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5-01-09 17:43:594146

定親第五年,竹馬孟昭依舊不肯娶我。


他嫌我膽小愛哭,嫌我太過嬌媚。


嫌我溪邊浣紗,擦汗的樣子能看呆一群同僚。


「等著唄,興許明年我就回心轉意了。」


我傻乎乎地要等第六年時,還是孟昭的頂頭上司沈大人看不下去了,好心勸他:


「無依無靠,她小小女子如何生存?


「快娶過門吧,權當是幫一幫她了。」


可眼見著婚期將近,孟昭卻又假死逃了婚。


沒了男人,常有地痞調戲,時有盲流敲門。


唉,小小女子的日子好難過。


於是秋日暮色的霧氣中,我提了盞羊角燈籠,鼓起勇氣敲了敲那位沈大人的門,小心翼翼地說:


「大人大人,求求您再幫一幫小女子呀。」


1


燈燭昏昏,無人應聲,門虛掩著。


我一踮腳,卻瞧見沈大人桌上攤著一張畫像。


畫的似乎是女子溪邊浣紗,我瞧著眼熟得很,還沒仔細看,一回身卻撞上沈鶴年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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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才在洗沐,想必是聽下人傳報匆匆趕來,額發還滴著水。


不知畫的是誰,素來沉穩的沈大人腳步慌忙,甚至顧不上禮節,手忙腳亂卷起那畫軸藏在身後。


見我好奇地伸著頭,沈大人輕咳一聲:


「咳,夜深露重,阿婼姑娘怎麼過來了?」


沈大人這麼一提,我又紅了眼圈。


三個月前,我的未婚夫孟昭失蹤了。


我急得直掉眼淚,哀求孟昭的好兄弟們去粟州打聽,才知道孟昭的小船遇到了水匪,孟昭下落不明。


他的兄弟們紛紛勸我把婚書燒了早點改嫁。


我擦了擦哭疼的眼睛,努力學著振作起來。


賣了身上首飾,典了冬日棉衣,要去粟州接孟昭回來入土為安。


見我要去粟州,孟昭的兄弟們又急了,說你一個小小女子怎麼這麼倔呢?孟昭葬身魚腹,茫茫江海尋不到屍骨,你給他立個衣冠冢,與你們婚書合葬也一樣的。


沒見到孟昭屍骨,我不肯死心,又不眠不休糊了百盞中元荷燈,祈盼他平安歸來。


但是孟昭失蹤後,小小女子想過好日子也很難。


這些日子託人辦事,扶乩祈福花去不少錢,日子過得捉襟見肘。


白日集市賣酒,有不懷好意的登徒子在手上揩一把油。


夜半有人敲門,我怕得躲在桌子下,握著柴刀掉眼淚。


直到今日回家,我發現鎖被人撬壞了。


兩年前我是投奔孟昭才來的槐州,在這裡人生地不熟。


眼下走投無路時,我能想到的人隻有曾幫我求情的沈鶴年沈大人。


孟昭也最敬重沈大人,一是身為後輩感念他知遇提攜之恩,二是仰慕他端方正直,人品貴重,私下也常常和他那些兄弟們感嘆不知如何酬謝沈大人的恩情。


屋內燈火明徹,照得人心安。


「我昨日才回槐州,阿婼姑娘是遇到什麼難事了嗎?還是孟昭又欺負你了?」


捧著茶盞,熱氣氤氲時,我說不出話,一低頭眼淚又大顆大顆掉了下來。


孟昭最煩我哭,隻要我眼圈一紅,他就沒了半點耐心。


怕沈大人也厭煩,我慌忙伸手去抹眼淚。


可這些日子的委屈和疲憊湧上心頭,眼淚就越擦越多。


沈ţùₜ大人就溫溫一笑:


「咦,阿婼這ṱü⁷杯茶怎麼越喝越多?」


我破涕為笑,笑出一個鼻涕泡泡。


也難為沈大人,明明遞過來一方帕子,卻又要扭過頭假裝沒看見:


「那我猜一猜,猜對了阿婼就點點頭。


「阿婼哭得這麼傷心,肯定是受了很多委屈。」


我點點頭。


「不是孟昭,但又是因為孟昭。」


燈下我小口小口喝著熱茶,才發現傷心的事情有很多。


孟昭意外溺亡是最傷心的事。


剩下就是這三個月裡被人欺負,典當老板壓價,扶乩婆子坑錢,白日揩油調戲,夜裡敲門撬鎖。


荷燈的生竹坯子有細細密密的小刺,手上扎出的傷口沾了酒就疼得鑽心。


我自己繡的喜服很好看,還沒機會穿一穿,當掉的時候心疼得像有人在揪。


沈大人有很多耐心,也有很多帕子,夠聽我一件件講完,夠讓我一條條拿來擦眼淚。


月上梢頭時,聽的人還認真,講的人卻犯了困。


「我叫人收拾出後頭的院子,阿婼今晚先睡下,那些傷心事明日我們一件件解決,好不好?」


我心裡實在愧疚。


對不起啊沈大人,給您添了這麼多麻煩。


可是這三個月裡又累又怕,我真的沒睡過一個好覺。


「沈大人有傷心事嗎?


「要是有,明天睡醒了我也可以聽您講……」


聽我這麼問,沈大人也愣住了。


握著畫軸的手忽然收緊,他垂下眼,很悵然地笑了笑:


「有的,我有心上人呢。」


我想起從前孟昭他們說的,沈大人有個心上人,可她很早前就許了人家,沈大人等到現在,至今未娶。


那麼剛剛他匆匆藏起來的那幅畫,畫的大約就是那位姑娘吧。


趴在桌上,困得睜不開眼時,腦子也像熬得黏糊糊的一鍋粥,想不太明白。


「……那她知道您喜歡她嗎?她是誰呀?」


「她不知道,還問我心上人是誰呢。」


唉,是個傻姑娘啊。


提到她,沈大人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笑道:


「是啊,是個傻姑娘呢。」


2


ťű⁷「孟兄你說你家這小青梅看著嬌嬌弱弱的,怎麼能倔成這樣?」


粟城明月樓裡,趙欽長吐了口酒氣,頗為感慨,


「為了幫你把婚書騙到手,兄弟們仁至義盡了。


「我們幾個先跟那小娘子說你下落不明,勸她趕緊改嫁,她也不說話就一直哭。


「哭了三日,眼睛腫得桃兒一樣來找我,我們以為她想開了,誰知道她變賣了首飾,穿了一身白,要來粟州給你收斂屍骨帶你回家。


「你說這我哪能讓她來呀!就說你葬身魚腹,讓她立個衣冠冢,把婚書放進冢裡就好,結果你猜怎麼著?」


這關子賣得歌伎們停了手上琵琶,公子哥兒們亦是滿眼興味往前探了探身。


孟昭笑著往趙欽身上扔了一把幹蜜棗兒:


「快說!」


趙欽笑嘻嘻地躲開,又故意冷下臉裝出十分正經:


「且慢孟昭兄!到這兒兄弟得說你一句不是。


「你不知道聽說你死了,你家小娘子傷心成什麼樣子,不吃不喝,那腰身又瘦下去一圈。


「真是女戴孝三分俏,瘦了也像個病西施,她哭著求我的時候我差點就心軟了,我就想呀,孟昭兄你的心難道石頭做的?」


有一個素來膽大又機靈的舞姬好奇,瞧著孟昭的臉色問了一句:


「孟大人您要是不想娶她,撵她走就是了,省得您心煩,為何……」


其實這些年拖著不成婚,說嫌她嬌媚,嫌她愛哭都是借口。


自己也不是不想跟她成親,是如今在官場中爬上高位,總覺得她一個沽酒女千裡迢迢追過來與他成婚,八成是貪圖富貴,未必有十分真心。


「我想試她一試,要是她得知我的死訊,還願意為我守上一年的寡,那我倒是信她的真心,回去自然娶了她。」


「孟兄就不怕玩脫了?萬一小娘子惱了你?跟旁的男人跑了……」


孟昭輕笑,卻是十拿九穩:


「她不會的!」


他們青梅竹馬到現在十三年,姜婼滿心滿眼都是他。


聽到他死訊的時候姜婼哭成那樣,倘若他活著回去,姜婼一定喜極而泣,怎麼可能還生他的氣?


就算真惱了,賠個罪認個錯,打不了讓她打兩拳出出氣。


況且姜婼一貫好脾性,沒什麼錯是揪著不放的。


至於別的男人?


那更不可能。


論家世論官職論樣貌,他孟昭敢說除了沈鶴年沈前輩,整個槐州再找不出第二個比他更好的男兒。


「就算不跟人跑了,我還怕她想不開,萬一尋了短見要殉情,孟兄你的罪過就大嘍。」


孟昭把玩著手中的酒杯,聽了趙欽的話,眼神也有些松動,卻還笑著:


「姜婼不會尋死的,她最怕疼了。」


「呸!她可不怕疼!」趙欽神秘地擺擺手,自身後拿出一隻小荷燈,「這小娘子為你做的,我趁她不注意偷偷拿了一隻。」


琵琶女瞧著荷燈小巧玲瓏,忍不住想伸手。


「哎!小美人你可別碰,這上頭的竹刺兒扎手,回頭手疼得彈不了琵琶,可別怨哥哥沒告訴你。」


眼前荷燈猛然觸動舊日心事。


孟昭想起母親去世那天是中元節。


沒有人記得孟府一個投水自盡的小娘,隻有十歲的姜婼曾拉著他的手偷偷從府內的狗洞爬出去。


前一日下過雨,她臉上手上都是髒的,唯獨她護在懷裡的那盞河燈還是幹幹淨淨。


那是他們家鄉的說法,溺死在水中的人上不得岸,若是有親人為水中的亡魂放盞河燈,他們便可渡過忘川,回家瞧一瞧生者。


姜婼膽小怕黑,回去的路上總被嗚嗚的風聲嚇哭。


而十三歲的孟昭還沒有嫌棄姜婼,總用幹淨的袖口小心地幫她擦眼淚。


好不容易哄她破涕為笑,孟昭又拉著姜婼的手。


星星下的泥地裡,兩個小小的身影依靠著彼此,一深一淺往回走。


燈下,孟昭拿起那盞荷花燈,也沉默了半晌。


那不是什麼好竹子,他的小指不慎被細小的竹刺扎痛。


十指連心,疼得他眉頭皺了下。


孟昭僥幸想著,也許姜婼就做了七八個……


「這樣的燈她做了一百個。


「我勸她不要做,她說怕你在粟州人生地不熟,迷路回不來家。」


……


孟昭不說話了。


「第二日,又當垆賣酒,那手我都不忍心看。」


……


「她沒錢嗎?怎麼又回去賣酒了?」


孟昭話語間的急切,連自己都沒察覺到。


「孟兄真是闊得不知民間疾苦了,那託人打聽的路費,香紙燈油可不都得花錢?


「要請和尚念經超度,首飾的錢還不大夠,她抱著自己繡好的嫁衣坐在當鋪門口坐了好久,心疼得直掉眼淚,可是那老板欺負她,把價壓得很低。」


話音未落,少年們已經笑得前仰後合,稱贊孟昭好大的本事。


歌伎們卻笑不出聲了,低頭沉默撥弄琵琶,為另一個女子錯付的真心難過。


有個席間供人說笑取樂的篾片相公,怕歌伎們把氣氛冷下來,連忙嬉笑道:


「對對對,那小娘子對孟大人真是忠貞不二,我尋了幾個盲流半夜敲門嚇唬她,半天沒有動靜,結果從窗戶一瞧,小娘子躲在桌子下呢,說她兇吧她在掉眼淚,說她弱吧她又抱著刀。」


話音未落,孟昭手邊的茶盞已經摔在那相公臉上,砸得他頭破血流。


眾人驚得站起,誠惶誠恐地看著陰沉著臉的孟昭,一聲不敢吭。


整個房間聽得見茶水和血滴在毯子上的聲音。


相公哆嗦著跪著,不敢伸手去擦。


他不明白為什麼孟ƭŭ̀₈昭生了這麼大的氣,明明大家都在取笑那小娘子。


不過下一刻,孟昭把沉甸甸的錢袋扔在他臉上:


「賞你喝茶了。」


這場宴席孟昭沒有說散,誰也不敢走。


「彈啊,怎麼不彈了?」


這首曲子是漢宮秋月,平日孟昭聽了便覺得心情和緩。


怎麼如今聽著,卻覺得心裡哪裡都不大痛快。


「繼續說啊,你們說到哪了?」


平日誇誇其談的少年們訕訕地望著彼此。


那樂伎彈錯了一音,慌得跪在地上磕頭。


孟昭煩躁地揉揉眉心:


「滾!都滾!」


眾人便如得了大赦,連滾帶爬跑出去。


明月樓外燈火煌煌,吵鬧得像永遠不會睡去。


室內杯盤狼藉,一地殘羹與冷酒。


孟昭仰躺在榻上,屋內靜得他嫌自己心跳好吵。


他覺得自己今天一定是喝了太多酒了,不然怎麼開始頭疼了。


有風吹起半室紅紗帳時,竟然像姜婼繡的紅蓋頭。


他心怦然時也像個新郎官,醉醺醺要去掀蓋頭。


可風停時隻抓了一手空,隻有滿天不說話的星星笑他蠢。


聽見腳步聲,孟昭頭也不抬,玩笑著舉杯:


「怎麼不走?還想陪我喝兩杯嗎?」


見趙欽不理他,孟昭假裝不在意地擺擺手:


「別賣關子了,說吧,最後她把Ṭũ̂ⁿ婚書給你了嗎?」


……


沒有,姜婼姑娘說她會一直等,等你回來娶她。


這輩子等不到,她就把婚書帶到棺材裡,下輩子繼續等。


孟昭沉默了,連酒盞也滯在半空,故作不在意地笑笑:


「……是嗎?」


想到那個望著河燈怔怔掉眼淚的姑娘,趙欽心裡忽然有點替她不值:


「阿昭,聽兄弟一句勸,回去低頭認個錯吧,別讓自己後悔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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