,怎麼叫也未有反應。
我一人搬不動,便叫來了小荷,兩人一同將他扶到了床榻上。
想著他大約不願再與我同睡,便與小荷一同簡單收拾了偏房睡下。
入府之後,我一直保持著雞鳴即起的習慣,次日醒來時他卻意外地還在睡。
難道是飲酒過多的緣故?
可我不記得他今日是不是休沐,若是誤了早朝,那豈不是叫旁人抓了把柄?
思及此,我不由輕拍著他的肩頭喚他:
「大人,大人,該起了。」
蘇景行睜開眼,大約是宿醉不適,便捂著頭,目露迷茫,待看清是我時,便愣了神,似乎是不信,又抬眼掃向四周,這才確信了自己到了我這兒。
我便就這般安靜蹲在床榻前,他看我半晌,最終轉身背對著不再看我,卻也不忘落下一句:
「我今日休沐。」
果然是休沐麼?
我站起身來:
「那大人好好歇息吧。」
說罷,我便起身出了房門。
今日早膳送得晚,便隻有兩碗清粥。
早些時候小荷還會抱怨,如今便也隻是皺眉,將看著稍濃稠一些的那碗端至我面前:
「側夫人,您用這碗吧。」
我默默將兩碗粥調換了過來,道:「你忙前忙後辛苦,我每日隻是寫寫畫畫,理應少吃一些,你用這碗吧。」
小荷未再推遲,我們便就這樣喝起了清粥。
「再過些日子,院子裡種的菜便也勉強能摘了,屆時奴婢給您炒幾道小菜。」
「好。」
放下碗我才發覺蘇景行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後。
「見過大人。」
小荷定是早就知道,此刻似鞋底抹了油般,一下便溜走了
蘇景行越過我坐下,應是方起,發絲有些凌亂,衣裳也並未扶正。
「你看著清瘦了不少。」
聞言我摸了摸臉,倒是未覺,近來少思少慮,更是少有走動,雖每日粗茶淡飯,我也未覺身子輕減了。
「大人看錯了吧。」
他似乎並不糾結於這件事情,而是看著我的眼睛,說道:「前些日子,戶部王尚書說家中小女兒尚待字閨中,有意許與我為續弦。」
聞言我輕輕一笑,俯身道:「恭喜大人。」
他看我半晌,也不知在看什麼,忽然間便發了怒,掀翻了桌子,拂袖離去。
小荷戰戰兢兢地進來將桌子扶起:
「大人這是怎麼了?」
我怔怔搖頭:
「不知。」
23
今日午膳送來得尤為準時,且菜色極好。
小荷瞧見了不由驚呼出聲:
「側夫人,有魚!」
我神色淡淡地點了點頭,那些人瞧見蘇景行從我院中出去,自然便又不敢怠慢了。
三日後,那些被遣散的僕役便又被派了回來,還有已勉強能行走的阿衡。
小荷一臉喜色:
「大人心中還是有側夫人的。」
除了依舊不能出院門,我的吃穿用度與從前一般無二。
不久後便又來了一位大夫,直言為小公子請脈,見我面色不佳,便也順帶為我診治了一番。
大夫連連皺眉,大約以為阿衡是我所生,便直言不諱道:「夫人生育本就艱難,想必能得小公子已是萬般不易,子嗣一事切莫再強求。」
我淡笑著點頭,明白他的意思:
「有勞大夫。」
大夫忙道不敢:
「我給夫人留個方子,夫人日日煮水代茶飲即可,都是些滋補的藥物,不大苦的。」
「多謝。」
大夫走後,我便見小荷憤憤不滿:
「定是這大夫醫術不精,胡言亂語。」
「不可胡說,宮裡來的,哪有醫術不精的?」
小荷不解:
「夫人怎知是宮裡的御醫,這不是大人請來為公子請脈的大夫嗎?」
我攙著阿衡行走著,防著他摔跤,淡淡道:「哪有大夫穿著官靴的?」
24
次日,蘇景行便解了我的禁足,流水一般的補品往我院中送來。
小荷念及家中小妹,回去了一趟,便帶回了些消息。
「奴婢在街邊碰到秦小將軍了,險些認不出來,如今殘了一雙腿,還被一條瘋狗咬斷了命根子,在街邊行乞度日,更是時常被人毆打,好不悽慘呢。」
我煮茶的手一頓,倒是未曾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樹敵頗多,如今沒了庇護,那些人自然個個都要報仇泄憤。
如今他便真真是生不如死了吧……
「他瞧見你了?」
小荷道:「自然是瞧見了,那神色陰毒,似要將奴婢生吞活剝了,奴婢遠遠瞧了一眼,便走了。」
我冷笑一聲。
他自然還記得小荷是我的婢女,他想要生吞活剝的不是小荷,怕是我吧。
「你下回瞧見了,給他一個銅板,便說是我的恩賞。」
小荷犯怵:
「奴婢可不敢靠近,嚇人得很。」
我輕敲了敲她的額頭,道:「你叫旁人去便是。」
小荷捂著額頭,俏皮地笑著:
「奴婢曉得了。」
此刻一人從外頭走來,捧上了一個木盒:
「夫人,大人差奴婢將此物送來。」
蘇景行……
我將木盒打開,裡頭是一塊通體黝黑的石頭。
小荷問道:「這是何物?」
我拿起它,不由愣了神:
「天石。」
又稱流星石。
天上的星星,他真的為我摘來了……
25
看著不知何時落下的初雪,我想起了,初入府時,也是初雪……
我端著湯羹走進書房,裡面是濃烈的酒氣。
他雙眼猩紅,看著我,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朝我招手。
我上前放下湯羹,瞧清了他身上穿的衣裳,微微皺眉:
「大人,該著冬衣了。」
蘇景行將我攬在懷中,言語中頗有委屈:
「你隻為我制了夏衣。」
他抱著我親昵,我不避不拒,卻也毫無反應。
良久,他停下了動作,瞧著我不為所動的模樣,眼中似含了淚:
「你不一樣了,你變回來。」
我微微嘆了口氣道:「大人,那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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