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邺握筆的動作頓住,抬首望向我,眸深似潭叫人心慌。
我正懊悔不該說這句話,李邺突然承認錯誤:「是皇兄失了分寸,下回注意。」
下回!
我不由打個寒噤。
見我欲言又止,他索性擱下筆問:「想要什麼,朕都能補償你。」
我指向桌上的糕點,「能不能把它賞給我吃?」
李邺怔了下,「隻要這個?」
「嗯!」
我隻求填飽肚子,烏嬤嬤已經兩日沒給我吃食了,又遭一番磋磨,現下腹中絞痛。
給我一頭牛也是能將它啃得隻剩骨架子。
李邺起身親自將糕點端給我,嗓音溫軟了許多,「小饞貓。」
他的眸中有了笑意,一如當年。
我恍惚間記起,從前和他的關系並沒有現在這麼生分。
當年母妃一力主張要我融入新王朝,去和這幫沒有血緣關系的兄姐們玩耍。
可她們不肯帶我玩,背地裡叫我賤種。
我謹遵母妃教導,厚著臉皮纏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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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便給我出了道難題:「如果你能拔下一根大皇兄的睫毛,我們就和你玩。」
大皇兄李邺,皇後的兒子,一出生就被寄予厚望。他從不與弟妹們胡鬧玩耍,一直跟在皇帝身邊學習政務。
雖非儲君,但氣度和威嚴已經令其他皇子公主們不敢在他的面前造次。
七皇子曾在學堂冒犯夫子,直接被李邺罰跪在冰面上,受戒尺五十。
回去後燒了兩天兩夜,險些沒命。
郦嫔因而告御狀,皇帝也沒搭理她。
自此,再也沒人敢在李邺面前造次。
我更不敢。
兄姐們便笑話我:「我們不和膽小鬼玩的,以後見你一次揍你一次。」
我情急誇下海口:「最多兩個時辰,一定辦到!」
可是光溜進斜暉殿就花了我一個時辰,又等著李邺午憩才躡手躡腳靠近他。
李邺倚靠在軟榻上,一手支額、雙目靜闔。
那烏黑的睫,便如落定花莖上的蝶。
我緊張得爬上榻,指尖剛觸碰上睫毛,李邺忽然睜眼。我嚇得要逃,被他先一步握住手腕,力度重得幾乎要將骨頭捏斷。
「皇兄饒命!」
我又疼又怕,眼淚直接滾了下來。
李邺松了力度,一臉疑惑:「我怎不知有個像糯米團子的妹妹?」
說完,拿手指戳了戳我的臉。
我把身世告訴他後,李邺恍然大悟。本以為他會和其他兄姐們一樣,在知道我身份那一刻會很惡劣地對待我。
比如,立刻折斷我的手腕。
但他眼裡噙著笑容問:「來找皇兄做什麼?」
「拔睫毛。」
我老實地把前因後果和盤託出,他聽完不由發笑:「有沒有可能,大家的睫毛都長得一樣呢?我和你的就很像。」
為了驗證這句話,我擦幹眼淚湊上前去仔細端詳。
李邺得瞳仁猛地一怔,繼而將我推開。
他笑容無奈:「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用自己的交差。」
轟!
這一刻我的腦子裡如被驚雷劈落,恍然大悟。
對呀,我就算拔了自己的睫毛,謊稱是李邺得,兄姐們也不可能真跑來找他驗證。
許是見我一副受打擊的模樣,李邺忍俊不禁起來,「……你不會沒想到吧?」
我窘迫得耳尖通紅,極力挽尊:「說拔你的睫毛,就該拔你的。既要誠心與他們融洽,便不能投機取巧。」
李邺久久盯著我,驀地發出陣朗笑聲。
我想,他在取笑我愚笨。
宮裡人都說我一根筋,腦子很笨轉不過彎來。
隻有母妃說我這樣很好。
「我走了。」
見他一直笑,我沮喪得爬下榻,沒等站穩又被扯了回來。
李邺傾腰湊過來,近得鼻尖都能聞到他身上蘇木的淡香味。
他合上眼道:「下手輕些,皇兄怕疼。」
我如願拿到了睫毛。
可兄姐們不信,還將我推倒在牆角裡奚落:「你什麼身份怎可能近得了大皇兄的身,謊話連篇的前朝餘孽,與那昏君一樣的不知廉恥!」
「畢竟,她的身體裡也流著那骯髒的血。」
「還有臉待在宮裡,一對輕賤不堪的母女,妖妃孽種!」
我氣得撲倒面前的九皇子,掐著他的脖子怒喝:「我和他不一樣!」
「她還敢還手!」
大家一窩蜂地湧上來對我拳打腳踢。
我又疼又委屈,含著嘴裡的血腥味不停高呼不許汙蔑母妃。起先我還能拼死還擊,最終被摁住四肢死死壓在雪地上。
「去死吧孽種!」
九皇子記仇得朝我瞪眼唾罵,對準我的臉作勢要狠踹下來。
我嚇得閉眼。
可下一刻臉上不止不疼,耳邊還傳來九皇子吃痛的哭聲:「大哥,你揍我做什麼!」
我詫異睜眼,便見一襲玄色錦衣李邺沉著臉,握拳站在不遠處。
九皇子的左臉上好大一塊淤紅。
6
九皇子到底是怕李邺的,嚷嚷不過兩句便跑了。
李邺將我從泥雪裡攙起來,又蹲下身替我拍淨衣裙上的髒汙,笑著說:「真想與你做朋友的人,不會刁難,不要委屈自己融入不適合的圈子。」
說完,溫柔地將一縷碎發撩到我的耳後,「濃濃做好自己,就很了不起了。」
我的心撲通一跳。
我最愛聽母妃講神話故事,裡面的神仙有千般變化,施個法就能拯救悲苦眾生。
可李邺用一句話,就抹平了我強裝的鎮定,隱忍的不安。
他好像比神仙更厲害!
「皇兄!」
我哇的一聲,撲到他的懷裡嚎啕大哭。
自那以後,我與李邺的關系十分融洽。我經常去找他玩,即便課業再繁忙,他也總會抽出時間來陪我胡鬧。
什麼烤紅薯、捏泥人,打雪仗。
他對殿中的宮人十分嚴苛,看書時不得出聲打攪、晚膳不能端上葷腥。
更別提弄亂他的書案。
可這些,自打我出現後全作廢了。他縱我打攪、許晚膳葷腥不忌,就是不慎弄湿他連夜繪制的丹青,他也隻是無奈低笑:「不妨事,皇兄還能畫。」
殿裡宮人說我來了,這裡多了不少歡聲笑語。
李邺卻總像根緊繃的弦,一刻不能松懈,我曾問他最大的心願是什麼?
他說:「百姓安定,宇內承平。」
於是每年生辰,我都許這個心願。
可安定的日子總不長久,開春後不久,母妃驟然病逝。
新帝纡尊降貴,於靈臺寺跪行三百臺階祈福都沒能留住她。
母妃出殯那日,新帝一夜白頭。
不出半月,也病倒了。
皇後不許宮人善待我,唯有李邺會遣人送來衣食關照。
我怕打雷,以往有母妃哄著我入睡。可現在,我隻能縮在床尾捂著耳朵瑟瑟發抖。最絕望的時候,李邺冒雨趕來。
他將被褥鋪在地上,拉著我的手說:「濃濃不怕,皇兄陪著你。」
自母妃離世後,這是我睡得最安穩的一夜。
我以為隻要李邺在,什麼都不用再去害怕。直到一日午後,我在他的殿裡玩蒙眼抓鬼的遊戲,嬉笑間抱住了人。
「抓到你啦!」
我一時興奮沒有注意到滿屋的笑聲陡然安靜了下來,「換你當鬼啦!」
眼上絹帕扯落,入目的卻是目眦欲裂的皇後。
7
皇後說我冒犯了她,命人掌箍了我三十。
我的臉瞬間隆起小山丘,又疼又辣,嘴裡全是血腥味。
她問我知不知錯。
我正想點頭,李邺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一把將我從地上拎起來,怒視皇後:「請母後明示,她錯在哪裡!」
「你父皇病重,如今朝局動蕩多少皇子藩王蠢蠢欲動。」
皇後瞪著我,「莫學你父皇,為了個妖孽禍水分不清主次!」
那是李邺和皇後第一次爭吵。
我至今不敢忘記,皇後被氣到臉色鐵青,離開時瞪我的眼神,如利劍一般鋒銳。
這把刀在隨後幾日,將我逼入冰冷的湖泊裡。我想上岸,被水裡的水草攀住小腿。要不是李邺趕到,我已經溺死。
「皇兄?」
我清醒時發現渾身湿透的李邺一臉後怕的表情,他紅著眼眶死死盯著我的小腿。
那上面有尚未消退的指痕。
他就這麼看著,一言不發地把我送回了殿裡。
我望著他離開的背影不知怎地生出一股恐慌來,不由喊道:「皇兄,明晚一起去看星星好不好?」
李邺頓步,回首朝我笑:「傻瓜,連日陰沉下雨,沒有星星。」
他分明在笑,可莫名有股說不出的哀傷。他殿裡的太監私下曾說,李邺上次出現這個表情,還是他自小照料的馬犬死的時候。
真奇怪,我既不是馬犬,也沒死啊。
但那日他離開後,他不許我再去找他,就算在御花園遇見也當我不存在。
形同陌路。
皇都的天也不好,陰霾連綿。
我為了實現和他一起看星星的願望,夜裡涉足哭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宮,去逮螢火蟲。逮了整整半宿,終於裝滿一罐子。
我興奮地去找李邺。
半途遇上九皇子一行,他們要搶奪我的罐子,我拼死相護,被摁在地裡欺負。
李邺這時路過。
「皇兄!」
我驚喜大喊,以為遇見救星。可他淡漠掃了我一眼,繼而視若無睹地離開。
我陡然愣住。
九皇子原先的顧忌,在看到這一幕,變本加厲地踹倒我。
罐子被砸碎,螢火蟲全飛了出來。
我不懂他為什麼不肯搭理我了。
隻記得視線裡全是升騰而起的水霧,將他的背影暈得模糊不清。
李邺似乎開始討厭我。
我不過反抗了九皇子,砸破了他的頭,李邺便命人把我遷到冷宮裡去住。
還派了兩個嬤嬤監視我,不許擅自離開。
後來,新帝駕崩。
五王將朝野鬧得血雨腥風,李邺在謝國公的扶持下登位。
要不是元宵亂跑,謝小姐下藥一事,我和李邺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再有交集。
「怎麼哭了?」
李邺的問話,將我從過往回憶裡拉回現實。我疑惑地摸臉,詫異發現我居然哭了。
我慌忙回答:「白玉糕,太好吃了!」
他怔了下,把整盤都塞給我。我邊塞了幾塊到嘴裡告退,臨到門口,李邺又問我:「濃濃,你真沒什麼要求皇兄的嗎?」
我搖搖頭。
我不敢對他有要求和奢望,害怕他再對我好,又拋棄我。
現在這樣挺好的。
回到冷宮時,烏嬤嬤躲在暗處等著我,不等我反應就被掐住後脖子,摁在水缸裡。
「死丫頭,敢找人打我!」
她手勁極重,不給我片刻喘息的機會。我奮力掙扎亂踢,快要窒息時脖子上的力度忽然一輕。
我瞬間癱坐在水缸旁,狼狽地喘息著。
餘光裡烏嬤嬤倒在地上,脖子裡血流如注,殺她的那柄劍寒芒涔涔,沾染鮮血。
我順著劍身往上瞧,發現持劍的是李邺。
8
李邺抱著我離開了冷宮,對大監下令:「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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