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花第3章

不等她反應過來，我掛了電話，把她拉黑。

不僅把她拉黑，還把列表裡所有所謂的朋友還有段訓的朋友都給拉黑了。

以前是我眼瞎沒看出來，也可能是我自己蒙騙了自己。

他們接近我帶我玩兒，無非就是看中我背後的段訓。

可以說我一直都在沾他的光，其實在那些人眼裡，離開段訓，我屁都不是。

拉黑了挺好的。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早該清楚的。

11

一輛黑色保時捷停在我的小三輪前面，擋住了客人的路。

招搖的豪車在地攤小吃雜亂的夜市裡格格不入。

車門打開，段訓帶著一個穿著白裙的女人從車裡下來。

女人漂亮溫柔，渾身散發著優雅溫婉的氣質。

他大概想找的就是這種女人，和他旗鼓相當，帶出去會讓他很有面子。

我低下頭削甘蔗，假裝不認識。

段訓站在我面前，冷笑一聲：「離開我你就過的這種日子？我還以為你找到個比我更好的，結果在這裡沒苦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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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就沒苦硬吃了？他把我工作攪黃了，我不賣甘蔗怎麼還他錢？難不成等著餓死他來給我收屍？

我一句話也不說，利落地把削好的甘蔗切成段，裝在塑料袋裡滿臉笑容地遞給客人。

「慢走，好吃再來。」

段訓身邊的美女有些眼饞：「幫我也來一根吧。」

「好嘞。」

段訓的臉色難看至極，比茅坑裡的石頭還臭。

「離開我過成這樣就是你想要的？值得嗎？」

「我覺得我現在這樣挺好的，我們已經分手了，你的錢我會還給你，你別來找我了。」

段訓臉色發黑，拳頭握得咔咔響。

「當初要不是我幫你讓你有學上，你他媽早就去賣了，你有什麼資格和我分手？」

傷人的話脫口而出。

一剎那，周圍似乎變得無比地安靜。

鬧市的喧囂離我遠去，我愣愣地看著段訓，靈魂仿佛跑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十六歲進城打工的我，被人騙去夜總會賣酒。

身無分文，生了病頭暈腦漲，不小心把酒灑在了段訓的身上。

七千多一件的普通短袖，我連牌子都沒聽過。

那時候的段訓脾氣還是一如既往地臭，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我隻能不停地向他道歉，發誓我會賠錢。

經理來道了歉讓我滾，段訓卻忽然問我多少歲了。

我忍著眼淚，小聲說：「十六歲。」

他驚呆了，瞪大眼睛，「十六歲？十六歲你他媽不去讀書你來這種地方，找抽是吧！」

我說：「沒錢讀書。」

他愣住了，眉心抽搐。

似乎在懊惱剛才對我說話太兇。

片刻後，他扔給我一張名片。

「我給你錢，你馬上去讀書。」

後來段訓資助我讀書，把我從泥潭中拉了出來。

很久以後我告訴他。

其實那天晚上如果沒有遇到他。

我打算把自己賣了。

他心疼地抱著我，說會保護我一輩子。

現在，最愛的人用最難聽的話中傷我。

曾經我對他袒露的噩夢，成了他用來攻擊我的武器。

酸熱的眼眶讓我狼狽地低下頭。

段訓愣住了，表情變得慌張。

「齊樂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我抬頭衝他笑：「帥哥，甘蔗節要嗎？」

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去。

他的眼神從失悔到愣怔，再到憤怒。

段訓炸了：「要！我花了錢怎麼不要！」

他從錢包裡胡亂掏出來一大把紅鈔票，天女散花似的扔在我的臉上。

「夠嗎？不夠我還有！」

空蕩蕩的心裡除了淡淡的悲傷，什麼也沒有。

從小在資本羽翼下被金錢和資源澆灌的少爺，自帶一股刻薄的傲慢。

「錢就不要了，就當我還你的。」

他憋得臉通紅，指著我鼻子的手在發抖。

「你他媽有種，我看你能犟到什麼時候！」

段訓被氣笑了，轉身就往車裡走。

和他一起來的女人面色為難：「我和段少什麼關系都沒有，他今天就是故意帶我來氣你的。」

段訓在車裡不耐煩地吼她：「你還在那兒和她廢什麼話？！」

12

餘光看著段訓一腳油門開車離開。

我彎下腰把地上的錢一張張撿起來。

錢撿起來了，眼淚又掉了。

我也不知道到底怎麼就和段訓變成了現在這樣。

他今天故意開這輛車來找我，因為車牌號是我的生日，知道我一眼就能認出來那是他的車。

他還帶了個比我優秀很多的女孩子，就是告訴我，沒了我他能找到更好的。

一開始的分手誰也不退步，就像兩個幼稚的小學生倔強地鬧著要絕交。

他說我們以後會結婚，他身邊的每個人都祝福我們。

但是謊言之下，嘲諷的惡意和他的傲慢注定了我們的結局。

心死的難過，卻又好像意料之中。

現在，我想。

要不就這麼算了吧。

13

賣完甘蔗，回到出租屋洗完澡，我開始刷題學習。

從離開段訓後我就想好了，我要讀研。

這個世界上不隻有愛情，愛情也不是全部。

和段訓在一起後，我貌似把兩者搞反了順序。

那次見面後段訓很久都沒再出現過。

像是真的再也不會出現了。

白天賺錢晚上刷題學習，我很少有時間再去想起他。

在我以為我們已經徹底結束時。

某天他喝得爛醉出現在我家門口。

我打開門，他摔進我的懷裡緊緊抱著我。

我艱難地把他拖到屋子裡。

段訓開始大哭。

「我不要你還錢了，我們不吵了好不好？我知道你在氣那天我拿你和別人作比較，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就是想裝個逼，你給我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齊樂，我好想你。」

他知道他錯了。

可他認為的錯，是沒有給我撐腰給我面子。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我和他之間是不平等的。

他養著我，我也慢慢理所當然地接受他的好。

所以才會讓他覺得，我隻是他養著的一個漂亮但無用的花瓶。

我很平靜地告訴他：「我沒和你鬧，我覺得你那天說得挺對的。」

我釋懷地笑了：「最大的問題不是你的態度，而是我。」

「我太依賴你了，依賴到離開你就是個不能活的廢物。沒有自由，沒有尊嚴。」

我發自內心地為自己感到高興。

「段訓，你看我多棒啊，這些都是我靠自己買來的。我的花，我的茶具，我的洗衣機，我的電飯煲！

「我還要考研，繼續讀書。」

段訓哭得直不起腰來。

無論如何也無法挽回的恐慌讓他害怕。

「那我呢？你連我也不要了？」

我很感謝段訓的出現，我也一點不後悔我的決定。

「我們沒有誰是離不開誰的，離開我你一樣可以過得很好。」

段訓抓著我的手不放：「不好，我一點也不好，沒有你我活不下去了！」

他喝醉了酒，聽不進去其他話。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把他扶到沙發上。

哭累了他就抱著我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我收留了他一夜，第二天他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又哭又鬧的樣子。

尷尬地低著頭紅了臉。

「醒了就回去吧，我要去賣甘蔗了。」

段訓眼神復雜地看著我：「你真的想好要去考研了？」

「對。」

段訓不甘心：「那考研也不至於分手吧？」

「不是因為考研才和你分手。」

我對上他不解的眼神：

「以前我一直害怕萬一哪天你不要我了我該怎麼辦？是要苦苦哀求你回頭，還是安靜地選擇離開。

「所以我總是在討好你依附你，但是我現在不想再做你的附庸了。

「段訓，我希望能夠被人尊重看重，也希望能被你看得起。」

段訓沉默了, 他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但他並不想因此放棄。

「我會一直等著你。

「我也會變好，變成讓你滿意的人。」

14

成功考上南大後, 段訓說要請我吃飯慶祝一下。

到了門口我才知道他還請了其他人。

站在包廂門口偷聽，和當年的畫面重疊, 卻是截然不同的結果。

段訓責怪朋友：「當初要不是你讓我晾著齊樂，我們怎麼可能真的分手？」

朋友聲音漸小：「誰知道齊樂來真的？竟然真舍得分手, 還考上了研究生。」

南大是國內有名的重本, 當初沒有人覺得我考得上。

我又聽見徐瑤的聲音：「你都能當上少爺, 齊樂怎麼就考不上研究生了？」

沒想到徐瑤也會陰陽怪氣。

我覺得好笑，推開門進去，這次, 他們看到我時的表情不再平靜。

「這麼熱鬧啊。」我和他們打了招呼。

坐上段訓在他旁邊給我留的空位置。

每個人都神色各異。

剛才被段訓責怪的朋友笑著說：「你和段哥分手不會是欲擒故縱吧？難道是把當初大家的玩笑話當真了？嫂子真是玩兒不起。」

這次不等我開口，段訓直接一拳砸在了他的臉上。

「我他媽讓你胡說八道！」

段訓把他按在地上打, 旁邊的人都來拉架，場面一片混亂。

看著嘴賤的男人挨打, 我心裡爽得不得了。

等段訓打完了，我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其實還得多虧了你們在背後看不起我，我才能這麼快醒悟過來。但是我不會感謝你們，因為我承受到的傷害是真實存在過的。」

曾經嘲諷過我看不起我的人, 每個人的眼神都在尷尬躲閃。

我提著包起身離開：「這頓飯我還是不吃了吧。」

段訓緊隨其後追出來，抓著我的手。

小心翼翼的表情像是在害怕。

「齊樂你別生氣, 來的時候我都說了讓他們別亂講,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

我眼神平靜地看著他, 他忽然就說不下去了。

許久後, 他才顫著聲音問我：

「我現在已經改好了, 我們還有機會嗎？」

段訓重新追我的那段時間, 每天幫我一起賣甘蔗，陪我吃路邊攤，送我回家。

我挑食，段訓就哄著我多吃兩口。

「—我」但是矜貴的少爺這次主動走向了普通人的世界。

開學前他還幫我把東西搬到宿舍, 仔仔細細地幫我鋪床。

所以我才答應來吃這頓飯。

我看著他通紅的眼睛, 說：「段訓，等你真的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後，我會考慮的。」

我又在樓下遇到了徐瑤。

她還是那麼漂亮優雅，散發著從容自信的氣質。

「恭喜你。」

我回以微笑：「謝謝。」

「我為你感到高興, 」她笑著說, 「對我們這種底層人，尤其是女性來說, 改變命運最好的方式就是嫁個有錢人。所有人都這樣認為的時候，我不這樣覺得，所以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出國深造。」

「我和江路在一起, 不是因為我配得上他, 是因為我值得。

「齊樂, 你也值得更好的。」

我站在她的面前，不再自卑怯弱，大方吐露我曾經最難以啟齒的疼痛。

「其實上次生日宴上見面我就很嫉妒你。段訓的朋友們尊重你, 他們不會覺得你和江路在一起是為了錢。當時我以為是因為江路護著你, 段訓卻從來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護著我。

「後來我才發現，他們看不起我，是因為我沒有值得他們尊重的地方。他們傲慢, 但我也愚鈍。

「徐瑤，謝謝你。」

我由衷地感謝她，也感謝沒有放棄自己的我。

——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