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凡一進來,就撩袍坐在了我側手。
我慌地一下子跳了起來。
「你……你你你。」
四處張望見沒有人往這邊瞧才勉強放心了一些。
秦之凡柳眉一瞪:「你什麼你?」
然後我就不敢說話了。
秦之凡像是在那裡受了氣般,從桌面上拿了枚核桃。
「咔!」的一下,就捏成了一堆碎末。
我嚇得一激靈,跟丫鬟小翠面面相覷。
秦之凡大概是想吃核桃仁,奈何捏得太碎了,右手在左手掌心扒拉了一下,沒找到大塊的,氣得全扔在了桌面上。
「哎!」我心底無端嘆了一口氣。
小心翼翼地挪上前,蹲坐下來。
然後重新拿了一枚核桃,從果盤盒子一角拿出小錘子,輕輕敲碎核桃皮,去除核桃仁,放在手心,輕託在他眼前。
抬頭,對上一雙濕漉漉,眼角猩紅的眼眸。
離得太近,我清楚地看見秦之凡的睫毛輕眨,在臉頰投下陰影,他的鼻梁很高,唇又生得巧薄,下巴上有青稞一般的胡茬。
第一次,心如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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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之凡看了我好一會兒,眼底戾氣漸消,修長白皙的手指從我手心裡捏走核桃仁,微涼的手指掃過我的掌心,引起我一連串的不適應。
我收回手,用另一隻手握緊,再不敢抬頭看他。
秦之凡似乎輕「哼」了一聲,又似乎沒有。
空氣中,隻有他將核桃仁嚼碎的聲音。
我起身站在一旁,一時無話。
秦之凡就說:「前幾日我去你家,你為什麼不出來見我?」
我沒說話。
其實他今天能找過來,之前心底的很多疑問就已經有了答案。
一切都不是我的幻覺,秦之凡,他喜歡我。
秦之凡果然道:「上次不是跟你說得很明白,我會去找你,你躲著不見我。葉洛洛,我是不得你喜歡的人嗎?」
「也不是。」我苦惱得不知道如何解釋,「在我們家都是大姐姐和二姐姐見客,我一般不怎麼出去。」
「呵!」秦之凡笑了一聲,卻沒有個笑模樣,「我三番四次纏著大哥帶我去你們家,大哥都被我纏煩了,問我看上了葉家的哪位小姐?我費盡心思地去找你,可你卻不見我。」
他眼角紅紅的,腮幫子鼓鼓的,模樣就像我養過的一隻小兔子。
純良無害且可憐。
是個女孩子都不能硬起心腸。
「我沒有不見你啊!」我著急地解釋道,「我還要盯著四弟學習,你不知道我四弟沒人盯著就偷懶,大姐和二姐也不讓我出去……」
我越解釋聲音越小,好像確實我也沒怎麼努力。
如果是自己想見的人,大概費盡心思也會見到吧!
「所以你沒有不想見我對不對?」秦之凡接過了話頭。
「對對對!」我正不知如何解釋,趕忙點頭答應。
秦之凡的嘴角就牽起,露出皎潔的笑。
「所以下次再去找你,你是見我不見?」
「見的。」我點頭答應,可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一時又說不上來。
秦之凡有點得寸進尺:「你能再給我扒個核桃嗎?」
我將核桃仁再次放在他手心裡的時候。
秦之凡將核桃仁捏在了掌心裡,握著拿走了。
臨走時,他說:「葉洛洛,記住你的承諾,你要是再不見我,我就翻你家墻去找你。」
想了想,秦之凡又補充:「半夜去。」
我滿心滿眼都是震驚和拒絕。
就問,誰以後半夜能睡得著啊!
8
我目送秦之凡離開,葉子辰一瘸一拐地回來了。
「看什麼呢?」他問我。
「看你未來的三姐夫。」我說。
葉子辰踮著腳張望,正好一大群男子打馬經過。
葉子辰看著我感嘆:「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我們兩個回到府裡,大姐和二姐意外地在爭吵。
秦家送了一大箱子好東西過來。
其中有一枚印章,用的是上好的白玉,刻的是一隻看不出是小鴨子還是小雞的動物。
來送禮的秦家總管特意交代了。
這是秦三公子小時候雕刻的印章,很是喜愛。
特別說送給葉家的姑娘,可至於送給哪一位姑娘卻沒說清楚。
秦家的意思,無疑是看上了葉家的姑娘,所以才會送如此私人的物品過來。
大姐姐蕙質蘭心,矜持地收下了玉印章。
二姐姐巧奪天工,從大姐姐手裡奪下了印章,並告訴秦總管。
說秦三公子上次到訪的時候跟她相談甚歡,要秦總管回去替二姐姐謝謝秦三公子。
秦總管走了。
大姐姐咬碎了一口銀牙。
忍了忍沒忍住,上前推了一把二姐姐。
印章應聲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兩截。
二姐姐一下子惱了大姐,大姐也不相讓。
都說秦之凡那枚印章是送給自己的。
我與四弟回去的時候,兩人正吵得不可開交。
大姐朱釵都歪了一隻,二姐更是頭發都散了下來。
娘親都氣哭了。
說她含辛茹苦,怎麼就教出這麼兩個東西。
我上前撿起摔斷的兩半印章。
看見章底那枚不知道是雞還是鴨的刻雕實在不怎麼樣,也就幾歲孩童的玩葉兒。
玉再上乘也不值得兩位姐姐如此爭搶。
她們搶的不是這枚玉印章,怕是秦家三房嫡媳的位置吧。
可,秦之凡心悅於我,這可如何是好?
爹爹過來了,大發了一頓脾氣,說秦家隻是送來個玩物,就讓你們兩姐妹大打出手。
能不能結親還要看秦家的意思,至於是誰也不是葉家說了算。
「哼!」大姐姐一撩頭發勢在必得。
二姐姐挺胸抬頭,毫不相讓。
爹爹氣得讓兩人去跪祠堂。
大姐二姐轉身時,扯走了我手心裡的半枚印章,抓得我手生疼。
我抱著手慫慫地想,現在坦白秦之凡想娶的是我,會不會火上澆油?
大姐姐和二姐姐也會記恨我吧。
葉子辰爬墻角,偷聽到爹娘再商量,到底要將誰嫁去秦家。
我問那結果呢?
四弟說,結果就是等秦家的意思。
沒創意。
我沒忍住,跟四弟分享。
「其實,秦之凡要娶的人大概是我。
」
然後我把今日馬場的相遇,以及秦之凡說要半夜爬墻的事跟葉子辰說了。
葉子辰小小年齡,世界觀受到了大大的沖擊。
他張了好幾次口,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可是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坦白感覺會被大姐姐和二姐姐組合雙打。」
「不能說,不能說!」葉子辰幫我出主意,「讓我想想怎麼辦?」
然後我們姐弟,就認真地想了一下午,一直到日落西山,都沒什麼好主意。
「哎!」
「哎!」
世道艱難,兩聲長嘆。
第二日,小翠出門的時候,被秦之凡的小廝塞了一封信。
信上說,明日下午,秦之凡在醉仙樓等我,叫我務必出門,若不然他就要翻墻進來了。
我慌地找葉子辰商量。
葉子辰說這有什麼難的,我出不了門,他可以啊。他就跟娘說想吃醉仙樓的醬肉肘子,到時候娘親肯定還是讓我陪他去。
不是……
這是重點嗎?
我是跟你商量出去見外男這事兒不太好吧?
算了算了,醉仙樓的醬肉肘子我也很久沒吃到過了呢!
9
到了醉仙樓,我帶著葉子辰進了包房。
就看到秦之凡依窗站著,正在往街面上張望。
我一開門,他轉身望過來,眉眼就浸了笑意。
「洛洛,你來了。」
我後腳一頓,葉子辰就撞了上來。
「嗷」的一聲。
我回頭捶了葉子辰一拳,尷尬地笑了笑。
秦之凡露出了大大的笑臉。
好像一點也不認為我不端莊。
我也無所謂了,端著真的很累的。
他知難而退,也沒關系。
秦之凡叫了一大堆菜,讓我嘗嘗這個,試試那個。
還上了一條烤魚。
說是他昨日特意去山裡叉來特命樓下的廚房烤來的。
我滿眼新奇,四弟在一旁滿身是刺。
「這種魚怎麼是黑色的,一看就不好吃,你可別是在魚市上買來哄騙我三姐。
」
我看見秦之凡閉了閉眼。
葉子辰又道:「我三姐最好哄騙,別人對她笑一笑,她就能開心一天。」
秦之凡的刀子眼就甩了過去。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哄騙洛洛了?」
葉子辰毫不示弱:「聽上去就不靠譜,你要是喜歡我三姐,正兒八經請了媒人來,哪有你這樣的?一直想翻我家墻。」
秦之凡忽地一笑。
「媒人可以請,但是我怕貿然提親,洛洛又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知我秉性如何,不答應怎麼辦?」
葉子辰比秦之凡矮兩個頭不止,秦之凡一認真,他說話就結巴了。
「憑你是秦家三公子,你爹是帝師,你姑母還是貴妃娘娘,大哥是一品大員,你提親我爹娘敢不應?」
秦之凡看著我道:「我就是怕你爹娘不經過洛洛同意就答應,那樣就顯得太不尊重洛洛了。
「我總要讓洛洛知道我是誰,是個怎樣的人,她才能選擇嫁不嫁給我吧!」
那一瞬間,我突然感覺腦海中靈光一閃。
過往中,那種被所有人忽視,被爹娘也不能說不疼愛,就是差點什麼的感覺,原來叫尊重。
秦之凡如直接上門提親,爹娘肯定會樂得合不攏嘴,絕對不會和我相商,就能替我做主。
那樣的話,我要嫁的是什麼人,就成了他們口中的模樣。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活生生地,立體地站在我面前。
問我。
「洛洛,我明日上你家提親去可好?」
我趕忙搖搖頭。
天哪,你可知由於你的騷操作,我大姐姐和二姐姐誤會,現在正在家裡爭得魚死網破呢!
我沒回答秦之凡的問題,而是問了他另一個問題。
「你家送來一枚你雕的印章,上面刻的是雞還是鴨啊?」
秦之凡表情頓住。
「是雁。」
我:「……」
對不起打擾了。
「我就是想問問你那個雁還有沒有,你能不能再送我一隻?」這樣的話,大姐和二姐一人一隻,說不定就能握手言和了?
秦之凡:「你喜歡?改日我就讓人送過去。」
我趕忙斂眉說謝謝。
秦之凡很開心。
「所以,我可以去你家提親了嗎?」
「咳咳咳!」四弟怕我答應,拼命咳嗽提醒我。
秦之凡看著他,一臉嫌棄。
轉念又笑了起來。
「這位四弟,聽聞你喜歡練武強身健體?改日要不要帶你去演武場看看?」
四弟做夢都想,不過我們家沒有武官。
他當場倒吸了一口氣,眼睛都瞪圓了。
「三姐夫,你想什麼時候提親就什麼時候去,到時候我給你開門。」
我怒目。
葉子辰,你的立場呢?
10
屋裡正吃著飯,屋外鬧哄哄地來了一大群人。
「秦之凡是不是在裡面?」
話音剛起,就聽見有人闖了進來。
我嚇了一跳,秦之凡比我動作更快,一個跨步就擋在了我的身後。
正好見我擋了個嚴嚴實實。
幾個人推開門,看見秦之凡就是一陣埋怨。
「好啊,秦哥,自己上醉仙樓吃獨食,也不帶哥們幾個。」
說著就要繞過秦之凡往裡面來。
被秦之凡推了一把,跌出門外。
我聽見秦之凡的聲音冷冷的,一點也不溫和。
「我吃獨食,為什麼要帶上你?」
說話的大概很是拎不清,繼續上前:「秦哥,前幾日大家伙還一起打馬球……」
大概是被秦之凡的眼神嚇到沒敢繼續說下去。
有人看見坐在一旁的葉子辰,開口道:「別鬧了,沒看秦哥有客人嗎。
」
那人大概見葉子辰也是個半大小子,嘿嘿笑著道:「我們到隔壁吃,那就不跟秦哥一桌了。」
又神秘兮兮,聲音很大地說:「對了秦哥,晚上如意館,杜花魁初夜……」
「不去!」話還沒說完,秦之凡就冷冷地轟人。
「秦哥,杜花魁哎,她可是對你……」
我頓時豎起耳朵,有八卦?
隻聽身後人慢悠悠地道:「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以後花街柳巷的別叫我。」
我頓時臉紅心跳。
那人還在問:「沒聽說秦府要給你議親啊,再說哥們幾個不說,誰知道?」
我悄悄對著葉子辰眨眼睛,不會真讓他說著了,秦之凡娶我是因為我好拿捏吧。
如果真是那樣,我就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葉子辰也挑眉,意思是看秦之凡怎麼解釋。
我豎起耳朵,聽見秦之凡說:「等人追到手了就議親,怕她知道了哭,怕她鬧,怕她心底不安,怕她不喜歡我,所以以後都不去了。你們也別叫我。
「對了,近墨者黑,你以後也別跟爺在一處玩了,看見我繞道走,聽見沒?」
「秦……秦哥?」
對方聲音顫顫歪歪。
秦之凡才不管那些。
大長腿一伸,「啪」的一聲響,就帶上了房門。
「滾!」
一個字,門外再沒了任何動靜。
11
我默默覺得揚眉吐氣是怎麼回事兒?
大姐姐和二姐姐鬧得更厲害了。
二姐姐鬧絕食。
爹娘沒法子,剛決定替二姐撮合,請秦大公子約秦之凡出遊。
大姐姐就鬧著要出家。
這時候,秦之凡送了一整箱子玉雕過來,點名是送給我的。
全家人都震驚了。
「這是怎麼回事?」娘眉頭皺得老高。
四弟:「有沒有可能秦之凡看上的是我三姐,其實我三姐也很可愛啊……」
二姐:「你住嘴。」
大姐:「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爹娘:「可愛能當飯吃?秦之凡是誰,全京城的紈绔頭頭,哪個世家子弟不怕他?秦家主母即使不選能管得住他上進的,也要選要籠絡住他心思的機敏女子吧。
你三姐那柔軟性子,嫁給秦之凡……」
娘沒有再說下去,我雙手交疊乖乖坐著也不反駁。
四弟還想再說,被我瞪了一眼。
大姐和二姐問我是不是遇到秦之凡了。
我點頭,說先前那枚摔碎了,怪可惜的,自己想把玩,就問他還有沒有,誰知竟送來了一整箱。
大姐的目光帶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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