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5-01-10 14:59:394170

話畢,他看向前殿,目光幽深。


南國地廣,與大宇隔了崇山峻嶺,最罕見的,是交界處有一段天然瘴區,宛若屏障,區隔兩地。


這些年,他輕搖賦稅、休養生息,開邊貿,重往來。


北境之國早已漸漸摸透,偏偏南國猶如隔岸之地,霧裡看花,猜不透、摸不清。


此次南國太子主動入京,處處透著古怪。


心思沉澱,他側頭朝內侍淡淡道:


「宣南國太子及使團入朝觐見。」


7


我站在朝堂之上,與文武重臣分列兩邊,靜靜地看著一道身影從殷紅的牆磚掠過。


遒勁英挺,長身而立,眉眼中,一抹暗色肆意流轉。


一身玄衣,立於堂中,陽光斜照,落在他的眸光眉梢,渾然一體。


南國太子陸濯翎,原來是這樣——


人如冷墨,眸似曜石。


ẗŭ̀⁼宇天成與陸濯翎的目光在半空對峙,審視、觀摩、打量,隨即,同時斂起。


繁冗華麗的寒暄場面,自有禮部官員出面,出乎意料的是,南國使團的群臣言語之精練華美,絲毫不差半分。


寧尚書等人的眉峰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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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看清使團主動展示的南國「賀儀」,目光頓時一驚。


陸濯翎輕描淡寫地指了指盤中的精鐵,語氣平靜:


「聽聞大宇重開邊貿,互市往來。特以此為儀,願兩國邦交長存。」


那精鐵制作工藝之精美,世所罕見。冶鐵之術,著實驚豔。


我抬頭看了一眼宇天成,果然他眼底的冷色更重,然而,面上的笑意卻越發從容:


「貴國重禮,實在是太客氣了。能與南國再結友邦之好,自是佳話。不知貴客可有什麼喜好之物,朕著禮部為殿下安排。」


陸濯翎眉目一斂,忽然側首:


「孤倒確實有一愛好。」


宇天成笑笑、聲音慵懶:


「哦?不知何物?」


陸濯翎緩緩一笑:


「丹青。」


朝中能言善辯的禮部官員們像是瞬間被拔了舌頭的鹌鹑,一個個低頭沉默。


就連其他官員也不著痕跡地紛紛朝我望來。


龍椅上,宇天成臉上的笑一絲絲化去,頃刻間消失得一幹二淨。


陸濯翎卻似乎毫無所覺,依舊聲調徐徐:


「聽聞宋大人書畫一絕,不知能否得丹青一副,以便賞鑑?」


話音落下,陸濯翎的目光毫無遮掩地望向我。


那雙曜石般的雙眸,在陽光下,似笑非笑,繞有深意。


我緩緩一揖,溫和行禮:


「微臣筆墨不過是闲暇之餘,打發時間的俗物,難登大雅之堂。


殿下贈送之精鐵,烈火淬煉,鍛之如鋼,實屬罕見。若是以丹青換之,屬實蒙塵。」


天下皆知,精鐵乃國之重器,甚至某種層面而言,它亦代表軍需。


南國的這位太子送禮,不僅是通商友邦,更是展現國力。


被我婉拒,陸濯翎卻隻是淡淡一笑,「宋大人,果然如傳聞一樣。」


此刻,哪怕不用抬頭,我都感覺到大殿高處,冰冷陰翳的視線。


果然,我微微撇頭,其餘朝臣都露出了晦澀一笑,大抵覺得,我不僅狐媚聖上,現在連南國太子都不放過。


唯有宇天成,他的目光越發森冷......


8


「南國國都與我京城相隔萬裡,太子殿下卻聽說過宋大人?」


宇天成沉鬱的雙眸緊緊盯著陸濯翎,每一個字卻都含著凌冽殺意。


陸濯翎聞言,唇角一彎,不動如風:


「宋大人榮辱不驚,如玉如松。的確當得起宋家風範。」


聞言,我指尖盎然收緊。


宇天成登基後,的確兌現承諾,替「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宋清逸著書立傳,為我宋家揚名立萬。


而「榮辱不驚,如玉如松」,這八個字,正是書中宋家祖訓。


說起來,還是因為宇天成,這句話才傳遍天下。


聽到陸濯翎這樣的回答,兩國朝臣們的表情都恢復了自然,甚至還互相友善地相互恭維起來。


剛剛大殿上,那意味不明的氣氛如同迷霧一般,瞬間消散而開。


宇天成不露喜怒,深深地看我一眼,著禮部安排晚宴等一應事宜,務必要招待得南國使團及太子殿下,賓至如歸。


一句話的功夫,堂中氛圍又恢復成一片花團錦簇。


我抬眉,略帶疑慮。南國這位太子,說話真真假假,應變之快,讓我探不清虛實。


這種落不到實處的感覺,實在有點危險。


然而,陸濯翎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目光,倏然開口:


「宋大人既不願割愛丹青畫作,不知可願賞臉,帶孤領略一番貴朝風貌?」


陪同外朝貴賓遊覽京城,原本該是禮部官員之責,然而,他親口提出來,反倒讓人無法拒絕。


果然,高居龍座的宇天成笑了,眸光漆黑:


「有何不可?宋青雲,你陪南國太子好好逛逛京城。」


我抬頭望向宇天成,半晌,輕輕一笑:


「臣領旨。」


在一眾朝臣們神色各異的目光中,我與陸濯翎邁出大殿,走出皇城,朝京中鬧市而去......


9


京城繁華,酒肆茶社、鱗次栉比,珠寶香料擺滿商鋪,映著夕陽,端是綺麗無限。


使團的人並沒有跟上,這一路,隻我和陸濯翎兩人。


當然,遠處自有錦衣衛遠遠綴著,保證安全。


照理來說,這人性情莫測,我倆第一次獨處本該生疏。


可出了皇宮,陸濯翎再沒有多說一個字。不管我帶他去何處,他似乎都隨遇而安。


但不得不說,便是這滿城繁華璀璨,落在他的面前,竟也不顯得那麼打眼了,反倒襯得他像是隨性消磨,闲庭闊步。


直到月上枝頭,他忽然指了河邊的一家食肆:


「時間不早,我請宋大人用一頓晚飯,也算是答謝你陪我走了半晌?」


我看了一眼天色,禮貌應了。


剛一入食肆,小二殷勤地端了兩杯酒水過來:


「兩位貴客,嘗嘗小店的女兒紅。我家東家閨女今日出嫁,備下薄酒,為每位貴客都送上一杯,沾個喜氣,還望貴客莫嫌棄。」


「女兒紅?」


陸濯翎難得露出饒有興致的神色。


小二見他不像大宇人,熱情解釋道:


「貴客是外地人,有所不知,我們這兒每家每戶若是有女兒,必定在女娃還小的時候,在家中後院老樹旁埋上幾壇女兒紅。


父親愛女,沒事就到老樹旁踩幾腳,踩上幾腳心裡踏實。待到女兒出嫁,挖開泥土,取出酒壇,寓意女兒安康,未來順遂。


東家就這麼一位姑娘,當年埋得酒多,所以讓我取出來給來往貴客都嘗嘗,圖個吉利。」


小二笑容滿面,熱情好客,我呆呆盯著那兩杯女兒紅,神色微微怔楞。


當年,在老宅後院,父親也曾為我埋過三壇。


如今父親仙逝,兄長入土。


至於出嫁,於我似乎也已是遙不可及的事情......


我以為陸濯翎不會接這來路不明的酒,然而待我回神,他竟然已隨手接過,一飲而盡。


眼中漣漪微微一蕩,他將剩下的一杯遞給我:


「確實好酒。」


我望著眼前的杯盞,心底像是被扎了一下,酸中帶澀,但很快接過,直接飲盡。


杯中見底,小二歡歡喜喜地拿走託盤:


「願二位貴客順順遂遂,小人這就去給兩位上幾個咱家招牌菜,稍等。」


食肆裡,多數賓客笑鬧慶賀,歡歡喜喜、熱鬧一片。


於這喧囂中,我松懈下來,與陸濯翎在窗邊一桌落座。


陸濯翎望著窗邊河景,摩挲著茶盞,為我沏了一杯:


「孤聽說過這麼一個人,十三歲流離失所,十五歲以瘦弱之軀、守湖廣、斬叛軍,撥亂反正。


十七歲,沙場徵伐被流矢透穿右臂,十九歲勤王歸京,練就左手丹青、榮冠大宇。」


話音一斷,他目光落在我右手手腕上,忽țüₖ然沉吟不語。


我從筷筒中取出竹筷,用的是右手,遞給他時,指尖微顫:


「傷的是右肩,被流矢射穿。即便用藥,也沒法恢復如初。所以隻能學用左手,丹青凝神,書香遺韻,總算沒有辱了先祖門楣。」


那年偽王叛亂,我帶領全家跟隨宇天成平叛。


局勢混亂,藩王各懷心機。白日在軍營操練,夜晚遇伏,眼看利箭射向宇天成,我想也沒想,就撲身擋住。


箭頭穿過肩胛,卡在骨頭裡的那一瞬,我看到宇天成憂慮瘋狂的臉,心底卻落下一顆大石。


轉瞬,就雙眼一暗,墜入黑暗中。


如今想起來,那時,那麼苦,卻不覺得痛。


眼下,明明已立於高處,卻隻覺得天寒地凍。


小二送來三菜一湯,又暖了壺黃酒。剛要為我們倒酒,被陸濯翎接過酒壺。


等人走了,他輕輕推了杯盞過來:


「如果宋姑娘都會辱沒先祖,這世上,怕是再沒有光耀門楣之人。」


我指尖掐在杯上,聽著他那聲「宋姑娘」,隻覺耳邊轟鳴,倏然抬頭!


10


陸濯翎的目光卻平靜如初,仿佛隨口闲聊。


我緩緩飲了一口黃酒。


黃酒溫婉,溫度剛好,並不濃烈:


「太子好眼力,怎麼看出來的?」


陸濯翎自己也倒了一杯,對著月光,緩緩飲盡:


「宋姑娘的身形,並不難猜。」


的確,十五六歲的時候,還能雌雄莫辯。


可如今,我已二十有五。


身形長開,就算是再瘦弱的男人,到了這個年紀,也漸漸不像女子。


正常世家子,怎麼可能還是我這般的身形?


朝中眾臣多數暗中揣測,我是為了迎合聖上私密喜好,服了秘藥,抑制生長,保持這副纖細身姿,借此邀寵魅亂。


實則,真正沒有人肯用正經腦子,思考一二。


脔臣,幾乎是所有人刻在我腦門上的印痕。


這些,宇天成不會不知道。


隻是,為了留我在身邊,他從來避而不提,我也隨他,隻當外人渾說,與我無關。


「京城繁華,卻似樊籠,南國雖遠,卻能隨心。宋大人,孤還有事,先行一步。」


陸濯翎放下酒杯,轉身離去,眨眼間,身形便沒入空巷。


我擒著酒杯,望向窗邊汴河。


好厲害的人,好靈通的消息。


我在御書房外,說要遷徙南國的話,他竟然全都知道。


那時,他分明還未入宮。


再結合他和使團入城的速度,更覺神鬼莫測。


這樣的人,好久沒遇過了。


唇角一彎,我又自飲自酌了一杯。


不知道為何,這一次,全身都暖了起來,仿佛又有了溫度。


用完酒食,走出食肆,我沿著路邊漫步醒酒。


目光所及,一人站在燈火處,神色冰冷地盯著我,不知已經看了多久。


我朝他低低俯身,玩味一笑。


「陛下,您來晚了。」


11


答應讓我陪同陸濯翎遊覽京城的是你,不放心、尾隨跟蹤的還是你。


我看了一眼河中倒影,覺得,此情此景,當真無聊。


宇天成一把上前攥住我,錦衣衛早已退避三舍:


「你竟然和他一道喝女兒紅!」


女兒紅,不僅是貴客可飲。


相傳,女子嫁入夫家,壇中舀出的頭三碗酒,是分別呈獻給女子婆家的公公、親生父親以及自己的夫君。


夫妻同飲女兒紅,本是當日大喜的最吉象徵。


我朝他點頭:


「確實好酒。」


隻是,那酒不是我的。


我的女兒紅,這輩子怕是隻能埋在地裡,漸行漸遠。


「你在怨朕?」


宇天成氣極反笑,英俊的五官在月影下,鍍上一層冷芒。


我卻搖頭,輕緩而堅定地抽出手心:


「臣今日請辭遷往南國並非氣話,奏折明日就遞。待內閣呈上,還請陛下應允。」


「你在逼朕?」


宇天成眼底的驚慌一閃而逝,隨即死死地扣住我的肩頸:


「義歡的事,朕和你解釋過了,那不過是場局。


朝中眾臣再三上奏,請立寧妃為後。


未免義歡被欺,我和她演出這場戲,你明明知道......」


我哂笑看他一眼:


「我明明知道什麼?


知道陛下封歡兒為後,一是她此生注定無子,沾染不上皇權;


二是我宋家嫡系男丁死絕,無人擅權,絕無外戚之憂?」


宇天成倏然緘默,空氣冷絕。


夜色如水,冰涼刺骨。


半晌,他靜靜盯著我,字字珠璣。


「朕絕不放手。」


我後退一步,緩緩轉身:


「臣,賭你做不到。」


當你把我和幺妹當做棋子,放在局中用來制衡各方的時候,


前塵種種瞬間已死,逝如朝露。


就同陸濯翎所說的一樣,京城萬物,已是樊籠。


我既然松手,便自此隨心,絕不後悔!


12


當晚我回府,見了母親。


既然確定請旨離京,總歸是要提前和闔族說清的。


如今母親是宋家最正經的主事長輩,提前與族中親屬議好行程,才是上策。


母親隻怔怔地望著宮闕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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