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5-01-07 17:24:423869

但從未想過,她狠如蛇蠍。


她那張紅若楓葉的唇輕輕吐出,「你叫阿栀,那把你變成人彘如何?」


「你敢。」我雖身子殘敗,奮力一拼,他們也未必能輕松拿下我。


不對勁,我身子莫名的無力。


9


陸雪撲通一聲跪倒在我床邊。


「阿栀姐姐對不起,藥是我下的。」


我難以置信,她為何…….


曲瀾華解了我的疑惑。


「我許了她妃子之位。」


原來如此,早年我就隱約察覺陸雪看周覆的眼神含著一絲別樣的情愫。


「阿栀姐姐,你反正也活不ṱū⁽了多久,你就,你就成全了我吧。」


果然是人心難測。


我喉間湧起一股腥甜。


噴了一口血出來,覆滿了陸雪的臉,曲瀾華也沾染了一些。


她放聲尖叫,風度全失,「快,給我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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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上眼,也許我這一生命該如此。


10


瀾華皇後對我施了酷刑之後。


命人將我置入酒瓮中,就擺在她寢宮的牡丹屏風後。


我除了耳目健在,全身猶如腐朽的木樁子,漸漸失去生氣。


透過屏風,我看到周覆對曲瀾華輕風細雨的溫柔。


他們日日纏綿繾綣。


這一切早已跟我沒了關系。


區瀾華給我用了藥,一種無法咬舌自盡的軟脛散。


我隻能靜靜地等待生命之光熄滅。


有幾日,周覆對著窗棂外的白色花瓣微微出神。


那日,周覆一時興起,「好久沒看阿栀舞劍花了,喚她來吧。」


哦,原來他還不知道呀。


我都被他心尖尖上的人做成人彘了,哪裡還能舞?


到地獄裡給他們舞一曲如何?


曲瀾華朝著周覆跪了下去。


「皇上,阿栀她善妒,殺了瀾華的父兄,瀾華先斬後奏處罰了她,您會怪罪瀾華嗎?」


周覆望著不施粉黛,我見猶憐的曲瀾華,終還是心疼了。


沉默了片刻,他輕扶起曲瀾華,望了望她的小腹。


輕嘆了一口氣,「當心身子,罰了就罰了罷。」


「阿栀武功好,也不至於讓你們傷到哪裡去。」


此刻我倒來了心思,如果他看到我這模樣,會當如何?


11


曲瀾華垂眉思忖了片刻。


輕啟朱唇,「推開罷。」


她估計在賭,賭周覆對她的真心。


牡丹屏風一寸一寸地挪開遮擋。


到最後。


我......這副模樣便毫無遮掩地暴露在眾人眼下。


縱然宮人們滿目驚恐,但卻滿室的寂靜。


都屏住了呼吸,低垂著腦袋,不敢沾染任何未知的危險。


周覆呢。


我還是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此種表情。


似在睡夢中被吵嚷醒來。


對眼前的一切存有些許懵懂。


有一絲不可置信。


過了許久。


他對著曲瀾華,指著我,嗓音略微嘶啞。


「那個,是阿栀?」


曲瀾華貝齒咬著下唇點點頭。


「您剛才默許不會怪......」罪字還沒出口。


「啪」的一聲脆響,曲瀾華頭偏了一邊,接著又被銀色的靴子一腳踹在心窩上,跌落在地。


她是大慶朝的第一美人,相國千金,尊貴的皇後。


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失了體面。


愣愣地伏趴在地上忘了反應。


這下眾宮人連氣都不敢喘。


周覆朝我走來,俊逸的臉上神色如常。


平靜到好似剛才給了曲瀾華一巴掌和一腳的人不是他。


他輕輕端起酒瓮。


輕輕喚了一聲,「阿栀。」


「阿栀你痛嗎?」


我沒有舌頭呀,怎能回應?


我想起他剛才說的,「不至於傷到哪裡去?」


我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嘴角流淌出一絲黑血。


慣常有潔癖的他也不嫌髒,抬起一隻雪緞袖子就往我嘴角擦。


他有些許亂了方寸,擦拭我嘴角的動作微微顫抖。


端著我就朝寢宮外大步走去。


連日來處於暗處,猛然出了寢宮,日光似火灼傷我的眼睛。


就在那一瞬間我閉上了雙眼。


我已燈枯油盡。


閉上就再也睜不開了。


傳入眼眸的最後一幕是——


剛跨過門檻的周覆,捂著胸口噴了一口血出來。


空中彌漫的血霧,是我活在人世間見到的最後一種顏色。


從此,這個世上隻是少了一個微不足道的阿栀而已。


時光照舊更替,山海依Ŧű̂²舊不變。


12


畫本子誠不欺我。


人死去的最後一刻果然能見走馬燈。


我像一個旁觀者,觀閱我這短暫的一生。


我出生後的那些年朝野動蕩時局混亂。


江浙一帶爆飢荒,百姓食不果腹。


因我是女娃子,我阿爹把五歲的我幾吊銅錢賣給李員外家做粗使丫頭。


我人小力氣少,自然幹的活少,且吃得多,沒少挨揍。


主人家嫌我晦氣,轉手賣了我。


那日,一同跟我做漿洗衣物的丫頭偷聽了新主家說的話。


「眼下家裡銀錢吃緊,下人也該減一減。」


那丫頭心眼子多,想留下自己。


便向主家婆子告了密,說我偷夫人的珠釵。


後來在我的薄被下果然翻了出來。


我哆嗦著跪在院子涼石板上磕頭。


主家還是拿著荊條把我打得死去活來。


看馬上要沒氣兒了,直接扔去亂葬崗,省了抓藥的錢。


或許那時候我命不該絕。


遇到了傾葉。


他來亂葬崗埋他阿爺,他最後的一位親人。


他看我手腳抽搐,眼珠子還在轉動。


「你,你是死人,還是活人?」


「活......」我聲如貓叫,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他。


他頭皮發麻,速速大步跑走。


是了,亂世下,多少事不如少一事。


沒過一會兒,他竟又跑了回來。


「呸,算老子心善。」


他把我背在他瘦弱的背上,一步步朝著他的草棚子走去。


也不知道從哪裡撿來黑乎乎的草藥。


找塊石頭搗碎了就敷在我受傷處。


我在他的草棚子裡,竟也一日好似一日。


那日他外出覓食許久。


回來時塞給我一塊白面饅頭。


我很驚訝。


我們已經啃了五六日的樹根。


白面饅頭已屬人間至味。


我不敢接。


他粗聲粗氣地罵我,「吃啊,怕毒你?」


「不是,就一個,我吃了你沒有。」


「老子吃過,飽得很。」


那時的我年紀小,不善於察言觀色,但是對於餓的感知卻無比熟悉。


我明明看到他對著饅頭吞咽了一口口水。


我掰開了饅頭,硬塞了一半到他嘴裡。


「吃吧,哥哥。」


「你,你叫我什麼?」他瞪大了眼睛。


「哥哥。」


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撓了撓頭。


「哎,我其實也有妹妹的。」


「她呢?」


「一年前餓死了。」


「我的命是你救的,那以後我當你妹成不?」


「你不找你家人了?」


「不找,回去了我爹估計還要賣我。」


傾葉突然眼睛亮了亮,不知從哪裡找了塊破碗。


還用破碗口子割了他的手指,還有我的。


他娘的,真疼啊。


然後嘴裡叨念了一些詞,像模像樣的。


「我們歃血為盟,結為異性兄妹。」


從此。


有他的一口吃的,絕不會少了我。


傾葉到礦山裡背石頭,我替人漿洗衣服,賺些銅板。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勉強活著。


傾葉有時跟大人似的,咬著狗尾巴雜草說。


關外戰爭又不斷,朝廷裡又不太平,才導致老百姓苦哈哈的。


「等我長大,定要當一個將軍,驅逐外敵,讓大伙都過上安定的日子。」


傾葉好厲害。


我的願望隻想頓頓吃肘子。


他的願望卻是當大將軍了。


但誰能想到,後來的傾葉他做到了。


13


後來我們混入難民營也是不得已。


因為我們住的草棚子被大風刮走了。


好不容易得的一把雞腿也被野狗叼走。


我們每一日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未可知。


因此當謫仙一般的周覆出現在我們面前。


哪怕我隱約知道暗衛是有去無回的路子。


我也要試上一試,掙些銀錢出來給傾葉。


沒想到他決意跟著我去,「阿栀去,我也去。」


我想我必須做些什麼了。


趁著他去收拾幾件破衣裳時。


我肥著膽子抓著周覆的衣角不讓他走。


我的小髒手汙了貴人的衣裳,被他的侍衛踢翻在地。


「放肆。」


我仍然爬起跪下。


「主上,可否恩準我哥哥去軍營。」


因為他要當大將軍,那裡才有他的希望。


最後一次,周覆朝侍衛擺了擺手。


玩味地看著我。


「哦,我為什麼會同意?」


「我用命來交換,我願意做您最忠心的暗衛。」


周覆牽動嘴角笑了笑。


黑白分明的眼眸看著我。


「準了,你叫什麼?」


我捏緊的拳手徹微微放松開來。


「阿栀,栀子花的栀。」


14


後來的十幾年間。


周覆不知不覺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之人。


那時的他,血還是熱的。


畫面輪回至那年春天。


我第一次出任務回來,穿梭在屋檐下。


抬頭卻見巷尾的朱紅琉璃瓦上立著周覆。


他一襲白色,衣袂飛揚,仿佛就要羽化登仙了去。


驟雨初停,那麼滑溜溜的琉璃瓦難得他立得住。


實屬輕功了得,難怪暗衛營的教頭說南城王周覆抵得上十個大內高手。


「主上,您是在等我?」


「廢話,難道我是在等鬼?」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遍,牽動唇角。


「好在沒受傷。」


雨涼戚戚的,心是暖和的。


後來我也是有大傷過一次。


那時他在益州遇刺。


我護著他逃到廢棄的小宅院裡。


在庭院中,我突感腹部一股暖流傾瀉而出。


完了,我慘白了臉,「主上,我要死了。」


他也被我唬了一大跳。


「受傷了?」


我雖是光明磊落的女子,但畢竟與他男女有別。


受傷處實在是不方便示人。


周覆是極其聰慧之人。


他瞥見我的褲子以及地上的血滴,心下了然。


一向遇事冷靜自持的他,也有些許不知所措。


「你這,這是葵水來了?」


「啊,葵水是啥玩意?教頭沒教還有這,會受傷呀。」


我的丫頭陸霜陸雪也沒有這玩意啊。


他氣結,用碎銀喊了隔壁的婆子教我女子之事。


婆子走後,他竟架起了爐子給我煮紅糖水。


「主上,你會的挺多的哈。」


「閉嘴。」


我見過他撫琴吟詩,排兵布陣。


但從未見過笨拙煮糖水的他。


還挺新鮮呵。


我閉上了嘴,但肚子絞痛,我像個廢物茶點一般躺在床上哀嚎。


「主上,做女子太他娘的辛苦了。」


他瞪了我一眼,撸起袖袍,一邊端糖水給我,一邊叨念


「你這像下屬?」


他似無奈地扶額。


「我這簡直是,在伺候祖宗。」


偏偏濁世矜貴公子,沾染了一絲煙火味,也是不錯的。


我咬著被角偷笑。


「別笑,快喝。」


「好嘞......啊.....」


「怎麼?」


「燙。」


他嘆了一口氣,捧過碗給我吹了吹。


待熱氣一過,又遞給我。


我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大口。


啊,這......


我不敢說,怕他的眼刀子。


這糖水齁甜,狗喝了都能齁死。


周覆他紅糖撒太多啦。


後來這些我在陸霜陸雪面前吹噓了好久。


堂堂南城王給我煮糖水,有面子得很。


陸霜聽了抿嘴笑,陸雪一向高傲。


扭頭說了我一嘴,「恃寵而驕。」


我沒在意。


我把這事放在心間,時不時拿出來回味。


少女別樣的情愫悄悄地,在經年累月間匯成一窪深潭。


15


我是何時像畫本子裡寫的那樣,對他動了心?


大約是在鹿城那次吧。


古往今來奪嫡之爭,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周覆一度因彈劾一眾官吏克扣賑災物資,收受賄賂。


悲憫百姓食不果腹,流離失所時。


光刺殺就遇上三十三次。


果然貴人都需要暗衛,否則慫包一點的早死翹翹了。


也有運氣不好的時候,那次在密林間。


僅剩下我和周覆背貼背,抵抗勁敵。


我殺了敵方百來個高手,精力已至極限。


防不勝防,一支利箭朝我脖頸射來。


最後一刻,是周覆用手臂替我擋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周覆受傷,因為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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