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5-01-06 13:46:464158

13


我昏迷了兩日,醒來時慕容晟沒在我這邊。


聽小桃說陳柳招的孩子沒有保住,太子發了好大脾氣,甚至招來了皇後坐鎮。


是皇後發話,才有太醫來給我醫治。


我醒後,皇後來看我。


她被淑妃折磨得心力交瘁,沒有心思教育我,隻道:「後宮的女人,要麼無權無勢困在深宮大院一輩子,要麼得到丈夫的尊重和愛戴。太子妃,你好自為之。」


可我明明有第三條路。


我想爹娘,想大哥,想城牆外廣袤無垠的天地。


我不要慕容晟了,我想出去。


這個念頭前所未有地強烈。


慕容晟沒有把陳柳招的流產歸罪於我,甚至是可能愧疚於當時沒讓太醫及時給我醫治,對我越發關懷備至。


他越往我這裡來,陳柳招鬧得越厲害。


好幾次慕容晟都滿臉疲憊。


愛意分崩離析,我聽小桃說,有一次陳柳招鬧得太兇,太子還沒忍住兇了對方。


皇後聽聞此事,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表揚我。


我也終於如願以償,曾經羨慕追崇的繾綣的眼神,終於也落到了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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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未來並沒有向好多久。


戰敗,我大哥沒了。


天家不會痛心失去一個年輕的將領,他們隻會斥責燕家無用。


我父親白發人送黑發人,還要頂著天子震怒,在朝堂上告罪。


為國操勞了一輩子的老丞相,桃李滿天下,得無數人敬仰。


到頭來被罷了官職,被朝臣戳著脊梁骨罵教子無方。


我不懂軍事,去問慕容晟,對方沉著臉,開口就是痛批我大哥行事莽撞。


大哥的葬禮辦得很倉促,辦完燕家舉家南下。


從頭到尾,我沒被恩準出宮相送。


父親母親給我寫的信中隻有寥寥數語,一夕之間,偌大個上京,隻剩下我一個燕家人。


14


我嫁入東宮的第三年秋,皇帝死在了淑妃的榻上。


那個隻有過一面之緣的北疆公主,在皇帝最盡興的時候用珠釵扎進了對方後背。然後一頭撞死在床柱上。


慕容皇室大怒,太子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領兵再次北上,一路打到了對方國都。


後來我向慕容晟打聽過這事,他說這公主一直怨恨自己的父皇將她送出來和親。


這女人不瘋魔不成活,直接歇斯底裡到拉整個北疆陪葬。


慕容晟北上匆忙,連登基大典都是簡單舉辦,故而沒有分出心神來冊封我和陳柳招,我也沒找到機會讓他兌現放我出宮的承諾。


直到他大勝歸來,意氣風發。


現已是太後的皇後率領後宮,烏泱泱地去迎接。


人群中,慕容晟笑著扶起我,心情頗好地攬著我走。


人人豔羨,除了被落在後面的陳柳招,看著看著突然哭了起來,也顧不得什麼禮儀,鬧脾氣般帶著宮女離開。


沒有人去管她。


曾經風光無限的陳側妃,入宮數載也沒習得處世之道。


以前尚能憑借真性情抓住慕容晟的心,可以後呢。


一道菜一直吃,也是會膩的。


我的心沉了下來,兔死狐悲,大抵如此。


15


我提出出宮那日,慕容晟發了好大的脾氣。


他忘了曾經心心念念的陳柳招,也忘了對我的承諾。


「招惹朕的是你,口口聲聲說心悅朕的也是你。燕竹昭,你怎麼這麼天真?


「你是我的結發妻,除了待在朕身邊做朕的皇後,你還想去哪?


「普天之下,除了皇宮,哪裡敢容你?」


我第一次見他這樣生氣。


天子之怒,不是我能承擔得起的。


我想起了太後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厚重的宮牆壓下來,困住了萬千女人的一生。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提過當初那個可笑的約定。


我的順從取悅了慕容晟。


皇後冊封大典如約而至,我站在他身邊,與他一道接受萬人叩拜。


錦繡華服加身,他牽起我的手放在唇邊輕吻,對我說:「昭昭,朕絕不負你。」


我的心涼了又涼。


不知數年前的江南水鄉,他是否也如現在這般牽起另一個女人的手許下誓言。


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自詡深情卻絕情的人。


慕容晟當年獨寵陳柳招,他其他兄弟妻妾成群孩子都能打醬油了,他後院攏共也隻有兩個女人。


如今登了基,勸他充盈後宮、開枝散葉的折子,雪花般鋪滿了他的案頭。


我聽他身邊的太監說,此類折子慕容晟一概不看,任憑外面朝臣吵翻天,他一下朝便興致勃勃地來我宮中。


小桃腰杆子挺得老直,開心得忘乎所以:「娘娘苦盡甘來,如今陛下啊,獨獨恩寵娘娘呢。」


曾經在我夢中翻來覆去攪得我不得安寧的妄念,如今已唾手可得。


我時常問自己,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


晚間慕容晟照舊來陪我用膳,細心地幫我把魚肉分成小塊,放在我碗中。


瞧著比當年對陳柳招更用心。


飯畢我依偎在他懷裡,榻邊點著我鍾愛的燻香,想起今天收到的消息:


「陛下,今天底下人來稟報,陳昭儀病了。」


放在我腰間玩弄的手未停,慕容晟闲闲地道:「病了就請太醫,來煩你做什麼?」


我沒有再說話。


這前前後後,就隔了三年光陰。


16 


仁徽五年,慕容晟終於頂不住那些老臣隔三岔五就到他宮外下跪,松口舉行大選。


新人進後宮那日,他特意給我賞了許多新奇玩意,安慰我:「她們進宮也隻是個障眼法,你安心,我心裡隻有你。」


當皇後太累了,每日一大早就要去太後宮中請安不說,料理後宮各部事務,時常忙得我暈頭轉向。


不過幾年光陰,曾經那個承歡父母膝下無憂無慮的我,竟也穩重了起來。


可我既無法大度到開口勸慕容晟雨露均沾,也沒有把握能一直留住這份「無上恩寵」。


年輕人總是有無限的活力,我每日聽著小桃說,今日有誰去御花園跳舞,明日又有誰去勤政殿送湯。


爭奇鬥豔,好不熱鬧。


這些新封的後妃,有铆足了勁想要爭寵的,也有像最初我那般識時務的,比如深得我心的平陽候府的大姑娘。


魏菀和我相似卻又全然不同,我以前為了在東宮能有一席之地,主動向慕容晟投誠。


她既不討好慕容晟,也不討好我。


每日見完禮便將自己鎖在宮中,很會享受,把御膳房和造辦處使得團團轉。


有一次小桃去送完東西回來,跟我大呼,她住的宮殿完全變了樣,跟人間仙境似的。


不管外界紛擾,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如果我當年也能做到這樣,說不定現在已經安安穩穩出宮躺我娘親懷裡撒嬌了。


風平浪靜,我掰著指頭過日子,直到中秋家宴,慕容晟醉宿昭陽宮。


慕容晟上一刻剛離開昭陽宮,魏菀下一刻就到我面前脫簪請罪。


她年紀很小,比我剛入東宮時還小上兩歲。


那雙眼睛真誠地看著我,找不出一絲雜質。


我透過魏菀,仿佛看到了數年前江南水鄉,被慕容晟隨手撿上馬車的孤女陳柳招。


命運的齒輪轉著轉著,又回到了過去。


我笑著叫賞。


「你能得皇上歡喜,本宮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怪罪呢?你好好努力,早些為皇上開枝散葉才是。」


我承寵五年,一無所出,抨擊我的折子早就堆得兩人高。


慕容晟有意攔著不讓我知道,可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


我賞賜魏菀的消息插了翅膀般飛往三宮六院,也飛到了慕容晟耳朵裡。


他下朝後御輦直接到我宮中,神色晦暗得如我當初提出要出宮。


「昭昭,你把我推給別人嗎?」


我已經進皇城八年了,早該練就一副七竅玲瓏心,知道說什麼做什麼才對我最有利。


可我無端想起如今纏綿病榻的陳柳招,想起今日惶恐朝我請罪的魏菀,想起剛入宮時看什麼都覺得新奇的我。


話在唇齒邊滾了一圈又咽下,我重新道:「可明明承諾過非我不可,卻又留宿旁人宮中的人,難道不是你嗎?」


耳邊傳來巨響,慕容晟雙目發紅,揮手砸掉我最喜歡的那隻香爐。


空氣中香味繚繞,那是我自入主中宮以來一日未落點著的燻香。


17


慕容晟氣了兩日,見我沒有低頭,便自己找著臺階下,卸下身段來哄我。


我拿捏著分寸和時間,適當接受了他的好意。


我們似乎又回到了以往親密無間的時光。


可他撫摸著我的發時,偶爾的神思遊離,遇見來請安的魏菀時,偶爾停駐的眼神,都讓我明白,很多東西在我們誰也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悄然改變。


我不像陳柳招, 我高居皇後之位,還要打點照顧千裡之外的父母。


於是我經常傳喚魏菀來我宮中。


這樣貌神離合的日子又過了大半年。


直到有一天慕容晟問我,除了出宮,可還有其他願望。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思,可他即便感情已經遊離,也不肯放我。


我朝他跪下——近幾年我已再未向他行過如此大禮。


「我兄長一生為國鞠躬盡瘁,南蜀一役雖惜敗,可到底替大邺攻下數座城池。若沒有他冒著生命危險深入敵營,畫來南蜀關要布局圖,後面的戰爭也不會那樣順利。燕家三代為官,我父親操勞半生,最後落得膝下無一子一女跟前盡孝……」


說至此,我聲音已不由哽咽。


慕容晟沉默半晌,悠悠嘆了口氣,將我從地上扶起來。


「那就賜封承恩公吧。」


燕家已無後,這爵位是傳不下去的, 可到底可庇佑我父母後半生衣食無憂。


我擦幹眼淚,行禮謝恩。


18


魏菀的承寵撬開了一個口子, 後妃們紛紛看到了希望,如狂蜂浪蝶般圍著慕容晟團團轉。


所幸這一次,我心裡再也掀不起一點波瀾。


我提拔了兩個後妃, 將宮中瑣事分出去大半,陡然闲下來的時光,便聽聽小桃各宮奔走打聽來的八卦。


後宮爭寵的盛局跨越五年的光陰,最終還是來了。


無所事事的時間總是轉瞬即逝。


到了仁徽七年, 宮中流掉的孩子不計其數, 一開始或許是因為不入流的爭寵手段, 後來懷孕的妃嫔被慕容晟保護得密不透風,還是連三個月都熬不住。


他繼位七年,膝下無一兒半女。


昔日他獨寵於我,前朝後宮還能將說辭落在我身上, 可如今大家隱隱約約回過神來,那些催促皇帝早日開枝散葉的折子漸漸消失。


這幾年我這個皇後當得堪稱安分守己、得體大度, 前朝後宮無一指摘,慕容晟對某個新寵的妃子膩味的時候, 總喜歡來我這躲個清闲。


他當太子時, 意氣風發、光風霽月。做了七年皇帝, 無邊無盡的奏折和隔三岔五作妖的後妃,終究還是將他折磨得滿身疲憊。


我在看書, 他便躺在窗邊的軟榻上小憩,檐下春蘭含苞欲放, 傳進來淡淡的清香。


他突然問我:「你之前那種香,沒點了嗎?」


我淡然地翻過一頁書:「香爐壞了之後,就沒用了。」


那樽香爐是他所贈,也是他親手打碎。


他蹙了蹙眉, 似是想起了什麼,隔天命人送來數件賞賜,包括幾樽精致華麗的香爐。


19


陳柳招沒有熬過這個冬天。


她纏綿病榻數年,我去看過她幾次。


那雙眼睛期待地看著門檻,見進來的隻有我,便又頹唐下來。


她心心念念想再見慕容晟一面, 可至死都沒能見到。


甚至死訊被小太監傳到慕容晟面前時,他隻是茫然地自一堆奏折中抬起頭, 過了好一會兒才將「陳昭儀」這個封號和他少年時代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對應起來。


「追封貴妃吧。」他恍惚了一瞬, 說了這麼一句話後便繼續提筆。


我的忠心表得情真意切,效果也很顯著。


「-我」小桃陪我在朱牆內過了這麼多年, 心性磨礪出來了,已經不再是那個會為了我得到獨寵沾沾自喜的小丫頭。


她嘆了一口氣。


我將食盒交給門口候著的太監,轉身離開。


京城下了好大的雪,白茫茫鋪滿了皇城。


遠處有幾個被接進宮教養的宗室子, 正在宮女的陪同下堆雪人。


「之前剩的燻香, 還在嗎?」


小桃為我撐著傘:「都在呢。」


「處理幹淨了吧。」


「是。」


那年御花園偶遇,北疆公主給了我兩樣東西。


一個是助我承寵的息肌丸,一個便是後來我一直用著的燻香。


聽聞先帝自寵愛了那公主後,後宮再無一妃嫔懷孕。


我曾經信誓旦旦絕不會用到的東西, 最終還是用了個幹淨。


我不再是我,慕容晟也不再是昔年得勝而歸時,春風得意的少年。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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