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地過下去。
我還在努力成為錦州第一女大夫。
道阻且長,不能懈怠。
12
霍戰野視角。
我一直以為我會娶一個像我娘那樣,英姿颯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女人。
當年我爹酒後亂性,慌亂得很。
他解釋道:「阿梧,我已經將那個女子遠遠地送走了,咱們往後還跟從前一樣好不好?」
我娘隻是冷笑:「你是個男人嗎?那麼沒有擔當。那姑娘雖說有心勾引你,可她沒了清白,孤身一人在外要如何生活。明明是你犯了錯,到頭來卻是她受懲罰,真是惡心。」
她要和離。
我爹不肯,糾纏不清。
我娘捅了他一刀,差點要了他半條命。
我娘說:「若是不和離,逮住機會就捅你一刀,嫌命長,咱們就繼續過。」
我爹慫了,吼道:「我隻是犯了一個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你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娘翻了個白眼兒,轉身走了。
後來我爹總是帶著各色各樣的女子招搖過市,想讓我娘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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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關起門來過日子,根本不搭理他。
我爹夜半醉酒,上門鬧事,被我娘打一頓。
這麼些年了,他總是上門討打。
我看得出,他後悔得很。
我便想著,日後我一定潔身自好。
否則像我爹這樣做個可憐蟲,那真是極為糟糕。
可我萬萬沒想到,我會喜歡上半夏這樣的女子。
膽小怕事,窩窩囊囊。
用她的話來說,那就是:「你惹到我!算是踢到棉花了!」
她剛到錦州,被人騙了二十兩銀子。
她日日到騙子門前吹拉彈唱,哭喪。
「爹啊,你死得好慘啊,需要二十兩銀子安葬啊。
「娘啊,你等著我買藥治病呢,就差二十兩啊。」
短短幾天,她族譜都快死光了。
騙子受不了,把銀子還給了她。
我無語道:「你可真窩囊,讓我出面,一句話的事兒。」
她美滋滋地數著銀子,「你懂什麼,強龍不壓地頭蛇。得罪了這種小人,日子可不好過。你能幫我一次,還能幫我無數次?一開始就想著依靠你,我還怎麼自立。」
她這麼說,也對。
你說半夏窩囊吧,她也有勇敢的時候。
路上遇上男人打女人,她第一個衝上去幫那個被打的女人。
結果人家是夫妻,那個女人反過來把她打了一頓。
我找到她的時候,她被抓得頭發凌亂,窩窩囊囊地坐在地上抹眼淚。
我又是可憐她,又是可笑,「下次還敢不敢了?」
她悶悶地說了一句:「敢!」
「你看街坊鄰居都不管,就應該知道是夫妻打架了。」我給她手上塗藥,嘆道,「人家夫妻一條心,你管這些闲事做什麼。」
她倔強地說道:「反正要管,萬一下一次,有的女子真的想脫離她丈夫的暴力呢?我隻要管對一次,就能幫一個人。」
回去的路上。
她又囑咐我:「這事兒你可別跟團子說啊,我怕她知道了,有樣學樣,回頭也去多管闲事,被人家打。」
「你不希望團子像你這樣……額,見義勇為?」我問她。
她別別扭扭地說道:「我這不是沒有見義勇為成功嗎?多窩囊。」
好吧,她也知道自己窩囊。
可我偏偏就喜歡上了這麼一個窩囊的女人。
說她窩囊其實也不全對。
她心裡是有一杆秤的。
有一次,她去青樓為人治病。
回來以後怒瞪著我:「男人都是畜生!」
我不敢說話。
她在房裡悶了一個時辰,出來遞給我一個蘋果。
這是道歉的意思。
「對不起,我不該遷怒你。」她茫茫然地說道,「那些女人太慘了,可我又幫不上什麼忙,心裡難受。」
我安慰她:「你肯上門為她們診病,已經幫到她們很多了。半夏,我們改變不了這個世道。能做的,唯有守好本心,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這是實話。
青樓女子得了病,沒有大夫願意給她們上門診治。
我娘曾說過:「男人們喜歡女人的身體,又厭惡女人的性別。真有志氣的,找男人互捅屁眼子就是,幹嗎一個個地上趕著娶妻?真是可笑。」
我爹聽了,眼睛瞪圓了:「你胡說八道什麼呢!今日若不振振夫綱,真讓你翻了天。」
然後我娘又打了他一頓。
這事兒鬧到了皇宮裡。
我皇伯父頭疼地說道:「你好好地惹她幹嗎?惹急了,她連朕都罵。滾滾滾,朕不想摻和你們的家事。」
我娘是太後義女,自小跟皇伯父一起長大,情意深重,皇伯父自然是向著我娘的。
回家以後,我爹悽冷地坐在房間外面。
他抱著我痛哭:「兒啊,真是倒反天罡!你往後可別像爹這麼窩囊。」
京城中人人羨慕我娘,嫁了我爹這樣一個好男人。
可又有什麼用呢。
他還是背叛我娘了。
我娘有些話說得對極了,男人是淺薄又毫無自制力的動物。
我自小被她教導要尊重女人。
我爹當時說:「他是誠王世子,從來都是別人尊敬他的份。將來就算娶妻,別人還敢對他不敬?」
我娘聽了,一腳把他踹到荷花塘裡。
我爹爬上岸,訕訕一笑,又對我說:「妻子還是該尊敬的。」
認識半夏後,我真是感謝我娘對我的教導。
否則的話,她絕不會跟我走得那樣親近,還跟我一起養團子。
……
半夏被我鼓舞到,她去了藥房:「我要研制一些迷情藥、早泄藥什麼的,讓她們用在男人身上,接客人的時候也可以少受點罪。唉,隻是到時候找誰試藥呢。」
她看向我,我後背瞬間繃緊了。
半夏讓我幫她把這些藥拿到監牢裡,找一些十惡不赦的死刑犯試藥。
有一次,我不小心吸入了一些藥粉。
回去以後,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滿目之間,竟然都是半夏的身影。
做了一整夜的荒唐夢。
醒來的時候,懷裡抱著半夏的衣衫,上面汙漬斑斑。
半夏探進來半個腦袋,臉紅透了:「那個……那個,你昨日回來,揪著我的衣服不放,我就脫下來給你了。」
她支支吾吾的,話說不明白,我卻聽明白了。
那日以後,我們之間又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
後來,團子三歲生辰宴之前。
我倆喝了些酒,做了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一直到陸端砚找上門,我們的日子過得都不錯。
陸端砚發了瘋,在隔壁住下,甚至把我們之間的牆都打掉了。
半夏不讓我跟他起衝突,私下跟我說:「他這個人一向有病,越是把他當回事兒,他越來勁,不要理他。」
她該怎麼過還怎麼過,全然不把陸端砚放在眼裡,我稍稍安心。
「啊啊啊啊!我要來不及了!你怎麼不喊我起床呢?」
一清早,半夏蓬頭垢面地站在院子裡尖叫。
「來得及,先洗臉。」我把水給她端過去。
等她洗漱完,吃早飯的時候,我幫她梳頭發。
「昨天夜裡虎子來家裡說,他今早會晚半個時辰過來,所以我就沒叫你。」
今天是半夏下鄉義診的日子,虎子長得五大三粗會拳腳功夫,一貫是隨行保護半夏的。
半夏松了一口氣,咬著包子。
陸端砚又抽風,走過來往半夏面前一坐。
「三爺早上好。」半夏客氣地打招呼。
陸端砚點點頭,算是問好。
他裝得人模狗樣的,嘖,高貴的陸三爺呢。
團子出門了:「爹,娘,我去上學了。」
半夏把她抱過來,親了一通。
團子心滿意足地揮揮手走了。
虎子來了以後,半夏也要出門。
臨走前,她又拽過我親了一通,出門了。
一時間,家裡清靜下來。
我把髒衣服拿出來,坐在庭院裡洗衣服。
陸端砚盯著我脖子上的撓痕,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過我管他想什麼呢,總歸他待不了多久。
皇伯父看重他,要派他去寧州救濟災民,回來以後又是官升一級。
「世子就真的甘願放棄榮華富貴,住在錦州做個平頭百姓?」陸端砚說道,「就算您樂意,皇上也絕不想自己最疼愛的侄子,這樣平庸過活。」
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
我娘把我趕出京城的時候說了。
你一個四肢健全的男人,做什麼要別人伺候你。
別在家裡待著惹我嫌棄了,我給你捐了個官,你去謀生吧。
我娘可從沒把我當世子。
至於皇伯父,他也不敢惹我娘。
陸端砚看我沒說話,譏諷道:「難怪那三年,我怎麼都找不到她。這麼一想,是你出面讓大理寺少卿瞞住了她的消息。一直到你們真正在一起了,你才敢透露她的行蹤。世子殿下,看來你對你們之間的感情,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啊。」
他這話說對了。
半夏跟我說了她跟陸端砚的事情之後,大理寺少卿的人就找到了錦州。
是我出面,瞞住了半夏的消息。
對,我就是怕陸端砚找上門。
可那又怎麼呢,大局已定,他陸端砚隻能說些酸話。
「陸大人, 我看你嫉妒我,嫉妒得眼都紅了。怎麼, 盼著我回京城繼承王位, 你好乘虛而入?」我低頭給團子仔細搓洗衣服,懶散地說道,「別做夢了, 早點滾蛋吧。」
陸端砚說:「她說得對,沈妙是假的。我喜愛沈妙的天真爛漫,喜愛她的曼妙身姿, 喜愛她的嬌憨可人、真誠透徹。可這一切,都是假的。
「若她真是這樣跟我過日子, 日日醒來, 臉上有眼屎, 糊裡糊塗地打哈欠。穿著棉布衣衫,在院子裡踢毽子跳繩。這樣的她, 我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有病,跟我說這些幹嗎?
「若是做我的夫人, 斷不能像她這樣粗鄙。要會品茶賞花、吟詩作對。在家裡溫柔小意,在外能夠大方交際。絕不能高興的時候, 湊過來親我兩口, 半夜吵架了讓我滾蛋。」陸端砚說話的時候,又看我。
哦,上個月, 大半夜的,我被半夏趕出屋子。
她讓我滾蛋。
唉,她快來月事的日子都格外暴躁。
是我不該摟著她親個沒完沒了。
陸端砚果然有病,大半夜不睡覺,聽牆角呢。
陸端砚繼續自言自語:「對, 我絕不會喜歡林半夏這樣的女子。做事毛毛躁躁, 丟三落四。整日裡,全靠你提醒才會記得帶藥箱。十次裡面有八次, 她出門又會返回來找東西。
「還會掐著腰站在巷子口, 跟人對罵,無非就是小孩子在學堂裡跟人起了衝突,多不體面。
「她是半點不會操持家事, 上個月賺的銀兩, 交了租子竟然一文錢不剩。
「若真是讓她管家, 估計賬本都算不明白。」
「陸端砚, 你快去照照鏡子吧。」我實在不想聽下去了,這人都癔症了,「你看看, 你嫉妒得都扭曲了。」
外面的下人進來,跟陸端砚說該走了。
他站起來,不小心被晾衣繩上半夏的衣衫掃了一下臉。
也不知道怎麼的, 他出門前身子一晃蕩, 扶著牆哇地吐了一口血。
我冷眼看著。
他擦了擦嘴。
陸端砚轉過身, 平靜地說道:「霍戰野,我會盯著你的。天下的男人就沒有不偷腥的,等林半夏對你心灰意冷那一日, 我會讓她知道,我才是她最好的選擇。」
他離開了。
我哂然一笑。
那你等著吧,等到死。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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