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裴雲若起了疑心,堅持追查,我也無法確認。
我拿到制霞影紗的老匠人證詞的那天晚上,不敢回青鸞殿,磨磨蹭蹭到半夜才進殿,想著興許裴雲若已經睡了。
殿裡沒有點燈,我還來不及松一口氣,便聽得幽幽一聲喚,「姑姑。」
我被嚇了一跳,轉頭見裴雲若未睡,雙眸如鬼火般盯著我。
我將證詞遞給裴雲若,她不過草草翻了兩下,便遞至燈下燒掉了。
我心裡一跳,「娘娘不仔細看看嗎?」
「沒必要,我隻是確認。」裴雲若臉上神情極淡漠,她的長發披散著,露出個尖尖的下巴,如成精的狐鬼般。
她撫摸上自己的小腹,「就算全天下所有人都不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他也是我的孩子,無緣無故的沒了,我怎能不查。
「我查遍了這殿中的每一個人。姑姑,我甚至懷疑過你。」
我被裴雲若的眼神看得背脊一涼。
「還好,你經受住考驗了。」她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太醫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我的身體怎樣,我怎麼會不知道。
「我懷疑了所有人,所有人,我獨獨沒有懷疑過他!」
兩行眼淚「唰」的從裴雲若臉上滑落,她眼中是被深深傷害後留下的痕跡。
「我沒想過要專寵一輩子,我沒想過他要無原則的縱容我一輩子,我更沒想過要生下皇長子,我隻是想掙脫我的命,想安分守己的當一個後Ťŭ̀³妃,我從來沒奢望過任何,任何他不願意給我的東西。」
裴雲若以手捂著眼,她拼命的不想讓眼淚掉下來,但洶湧的淚水從她的指縫中迸出來。
「那些不該有的盼望,是他給我的。我何曾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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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裴雲若帶著哭腔,委屈得叫我都險些落下淚來。
我把裴雲若摟在懷裡,像哄自己孩子一般拍著她的背。
我在裴雲若身邊侍奉四五年,這是我感覺到,裴雲若最最脆弱的時刻。
那夜,我陪著裴雲若到後半夜,她在我懷中漸漸睡去,我也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
我原以為這事裴雲若會傷心好些時候,卻不想翌日她睜開眼時,裴雲若已Ṭû₇然將自己收拾妥當。
雲鬢高挽,面頰撲著細膩的粉,唇上一抹亮麗的紅,朱紅色滾金邊百蝶穿花大通袖宮裝,靜靜地端坐在晨光中,仿佛一朵盛放到極致的牡丹。
聽見我醒了,裴雲若一面畫眉,一面催道:「姑姑,快些起來,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11
小皇後剛及笄便嫁入皇宮,懷孕時才十六歲,深宮寂寞,她少年心性,自然是呆不慣的,懷孕後孕反嚴重,情緒愈發不好。
她想念母親,陛下原是想特旨詔丞相夫人進宮來陪伴有孕的皇後,但丞相謹守本分,他深知傅家出了一個皇後,已經是爬得太高,即便思念女兒,還是狠心拒絕了。
小皇後在宮中十分寂寥,一日日的消瘦了下去。
小皇後吃不下飯,那些日子連聞一聞菜餚都會吐個昏天黑地,陛下急的同樣吃不下飯。
直到那日裴雲若端進食盒來,小皇後聞見香味,竟是一反常態地坐了起來,恹恹的神情一掃而空,進的十分香甜。
吃著吃著,竟落下淚來,「這是阿娘的味道。」
裴雲若微微一笑,屈身行禮,「娘娘喜歡便好,也不枉費臣妾向傅夫人學了這些天。」
小皇後淚眼朦朧地牽住裴雲若的手,「好姐姐,快起來,從前我不懂事,聽信旁人的話,險些冤了你,萬不要同我計較。」
那以後,小皇後便極親近裴雲若,裴雲若本是察言觀色的高手,比小皇後身邊侍奉多年的婢女還要貼心。
小皇後懷孕後膚色黯淡,裴雲若便想方設法地搜集來調養的方子,將她的皮膚養回少女時的瑩潤剔透;
夜裡裴雲若與小皇後同睡,為她按摩水腫的小腿肚,給她塗茯苓霜淡化妊娠長出的瘢痕。
小皇後有時看著自己懷孕後一圈粗似一圈的腰身,情緒會低落許久,陛下是男子,不懂女子幽微心思,安慰的話反倒常常將小皇後惹怒,把他撵出鳳儀宮。
但裴雲若卻能恰到好處地撫慰小皇後的情緒。
她找來盛唐畫像,親自為小皇後做了一件滿繡飄金的石榴裙,為她畫上桃花妝,在裴雲若的精心打扮下,小皇後呈現出與少女時期全然不同的雍容大氣。
小皇後望見鏡中的自己,孕後第一次開心的笑出來。
我有時見午後小皇後就躺在裴雲若腿上,聽她念民間的話本子,聽著聽著沉沉地睡去,是全心信任的姿態。
隻有我才能看到,裴雲若平靜的眸底,藏著驚濤駭浪。
小皇後身孕七個月時,鳳儀宮裡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小皇後的陪嫁侍女溪竹被查出有八個月的身孕,隻因一直束腰,未被發現。
小皇後急了,「你到底與誰有情了不能稟明本宮為你做主,竟偷偷做出這樣不知廉恥的事情來?
「到底是誰你說呀,侍衛還是太醫,本宮都為你做主。」
不論小皇後怎樣追問,溪竹都隻哭著搖頭。
裴雲若安撫好小皇後的情緒後,將她勸走了,轉頭冷冷地吩咐我,「悄悄的,將陛下請來。」
陛下一到,見到那侍女大著肚子癱在地上,心知裴雲若已經猜到了一切,「隻那一回,阿舟身子不方便,朕就糊塗了一回……」
裴雲若心灰意懶,都不想聽,直接打斷了陛下,「陛下現在打算怎麼處理?」
陛下見到溪竹隆起的腹部,眼神透出陰冷,「這個孩子,和她,都不能留。」
「皇後娘娘近來孕期不安,陛下若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難免傷了娘ṱü⁽娘與她腹中胎兒。」
「那你說怎麼辦?」
裴雲若道:「把她交給臣妾處理吧,陛下放心,臣妾必定瞞得一絲不漏,不會叫娘娘知道任何。」
裴雲若從侍衛中選了個沒有家世背景的,當做溪竹的心上人,跪到小皇後跟前去哭求了一通,小皇後生性純善,自然允婚,這件事就這樣被按下來。
12
縱然裴雲若與太醫院已經將小皇後照顧的無微不至,但還是沒能拖到她足月生產。
小皇後到底年紀太小,無力保養皇嗣。
孩子在八個月多一點點時早產了,小皇後在產房裡痛苦地煎熬了一天一夜,產下一個氣息微弱的男胎,生下來後哭了兩聲,後半夜就沒了。
小皇後生下孩子後,精疲力盡的昏了過去,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找孩子,她拉著陛下的手問:「我們的孩子呢?」
小皇後杏眼裡光澤不再如從前般澄澈,含淚時卻仍舊楚楚動人,那句「夭折」了,陛下便哽在喉間,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小皇後見他遲疑,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我的孩子呢?我聽到他哭了,怎麼不抱來見我呀,我的孩子……」
許是小皇後這般瘋魔的神態,叫他想起裴雲若失去第一個孩子時的模樣,陛下心軟了,昧著良心說:「乳母喂奶後現在睡得正香,阿舟,你先睡一覺,等你醒來就能見到了。」
小皇後睡著後,陛下將裴雲若叫到外間,他的神情冷峻異常,「那個叫溪竹的宮女,孩子生下來了嗎?」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陛下冷冷丟下一句,「把她的孩子抱來給皇後養吧。」
我得了吩咐後,親自去將孩子從宮外抱來,送到裴雲若懷中。
裴雲若看了一眼懷裡的這個孩子,仿佛心情很好一般的逗弄,「姑姑還在等什麼,有些人有些事,該處理幹淨,便處理幹淨。」
我知道她說的不是小皇子的身世,是皇後的早產。
她恭敬地退了下去。
要說是緣分也是造化,陛下原隻想讓這孩子拖過幾日,等小皇後心情身體好些,便處理掉這個孩子,誰知裴雲若抱著小皇子放入皇後懷中時,他見到皇後便笑了。
這孩子幾近足月生產,長得粉雕玉琢,笑起來叫人心都化了。
皇後自然是拿他當心肝一般疼。
天長日久,陛下就歇了那份要弄死這孩子的心,隻是想方設法地阻隔皇後與這孩子的母子之情,常常將他扔給裴雲若帶著。
連孩子的名字也是裴雲若取的,謝臨風。
眼看孩子三歲不能不上玉牒時,陛下才想起取名這回事,他一心隻想和皇後生個真正的嫡子,早把這個貨不對板的嫡長子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可惜的是,天不遂人願,皇後後來懷孕兩次,生下的都是公主。
13
謝臨風是由裴雲若養大的。
謝臨風成長時也會有疑問,他知道自己的母親是皇後,「但雲娘娘,為什麼我一年到頭總也見不到母後幾次?」
裴雲若不會給他答案,她隻會模稜兩可地拋一些話頭給謝臨風,叫他自己去思索。
謝臨風更想不通的是,為什麼他是他父皇和母後的長子,卻並不受他們待見。
皇後還好,一年到頭總能見到幾次,雖然有些隔膜,但她紅著眼對謝臨風的噓寒問暖並非作假,但陛下算是將對謝臨風的厭惡直接寫在了臉上。
宮裡的說法是因皇後生皇長子的時候,吃了太大的苦頭,陛下心疼皇後,因而不喜皇長子。
這樣的理由在小時候騙騙謝臨風還可以,隨著他越長越大,自然就不好糊弄了。
畢竟,他是裴雲若親自教養出的孩子啊。
謝臨風又一次跪在明政殿外求見而不得後,裴雲若去勸他,「阿臨,快回去吧。」
謝臨風攥著裴雲若的衣角,仰頭問她,眼中帶著悲哀,「雲娘娘,我究竟是不是父皇的孩子啊。」
裴雲若像是欲言又止,終究隻是嘆息一聲,將他從地上牽起來,迎他入懷輕聲安慰,「好孩子,別想這些了。」
在謝臨風十五歲生辰那天,我按照裴雲若的吩咐,悄悄地將溪竹安置在謝臨風的院子裡,讓她遠遠地見一眼自己的孩子。
我叮囑過溪竹,不要叫謝臨風發現了她,但一個激動的母親,又怎麼可能隱藏得好自己呢。
最終謝臨風知道了一切,顫抖著抱住溪竹,哭著叫了一聲,「阿娘。」
事情傳到陛下耳中,我毫不意外地得知陛下冰冷的命令,「殺了她,皇長子隻能有一個母親。」
十五日後,青衣巷一所小宅子失火,撲滅不及時,一家子都沒了。
遠在宮城的謝臨風聞聽消息,非要衝出宮去給他的生母收屍,被裴雲若一個巴掌打醒了,「你現在去,是要叫你那個涼薄的爹將你一起殺了嗎?那你要雲娘娘怎麼活!」
謝臨風冷靜下來,緩緩跪下,抱住裴雲若的腿,無聲痛哭。
「雲娘娘,唯有你對我好。」
裴雲若摸著他的頭頂,像是在安撫一隻受傷的野狼。
最終,謝臨風紅通著眼睛,朝西跪著磕了三個響頭,算是盡孝了。
皇後三十三歲的時候再次懷孕了,這次有孕叫陛下興奮不已,太醫診治,極有可能是男胎,他終於要圓了一個有嫡子的心願。
陛下太高興了,這是他盼了幾十年的嫡子。
他要他的兒子一生下來就得到最好的,天下,皇位,他都要給他最心愛的孩子。
可他忘了,他還有一個將要及冠的兒子。
謝臨風決定之前,在佛前來回走了一夜,最終他到裴雲若面前來,跪著,虔誠地問道:「雲娘娘,我是不是大逆不道?」
裴雲若摸摸他的發頂,像小時候那樣,「阿臨決定了就去做,雲娘娘永遠支持你。」
三月春獵,陛下如往常般前往獵宮。
與往常不同的是,陛下是被人抬回來的。
誰也不知道皇家狩獵場裡,怎麼有那樣烈性的棕熊。
陛下打獵時從不肯帶隨從,等聽到熊吼時再救駕,早已是來不及了。
陛下隻剩一口氣在,皇後聞聽噩耗,早產血崩,傍晚時就去了,比陛下還要先咽氣。
消息遞到裴雲若這時,她正在習字,在宮中這些年她的書法倒是愈發精進了。
我掀簾進去,窗外霞光正照見她的左臉,恍若神妃仙子。
我恍惚間察覺,這些年,歲月像是根本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她還是這樣美,甚至更美了,帶著婦人所獨有的風韻,一顰一笑都奪人心魄。
尾聲:
新帝登基,來拜見太後。
話裡話外無外乎請安問好,就這些話,他絮絮叨叨來回耽誤了一個多時辰,裴雲若耐心聽著,時不時將剝好的橘子喂進新帝嘴裡。
新帝安然享受,眼神熱烈。
我總覺得他的眼神很叫人熟悉,卻總也想不起來,直到走出青鸞殿,忽然驚覺,謝臨風看裴雲若的眼神,與從前先帝的眼神,一模一樣。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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