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阿彌陀佛……」
一陣佛號傳來,太後突然軟了下去,小宮女熟練地接住了她倒下的身子。
阿娘沒了控制,慌張地跑上前把我摟了過去。
「是娘不好,娘讓幼娘受委屈了。」
我安靜地靠在阿娘單薄的肩膀上,默默搖了搖頭。
阿娘哀傷完,這才想起對解救我的大師道謝。
「剛才真是多虧大師了,我們母女真是無以為報。」
高僧微微沖阿娘點頭便不再說話,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個挺拔的男人,沈隨安。
這二人皆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好似在透過我追尋另一人的蹤跡。
聯想到剛才太後的話,我悚然一驚。
穿越重生這種稀奇事我是切身經歷過的,那說明世間確實可能存在能知曉過去未來的高人。
我悄悄劃了下阿娘的手心,撒嬌:「阿娘,我想去吃飯。」
阿娘還是心疼我,我一撒嬌她立馬撂下那群人,扶著我就往齋飯堂走去。
轉彎前我偷偷回首,恰與沈隨安的目光相撞,我看他的嘴唇動了動,吐出的兩個字分明是「幼幼」。
我內心慌亂無比,但還是強裝鎮定地轉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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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事,隻要我死不承認,誰會相信我是一個死了的人,再說,我的存在並不重要。
今日是齋戒的最後一日,阿娘說她要去齋飯堂幫忙以報那天大師出手相助之恩。
臨走前她叮囑我哪都不要去,當心又碰到那天的事。
百無聊賴的我蹺著腿躺在床上看經書,沒一會兒便覺得困倦起來,不由得閉上了眼。
再睜眼時我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大殿裡,裡面的佛像我從未在任何一家寺廟見過。
別的佛像或慈祥或莊嚴,有的手持凈瓶,抑或是手捻蓮花。
哪像這座佛像,臉上的表情分明是二十一世紀著名的黃色小滑稽表情包。
更過分的是他竟然中指朝天豎起,他在挑釁老天爺嗎?
更更過分的是,他的大殿乃我平生所見最大。
更更更過分的是他的金身竟然真的是用黃金鑄造的,頭頂還帶了塊餃子皮,餃子皮上有寶石!
11.
「吱嘎——」
有人開門進來了,我趕忙閉上眼裝睡。
我感到有雙腿停在了我的身旁,接著便不動了。
良久,來人開了口,不出我的意料,果然是沈隨安。
「別裝了,我下藥的計量自己有數,你早在我進來前就該醒了。幼幼!」
我裝不下去了,直接站了起來。
「大人真是好生小氣,我不過上次喚錯了你的稱呼,你就把我擄了來?
「還是說你和前兒的貴太太一樣犯有瘋病,也要到處認女兒?你別說,你還真能生出我這個年紀的女兒,我正好缺個有錢有勢的爹!」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面人舉到了我的面前。
面人的顏料已經褪色,身上的裂紋像張牙舞爪的蜈蚣腳,但我還是認出,這是我前世站了一炷香的時間讓師傅捏出來的小像。
「咦——哪裡來的這麼醜的面人!」
我嫌棄地揮手,故意把面人打掉在地上,脆弱的面人瞬間分崩離析。
沈隨安慌張地跪下去撿面人的四肢,卻被我不小心全踩成了粉末。
他就那樣跪在地上掩面痛哭起來。
「幼幼,覺慧大師說你投生在了這具身體上,我知道你就是幼幼。你原諒我,我求你原諒我。
「我那時年少,性子別扭,再加上記恨被你哥哥搶走了曾經的心上人,對你做了太多畜生不如的事,我該打!」
他突然就掄起了巴掌,對著自己左右開弓。
我冷冷地看著他這可笑的行徑,並不想理會,卻又怕坐實了自己的身份,隻能裝作受到驚嚇的小姑娘。
我扯著嗓子尖叫:「來人哪!官爺中邪啦!不好啦!官爺中邪啦!」
外面響起忙亂的腳步聲,一群下人沖了進來,見到沈隨安如此模樣全都愣在了當地。
我則趁機奪門而出,身後還傳來沈隨安的嘶喊。
「幼幼,我是真的心悅你啊!隻是我發現得太遲了,太後賜的絕子藥也是我主動喝下去的,誰讓我沒有護住你呢!」
我沒有理會,頭也不回地跑了。
我都死翹翹多少年了,一個個現在跑來哭喪,生前不孝,娘死哭孝,鬼都得翻白眼!
全都該接受滑稽大佛的鄙視!
真是晦氣,我得快點帶娘親離開。
12.
回到家的當夜我做了一個夢,滑稽大佛對我豎著中指。
我感覺受到了藐視,正欲上前與他掰扯,他又緩緩收回了中指,舉起了大拇指……
夢醒後我悵然若失,總感覺自己的兩次重生有蹊蹺,似是遺忘了最為重要的東西。
科舉考試轉瞬而過,我沒想到哥哥如此有本事,竟然打馬遊街做了風光的狀元郎。
此次科舉選舉出來的人才極多,皇帝一高興,特命家人在京城的舉子攜家人入宮參加瓊林宴。
宴會規模極大,朝廷的老中青三代會聚一堂,再加上新晉天子門生們,讓前來赴宴的女眷們應接不暇。
皇帝和皇後端坐高位,下首各色宮妃美人圍繞,我看到李杳杳的嘴角垂下來了,皇帝倒是紅光滿面。
我早就知道做皇帝的人必然會有龐大的後宮,就算為了前朝安穩,也得做到雨露均沾,不可偏寵。
隻是不知午夜夢回時李杳杳可曾後悔沒有選擇深情專一的男二呢?
我有些憋悶,同家人打了招呼便讓宮女領我出去透氣。
七拐八繞間我察覺到了不對,但來不及了,沈隨安已經擠在了我眼前。
我本想像看到其他官員一樣對他行禮,然後再擦肩而過,沒想到他卻直接上前抓住了我的手。
「幼幼,我會向陛下請旨賜婚,十年前的錯誤該糾正過來。」
他深情款款地看著我,我卻感到毛骨悚然,我尖叫著想要掙脫他,他卻抓得越緊。
「還請國公爺放了舍妹,您身為長輩,小妹若是沖撞了您還請您見諒!」
哥哥來了!我趕忙呼救:
「哥,打他!救我!」
「好!」
12.
哥哥果真卷起了袖子,沈隨安大概想不到一個小小的狀元竟然敢揍國公爺,拳頭打過來時他也沒還手,我就這樣輕易掙脫了出來。
「呵呵呵……」
沈隨安突然彎腰笑得抽搐起來:
「哥哥?幼幼,你的哥哥在龍椅上坐著呢!」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沈隨安竟還想奪走我的家人!
「你閉嘴!攀扯皇家你想死我還沒活夠呢!」
沈隨安卻不理我,自顧自地說著。
「狀元郎,你大概想不到吧!令妹這具皮囊裡早就換了芯子,不信你去問覺慧大師,他可是未來佛的弟子。
現在的孔幼娘不是孔幼娘,她是已故的福安公主,皇上的親妹妹!」
我漲紅了臉,小心地去看哥哥的臉色,誰知他卻突然笑了起來。
他又給了我一個爆慄,牽起我的手轉身離開這是非之地。
「你就不難過嗎?你的親妹妹不在了。」
身後的沈隨安不死心,還在挑撥。
哥哥終於說話了。
「她一直都是我的妹妹,隻有我知道她的眼光一直不大好。」
哥哥低頭與我額頭相觸:「你說是吧?葡萄。」
14.
回憶紛至沓來,差點將我砸暈在地。
灰暗潮濕的雨天。
趴著蝸牛的墓碑。
青澀的少年倔強地握緊了隻到他膝蓋的小女孩的手……
穿著黑色衣服前來參加葬禮的大人紛紛搖頭嘆息。
「可憐呀,大人全被山洪卷走遇了難,這兩個小的一個在學校,一個在醫院,躲過了一劫,以後怎麼活……」
「小的這個還有隻眼睛先天殘疾看不見,都沒人願意收養的,澄子又不願意丟下妹妹,說什麼長兄如父,要自己拉扯妹妹呢!」
……
少年打著赤膊,背上已經被驕陽曬得脫了皮,他在葡萄架下穿梭,剪下一串紫瑩瑩的葡萄沖吃著雪糕打著傘的小女孩笑。
「葡萄乖,你看爸媽都在保佑我們,今年的葡萄收成好,哥哥馬上就能帶葡萄去做手術了,還能給街道和區委一直幫我們的叔叔阿姨們送點。」
……
我茫然地站在一座大廳裡,廳裡響著哀樂,菊花和白布擺成的臺子上少年在黑白照片裡笑得張揚。
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我隻能仰頭看著他們的膝蓋,還有人拿著相機不停地拍我。
「本臺報道,十九歲少年黃澄子利用暑假在工地做工,不幸被鋼筋砸穿身體,搶救無效死亡。
死前在醫院立下遺囑,將其眼角膜捐給妹妹,賠償款由相關部門保管按月發放給其妹妹。據悉,黃澄子兄妹二人父母早已過世,兄妹二人是孤兒……」
回憶結束,我早已哭倒在了哥哥的懷裡,而哥哥的嘴唇已經被他咬出了血。
「哥!你為啥要拋下我!我不要治眼睛,我隻要你啊!哥,你疼不疼,你疼不疼啊!」
有淚水滴落在我的頭頂,燙得我心發疼。
「哥不疼,真的,哥不疼,眼一閉就過去了,沒感覺的!哥什麼時候騙過小葡萄?」
我痛苦地用腳蹬地:「你騙我!你疼,你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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