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我不是第一次來,但我第一次見著魔界有這麼美的地方。
紫竹林幽深靜謐,一條小溪靜靜地穿過,紅蓮浮動,空氣中有股幽暗的香味。
長著羊角的侍女引我入內,定力挺好的,任我怎麼問她都微笑地看著我,卻不說一句話。
我隨著她很快進了座寢殿,而後她低頭,替我帶上門後就出去了。
之後,我就住在了這裡。
有人專門給我送一日三餐,伙食非常好,說實話,這裡的床鋪夠軟,院子夠漂亮,比我原來那個小窩不知道好到哪裡去了。
我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幾日。
直到第四天我夜裡睡不安穩,忽地感到有人掐住了我的脖子。
冰冰冷冷的,我抬頭看,正巧對上那雙清冷的眼。
魏恪。
他但凡再一用力點我就會被他掐死,可他松手了,垂著眸看我,眼睛裡好像有紅光流轉,像是深潭,我再也看不透。
「為什麼不下手?」
我輕輕地問。
黑暗中聽到他俯身時衣料摩擦的聲音,而後他的呼吸打在我耳邊,聲音又啞又低。
「舍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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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舍不得,至少不是我印象中的舍不得。
而是「做不到」。
他的手轉而玩弄我的頭發,今夜倒是出奇地靜,黑暗中人的感官好像被無限放大了,他身上獨屬於上位者的氣息讓我有點喘不過氣來。
那是一個魔物對另一個魔物的壓制。
「你知道嗎,離開你之後,我總是能感覺到另一個情緒。」
「她有時開心,有時難過,有時傷心到牽著我心疼。」
「這種感覺在最近越來越明顯了。」
他的手指勾過我的耳骨,湊在我耳邊講話。
「是用了你妖核的緣故嗎?」
……
……也許吧。
「說不定你愛上我了呢?」
黑暗中我盯著他的眼睛,半晌,他嗤笑一聲。
「我怎麼可能愛上一隻妖?」
「……」
是啊,你是天之驕子,你驕傲,你的脊背從不會為誰而彎曲,你這個人也絕不會為了誰而妥協。
我早就明白了,所以我現在比你好,我不會心動了。
而後的幾天,魏恪總是會在我意想不到的時候來一下。
有時我在吃飯,有時我已經睡了,有時我……
我裹著浴巾出來,就看見一人身形修長地靠在那,眼睛毫不避違地盯著我。
「……轉過去。」
他笑了聲,說得小聲。
「又不是沒見過。」
……
他從袖子裡掏出顆珠子丟給我,挺隨意的,珠子很漂亮,像是斑斓的琉璃。
「魔軍行徵過程中搜刮到的,沒什麼用,送你。」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東海的神珠,能呼風喚雨,魏恪就這麼給我當了裝飾品。
他不知從哪弄來的筆墨,突然說要看我畫畫,那畫畫出來之後風景竟然在流轉。
那是西閣的鎮閣之寶,一件藏品都能拍出天價,這個東西更是有價無市。
當他又擺出南門造的會飛的機巧時,我終於制止住了他。
順便把他以往送給我的全部東西還給了他。
「我不要。」
「為什麼?」
他的臉瞬間黑了下來,那張帥臉滿是戾氣。
「你為什麼要送我?」
「我樂意。」
「你送我是因為你喜歡我。」
「我不喜歡。」
「那我不要。」
他看著我,半晌,嗬了聲。
「你愛要不要。」
15
我被從那個院子裡趕出來了。
又和在普通牢房裡的薤白見面了。
他瞧見我,停下和外面衛兵扯皮的嘴,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
「你去哪裡了?」
我沿著牆坐下,嘆了口氣。
「诶诶,你幹嗎,你幹嗎要拿頭撞牆……」
薤白止住我咣咣砸牆的腦袋,蹲在我身邊,大小眼樣地看著我。
「我覺得我有病……」
我欲哭無淚。
明明順著魏恪就好,有吃有住,我幹嗎跟他對著幹呢?
監獄的欄杆被晃了幾下,這次是有人叫薤白出去了。
出去的時候薤白還指了指我的腦子,那表情像是在叫我吃藥一樣。
「……」
我蹲在牆角邊,把頭埋在手臂裡。
「喲,這不是安長樂嘛,幾年不見,這是怎麼了?」
突然有道讓我很不爽的聲音響起。
是很多年不見了。
魅妖餘河。
不過這次她在牢外我在牢裡,俯著身看著狼狽的我。
聽說她為魏恪統一魔界立下了汗馬功勞,所以現在是個大紅人,扯高氣昂耀武揚威的那種。
這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可我今日實在沒力氣跟她大戰三百回合。
她見我沒說話,又晃蕩了下欄杆,精致的臉上寫滿了「我要好好嘲諷你」。
「嘁,你跟姓魏的一樣沒勁。」
我依舊沒應,想讓她自討沒趣趕緊走,沒想到她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前幾天魏恪突然問我東海那套玻璃珠子好不好看,我以為他終於開竅了要追我,他卻送了你。」
「你真的是個礙人眼的女人啊。」
你也很礙人眼,謝謝。
「但是……嘛,我跟你說,我跟魏恪這麼多年,第一次見他這樣……」
她趴著欄杆看我,眼裡閃著興奮的光。
「麻煩你讓他變得再有趣點吧。」
「……」
16
魏恪不可能變得有趣的。
我看了眼自我上車起就沉默寡言的男人,開始懷疑真的是面前的人要帶我去天界嗎?
今天是仙魔兩界第一次談判,但魏恪懶懶地倚在馬車的榻上,衣服也不好好穿著,正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我和他目光有一剎那的相撞,但我移開了。
他看人的時候目光很認真,雙眸裡一片深潭,以前的魏恪不會這麼看人的,以前的魏恪眼睛清澈到你一眼就能望進去。
現在的他卻如頭在黑暗中蟄伏的野獸。
我忍受不了這個氣氛,有點不適地轉了轉脖子,沒想到他忽地一動,隻一剎那就到了我面前。
一柄匕首貼住了我的脖子。
我開始懷疑魏恪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殺死我。
可他自己又偏執矛盾到下不了手。
我好像聽到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而後匕首掉在地上,在我腦海一片空白的剎那,他俯身吻了我。
我以為,他至少得有點自制力的。
可是他吻得又深又長,攻城略地,呼吸在耳邊清晰可見,太近了,我能瞧見他的睫毛,還有漆黑的眼瞳。
好嘛,睜著眼親吻,一點情趣都沒有。
腰被人掐了下,他似乎不滿我分心。
……
我用力推開了他。
他被我拒絕了好像也不會惱,甚至還笑了下,倒有點像自嘲。
理了理衣服,他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抱歉。」
而後頭也不回地走下馬車,我們的目的地到了。
「……」
你可真瀟灑。
17
天界給我們的住所著實不錯,煙霧繚繞的,和魏恪的那片紫竹林比起別具一格。
到這了我就沒事,魏恪似乎還要參加天界的晚宴。
什麼晚宴țűₔ,鴻門宴才對。
「真不去?」
臨走前,他回頭看我,一身黑衣幹淨利落,紅唇微翹,劍眉星目,像是要出徵的少年。
我搖了搖頭。
萬一你們吃著吃著打起來了我可不想被連累。
可是事實上,不去吃也會被連累。
隨著我們去天界的還有一位侍女,應該之前就在魔界了,這次負責我的寢居,她叫阿琴。
我之前一路就覺得阿琴不對勁,這次她輕輕柔柔地端給我晚飯,我叫住了她。
「小姐,還有什麼事嗎?」
「你嘗一口。」
阿琴盯著晚飯看了半晌。
「這不合適吧,小姐。」
「你嘗……」
我話還沒說完,她已經揚著匕首刺了過來。
我後退了幾部,抬頭看她。
「仙法?仙家也有耐心在魔界做臥底做那麼久麼?」
「你才是,明明之前是半仙,現在看來修為倒不止如此了。」
她轉了轉手腕,索性也不裝了。
其實,自我的妖核混入了點魏恪的神力,我的修為確實增長得非常快,我看著面前的人,正好能評估下我現在到底處在什麼位置。
不過連過兩三招,我們倆似乎都不想過多暴露自己。
「你對我有什麼企圖?」
我隻好朝她說話,想激起她的破綻。
「企圖?不不不,不是我對你,是天帝對你。」
天帝?凌天。
我暗暗思索著,一邊應對她不知會從哪個方向發起的攻擊。
「你知道嗎,是人就會有軟肋,而魏恪的軟肋……」
「是你。」
一瞬間她就消失了蹤影,不過聲音倒是還在我耳邊繚繞。
「凌天要以你為要挾,所以……抱歉了。」
她突然出現在我面前,速度非常快,兩根手指直指我的後頸。
隻是……
她的動作,我看得很清楚。
所以我先她一步,一掌打在了她的胸口。
「你就這啊。」
我看著倒在地上的人,嘆了口氣。
夜一下變得很安靜。
院子裡有一處假山,泉水哗哗地流淌著,我把她綁起來放在院子裡,蹲在她旁邊想事情。
天界看到的月亮,也很圓啊。
看樣子凌天本來的計劃是想要以我為要挾,結果沒算到這個間諜根本打不過我,可是我又忍ṱüₕ不住想,我真被抓走了,如果魏恪真要從魔界和我之間選,他會選誰。
……
魏恪回來的時候,好像已經很晚很晩了。
他沒死在宴會中,隻是似乎被灌了很多酒,步子有點虛浮,見我坐在那等他,眯著眼看我。
「魏恪。」
「嗯?」
他尾音拉地長,勾地人心痒。
所以我仰著頭看他,隻能望見他發紅的眼尾,浸透了漫不經心的笑意。
「如果拿我能換到進一步攻略天界的機會,你會換嗎?」
半晌,他嗤笑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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