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兩日就要審那幾個盲流,想必以後就沒人敢欺負我。
都說了那件嫁衣不會再穿,想必以後再也沒有理由與沈鶴年沈大人相見。
4
心煩意亂時,我想到了孟昭,我想問一問他。
我坐在孟昭墳邊摘一朵野菊花兒來佔卜。
要是單數,跟沈大人的事我就、就再想想。
要是雙數,我就不想了,好好為孟昭守寡。
數到雙數時,隻剩一個孤零零的花梗兒。
……花梗兒,算數嗎?
天光熹微時,我還沒有想好到底算不算數,有人自身後將我一整個抱入懷中,像抱住失而復得的珍寶。
他像是趕了很久的路,所以鼻尖雙唇貼在我後頸上都是冷的:
「阿婼,我回來了。」
竟然是孟昭。
我怔怔看著他,像做夢一樣。
見我呆住,孟昭笑著捧著我的臉,在腮上輕輕啄了一口:
「怎麼了阿婼?我平安回來,你高興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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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為什麼,見他回來,我並沒有意料中的狂喜。
難道像他說的那樣,我是高興傻了?
一夜未睡,冷風撲了熱身子,我似乎是染了風寒,頭和身子都是暈乎乎的。
任由孟昭拉著我腳不沾地地回家,任由他心疼地拉過我的手細細查看傷口,任由他滿眼笑意地說婚期定在五日後。
孟昭自顧自地沉浸在娶親的喜悅裡,甚至沒有發現我迷迷糊糊發起的低熱。
病起來時,我沒有餘力想很多事情。
比如他怎麼知道衣冠冢在這?他怎麼知道我手上的傷?
不同於這五年的推三阻四,孟昭似乎一天也不想耽誤。
而我還沒想明白,問清楚,就被架著去做孟昭的新娘子了。
我說不出哪裡不對,隻覺得處處不合心。
這蓋頭的花樣太豔,這鞋子的針腳太粗。
孟昭沒有絲毫不耐煩,大把的銀子花下去,總能叫我再挑不出毛病。
出嫁這日,天氣陰沉著。
我總去想沈大人。
我就這麼走了,劉三婆會不會笑話他?
不會,劉三婆怎麼敢嘲笑沈大人呢。
沈老爺子會不會氣他蒙騙自己?
不會,父子哪有隔夜仇呢。
隔著影影綽綽的蓋頭,我數著桌上的龍鳳喜燭是雙數。
白頭梳的齒,如意釵的股是雙數。
連蓋頭上的流蘇,也是雙數。
叫我找不到一點借口。
外頭鞭炮響時,冬雪也簌簌地落了。
我最寶貝這身嫁衣,下雪會弄湿,所以今日不宜出嫁。
我扯下蓋頭,摘了鳳冠,挽起裙擺逃了婚。
屋內眾人忙著找我,已經亂成一團。
眼見著眾人往後院來,我慌得無路可逃,忽然聽見牆後一聲:
「阿婼姑娘,這裡。」
是趙欽。
他拉著我翻過院牆,上了馬車。
他問我要去哪,我左右想了許多。
回家不免被孟昭找到,沈大人那裡我也不好再打擾。
都怪這場雪下得人心亂如麻,叫我不知該去何處。
我靠在角落裡,趙欽看出了我臉上的病氣和疲憊,輕輕給了馬兒一鞭子:
「那阿婼姑娘隻管歇一歇,就任由它跑到哪裡是哪裡吧。」
一路風雪,趙欽和我道了歉,又說了許多事。
這些日子孟昭瞞著我的事。
說孟昭本不想娶我,想借著假死拿回婚書,順便試探我的真心。
可見我真的很愛他,通過了他的考驗,他才回轉心意決定娶我。
頭昏昏沉沉時,我甚至沒有力氣生孟昭的氣了。
也許馬兒都聽不下去了,偏要去沈家躲一躲風雪。
雪淋頭時,我看見沈大人坐在書房看雪。
他病得眼梢也是紅的,看著我時他也恍惚了一瞬,苦笑問旁邊藥童:
「我是不是快死了,才看見阿婼來找我了。」
多出個病號,沈家上下皆是藥味。
終於在第三日大雪時,我和沈鶴年退了燒。
我才得知那日凌晨我偷偷地走,沈鶴年擔心我的安危,急忙跟在身後,連外袍也來不及披。
才叫初冬寒意撲了身子,染了風寒。
第四日雪未停,大病初愈時,孟昭找上了門。
「姜婼,跟我回去。」
孟昭對我的耐心從未如此多,換作平日,早已勃然大怒了,
「我已經聽旁人說了,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打擾沈大人了。
「你我和沈大人賠個不是,你既然不喜歡下雪天,我們回去再挑個好日子成親。」
他要牽我的手,我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孟昭皺了皺眉:
「姜婼,過來。」
我不肯。
孟昭滿臉不可思議:
「難道這三個月裡別人給點甜頭,你就移情別戀了嗎?」
我強忍住心頭的委屈和呼之欲出的眼淚:
「孟昭,你還沒和我道歉!」
被我反問,孟昭反怔住了:
「道什麼歉?你逃婚躲在這裡,難道不是為了他?」
……
不是的。
我不是骨頭那樣的輕,別人說句喜歡我我就移情別戀。
我不是在你這栽了跟頭,就立刻要找另一個靠山撐腰。
是你騙了我,卻根本不在意我會不會生氣。
是你忙著準備婚事,卻沒有問一問我還願不願意嫁給你。
是你追過來,以為我尋到了靠山而惱怒,卻沒有問一問我。
問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我受了多少委屈。
問我生了這幾天的病,還難不難受。
你不問,你什麼都不問。
我一低頭,又擦了一手的淚:
「跟誰都沒關系,是我自己不想嫁你了。」
姜婼小小女子,沒有什麼本事,隻有一點倔脾氣。
逃婚不為任何人,是為我自己,為我自己這三個月哭腫的眼睛,傷透的心不值。
「孟昭,我和阿婼都以為你溺死在粟州時,我曾問過她,試探過她的心意。
「論家世出身,對阿婼的心意,我自認為並不輸你。
「可是她不要我,她說等她再去賣幾年酒,賺夠了錢就搬去粟州,她怕你一個人在粟州太孤單。
「就算她移情別戀又怎樣呢,是你讓她受了一肚子委屈,是你讓她走投無路,是你先把她推向我的。」
沈大人說起這些,我不吭聲,隻難過得掉眼淚。
孟昭急切想為我擦淚,卻尋不到一張帕子:
「既然這麼在意我,為什麼又不肯……」
因為那不是一樁婚事,那是你高高在上,自以為是的獎賞。
而沈大人,是他遞過來的幾張帕子,是他替我討回的公道,讓我意識到這些年你對我其實不算好。
「阿昭,你對我不好。
「……我ṭṻₙ不要嫁你了。」
漫天大雪中,我將婚書遞給孟昭。
孟昭不肯接,隻紅著眼,顫抖著手要去抓我的衣襟:
「那三個月的試探並非有意,是我鬼迷心竅,我不該疑你的真心……」
那封我視若性命,旁人千哄萬騙都不舍得交出的婚書。
一松手,眨眼間就如雪花被狂風漫卷吹散,遙遙不可見。
我轉過身去,不願再多看他一眼,不想再為他掉一滴眼淚。
5
雪霽連著三日晴,酒肆招牌又在風中招搖。
宜出行,天上掛著星子時,我收拾了行李,僱了馬車。
宜喬遷,算了算攢下的錢,剛好夠回去租個偏僻小院。
宜還鄉,這裡人生地不熟,又有傷心事,所以不要留。
從前孟昭不喜我拋頭露面賣酒,怕他不高興,我就學了釀酒的手藝。
我都想好了,等我回了吳州,就可以自己開一間酒館, 過自己的日子。
趙欽幫我搬著行李, 想到孟昭也犯了難:
「妹子,他若看你不在, 不依不饒要去找你呢?」
我抓著小包袱,認真地想了想:
「嗯……那你也跟他說我死了吧。」
夜霧朦朧,空氣中帶著凜冽寒氣。
臨行前, 我回頭看了眼嶄新的門鎖, 新砌高的院牆,說不難過是假的。
可我的心太亂, 連我自己都還沒想明白。
所以不能稀裡糊塗地點頭, 不能把自己和別人的心一並辜負。
想明白了道理, 卻還是很想哭。
我低頭偷偷擦眼淚。
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喚我。
我錯愕撩起車簾回頭,卻是沈鶴年。
夜霧中他匆匆趕來, 衣角眉梢都帶著霧氣。
「沈、沈大人您怎麼來了?」
他趕得太急, 擦了擦額角薄汗, 笑道:
「我也要去吳州,恰好順路。」
見我疑惑,沈鶴年忙說:
「半年前我勸孟昭娶你, 見他回去備了婚事, 就灰了大半的心。
「後來三個月我去見了老師一面, 老師說吳州任上有缺,為我遞了封折子。
「不想這麼巧,阿婼姑娘是吳州人。」
趙欽卻毫不給情面:
「才不巧,沈大人你早知道阿婼姑娘是吳州的!
「你分明是怕槐州太遠打著燈籠走不到,怕她哭鼻子找不到人借帕子。」
被人戳破心事,這半路上沈大人臉上都有點訕訕的。
我怕他不自在, 便說了許多吳州風土人情。
說到吳州人家會在家宅建成時, 在院中栽桂樹和梧桐。
這樹會與子孫後代一起長大, ťű̂⁼福蔭後輩。
沈大人忙問:
「那阿婼姑娘喜歡桂樹還是梧桐?」
我想起了從前的舊事,不免惆悵:
「小時候的我喜歡桂樹。
「那時我家的宅子還沒有被別人佔去, 院中有一棵好高的梧桐樹。
「那時我總和阿娘抱怨,還是種桂好, 秋來可以賞, 還能做點心餡。
「可是後來家破人亡, 我真的漂泊在外,竟然常常夢見那棵梧桐樹。」
夢見它的枝椏長得高高大大, 我躲在爹娘懷裡,我們一家在樹蔭下乘涼, 就像從來沒離家萬裡, 從來沒顛沛流離。
「那家裡就種梧桐樹!」
好像這麼說有些唐突冒昧,沈鶴年又給自己找補,
「我的意思是, 如果萬一、萬一有機會就種梧桐……」
眼前局促的沈大人,竟然讓我覺得有趣,便故意嘆了口氣:
「可是到底不如桂花好。」
冬日晴光照下, 天空像一塊透明澄淨的冰。
車轍碾過舊積雪時, 有咯吱咯吱的聲音。
兩岸田埂是一望無垠的素銀,可以想見下一個稻香的豐年。
「哪裡不如桂花好?要我說處處都好。
「春時避雨,夏季遮陽, 秋天擋風。
「冬日、冬日……」
我呵著手,偏過頭對沈鶴年笑:
「那冬日呢?冬日的好處呢?怎麼不說了?」
沈鶴年促狹一笑:
「冬日麼,冬日梧枝淨且長。
「可以等來一隻愛哭的小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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