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5-01-10 17:31:354308

竹馬是長公主的獨子,不爭不搶,人淡如菊。


有人造謠,說他有龍陽之癖,毀他名聲,他淡淡道:「百口莫辯。」


夜深人靜,他來尋我,泫然欲泣,可憐至極:「我如今聲名狼藉,該如何是好?」


望著他端若月華的美貌,我嘆了口氣:「左右我家敗落了,我不嫌你,你也別嫌我,咱倆湊一對,好好過日子吧。」


龍陽之癖不耽誤飛黃騰達。


他成了大商最年輕的大理寺卿、最被倚重的輔政大臣、爵位最高的郡王、親王,乃至攝政王。


若幹年後,我望著教女兒殺伐之道,教兒子撫琴自娛的容鈺,輕撫三度隆起的小腹,後槽牙來回磨。


人淡如菊?不爭不搶?


分明是瘋批美人!陰鸷狂徒!


1


洞房前,我是完璧。


洞房後,我不是了。


這不對啊!


「……容鈺,容鈺……」


我抓著他的肩膀,一聲聲含糊不清地喊他。


一夜承歡,起起伏伏,直到快天亮,才真正闔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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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時,天光明亮。


清涼的觸碰在臉頰上遊離,撫摸下颌肌膚,指尖滑向鎖骨,尚不知足,還想更下……


我倏地睜開眼,一把抓住那根手指,眼前是容鈺端若月華的清絕容顏。


「你不是有龍陽之癖嗎!」我咬牙質問。


昨夜把酒言歡時,我還安慰他,說沒事,不就是龍陽之癖嗎,喜歡男人又不犯法,我也不嫌棄你,咱倆成了親,隻當兄弟處,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強……


他那時分明是笑意淺淺,溫聲細語地誇我,說「你人真好」。


一邊哄著,一邊勸酒。


然而,不知何時起,酒從杯中被他含在了口中。


我醉得迷迷糊糊,被他喂得滿嘴酒香……


「龍陽之癖,隻是造謠。」


容鈺一根手指被我攥著,指尖在我掌心裡輕刮:「我是名聲不行,不是旁的不行。」


他說完,不顧我瞪大的眼,起身在我額心吻了一下:「晨安,佑佑。」


2


我的小眼神從鏡中偷窺容鈺。


容鈺已換了身水色華服,廣袖翩翩,鮫紗層疊,漆黑的發半束半披,玉冠飄帶。


他的臉……


怎麼說呢?


就這張臉,真是人能長出來的?人能長成這樣?女娲娘娘是按自己的臉,抑或,是按天上神仙的臉給容鈺捏的吧。


「緊嗎?」容鈺輕聲開口問。


「嗯?」我眨眨眼,反應過來:「哦,不緊,正好。」


容鈺含笑,用紅金交織的絲帶,綁縛起我一頭高馬尾。


新婚第一日,是該畫眉的,但我不上妝,他便改了替我束發。


「我已十二年未曾碰過你的頭發了。」容鈺說。


「我離京這麼久啦?」我頓覺意外。


我與容鈺是自小玩在一處的青梅竹馬。


原本是門對門的,他家是長公主府,我家是薛國公府。


後來我家敗落了,門上的匾額從國公府,變成伯公府,又變成侯公府……最後直接沒了匾額,也沒了府邸。


一大家子,死的死,散的散。


我自幼習武,八歲那年,自己做主,去給別家的小姐當護身。


小姐離京去外祖家,我也跟著一塊走了,這一走,便是十二年。


我算是個可憐人,容鈺也不遑多讓。


他的母親是長公主,但長公主至今未婚,容鈺是眾所周知的私生子。


長公主常年住在宮裡,並不回府,我甚至不曾見過,容鈺也不得她重視。


如今我與他成了親,要進宮去拜見他母親。


我很興奮!


不是因為要見長公主,是因為要見大公主。


長公主是皇帝的妹妹,大公主是皇帝的女兒,差著輩兒呢!


3


「真能見到大公主嗎?」「大公主長什麼樣?」「大公主是不是比你還好看?」


馬車裡,我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我幼時,家中雖鼎盛,卻沒機會見大公主。


容鈺眼中意味不明:「你對她這般在意?」


我鄭重其事地對他說:「大公主是我這一生裡最最敬重的人!」


「……哦?」容鈺那兩排鳳鳥翎羽似的眼睫低了低。


我說的可是大實話。


當今陛下子息稀薄,膝下唯有一女,按帝王繼承培養。


她求開私塾女學,主張科舉不分男女。


到了今年,連武舉也允許女子來考了。


「若是中了,便能與男子一樣,有所作為。」我滿眼興奮,摩拳擦掌,「我家小姐考文榜,她鼓勵我去考武榜,若中了,我們兩個將來都要為大公主效力!」


「你家小姐,便是對你第二重要的人了?」容鈺問。


「是呀!」我不假思索地點頭。


「那,」容鈺將臉抵過來,在我耳邊輕輕換氣,「我呢?」


我眨眨眼,慢半拍道:「你,你自然,也是重要的……嘶!」


耳朵根被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容鈺咬完不算,整個人壓了過來。


「我原以為,你是為我才回來,卻不是這般……佑佑,你眼中可有我,嗯?可有我……」


「容鈺,別……你別扯……別扯衣領,有你有你有你真的有你……容鈺唔——」


我是有武功的,又是在馬車裡,哪容得下他這般不管不顧,放浪形骸。


當下起身,將人摁在車壁上,喘著氣警告他:「青天白日的,你再敢亂來,我不客氣了!」


習武之人的威壓下,柔弱得跟朵嬌花似的容鈺,如何能承受。


他果然不說話了。


隻伸出一點粉色舌尖,低下頭迅速舔了一下我的手背。


我臉上騰地一紅。


就在此時,車簾被掀開,一道清亮笑聲響起:


「表弟,弟妹,你們來——呃……」


我與馬車外的明麗女子面面相覷,心跳滾滾:表弟,弟妹,她該不會是……


容鈺不慌不忙地拉好我散開的衣襟,而後,扭頭看向她:


「失禮了,殿下。」


一瞬間,我腦中仿佛驚起了五雷轟頂般的巨響。


4


完了。


全完了。


我萬萬沒想到,自己會以這樣的模樣,見到平生最重要的人。


「時辰倒還早,也不是很急,要不,你們再……繞著宮城轉幾轉?」她提議。


「新婚燕爾,難免肆意,殿下見笑。」容鈺溫聲回應。


我沒有容鈺這般氣定神闲,此刻已是無地自容,尷尬羞恥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容鈺拉著我的手,走出幾步後,我忽然甩開他,扭頭朝身後跑。


一氣兒跑到大公主面前,有些結巴,但鼓起勇氣說:


「臣女,不,草民……是今科武榜的舉子!我家小姐是文榜的舉子!幸而有公主,否則,世間女子,永無出頭之日,我們若能登榜,定將報效公主!」


我這般貿然衝動,實在過於幼稚可笑。


大公主卻不以為意,隻詫異張眸:「你要考武榜?你會武?」


她上下打量我,嘆道:「我以為開了武榜,至少要十年八年,才能有女子練武成材呢。」


她說完,朝我笑彎彎了雙眸:「習武不易,你定要好好考,考個武狀元,給世間女子做個表率。」


5


得大公主幾句激勵,比吃十斤豬肘子還高興。


這股高興勁兒,一直持續到去見長公主。


吃了個閉門羹。


長公主對我與容鈺,避而不見,隻差內侍來敷衍了句,便讓我們出宮回府。


回府的馬車上,我忍了又忍,沒忍住。


「容鈺,你放心,我會待你好的!」我斬釘截鐵地說。


「嗯?」容鈺笑著看向我。


我握住他的手,定定看向他:「無論如何,你是長公主的獨子,不似我,全家被貶為平民,你與我,其實並不般配。」


我心裡清楚,若不是那場流言蜚語,如何能配得上容鈺。


「但是,」我滿眼是他,真摯地掏心掏肺,「你我既已婚配,我定會考上武狀元,旁的勳貴子弟有的,也讓你有,斷會不叫你後悔!」


容鈺垂眸:「倘若,你飛黃騰達,不要我了怎麼辦?」


「那不會。」我拍胸脯保證,「我就不是那樣的人!」


「既如此,你發個誓吧。」


容鈺清凌凌的眼眸幽色浮動,柔聲若棉絮一般:「若有朝一日,你棄我離我,天下紅顏枯骨,世間山河崩毀,乾坤社稷倒懸,萬萬生靈俱滅。」


我人都聽傻了。


我倆的愛恨情仇,拿人家紅顏山河、社稷生靈起誓,問過人家同意了嗎?


這誓我可不發!


礙於容鈺那黯淡失落的模樣,我改發了另一則誓言。


倘若我負心薄情,便叫我武功盡失,四肢盡斷……諸如此類的話。


容鈺還算滿意。


他滿意了,更是容光煥發,絕色傾城。


我盯著他的臉,隻覺得心口怦怦直跳。


十二年了,桃溪竹林的小郎君,終究成了我的夫君。


6


我每日晨起習武,備戰科舉,晚間床笫之間,翻來覆去。


也……算是幸福吧。


若容鈺能少些索求,我也能把「算」字摘走。


原本一切順風順水,不想在科考前幾天,小姐的丫鬟秋兒找上門來。


「佑姐姐!」她抓著我大哭道,「今早有人闖進別院,將小姐帶走了!」


我大驚失色,誰這麼大膽子,敢闖榮南侯府的別院。


一般人是闖不了的,但皇帝的親侄子,昭王世子是例外。


昭王世子容戾,是上京城中出了名的惡棍,酒色財氣,吃喝嫖賭,樣樣俱全。


容鈺出門去了,我等不及他,硬闖世子府,一掌碎了四扇八開的門。


衝進去的瞬間,眼前一幕直衝入眼!


遍地秋香色絲紗,一條條,一塊塊,是被硬生生從衣裳暴力撕下的。


我自小護著的小姐,榮南侯府家的千金,此刻隻有褻褲是完好的。


壓在她身上,扯著寸縷小衣的男人,養得肥頭圓肚,生得滿臉橫肉。


見我進來,立刻驚怒:「你是誰……啊!」


伴隨他慘叫聲的,是一道銀光。


我手中短刃,已直直飛出,擦著他的發冠,射入床內。


發冠斷裂,他披頭散發,嘴唇直顫,一副嚇傻了的模樣。


我一腳踢開他,拉起小姐,她凝脂般的肌膚滿是紅痕指印。


「佑佑,」小姐花容凋零,但眉眼依舊清睿,「你來了。」


「我來晚了。」我嫌棄滿床綾羅,脫了披風,裹住她的身體。


被我打退的護衛闖了進來,烏泱泱的一群人。


許是有人撐腰,容戾終於回過神來,哆哆嗦嗦指著我道:「好大的膽子……」


「你才是好大的膽子!」我倏地站起身,怒目看他,「青天白日,闖府擄人,欲圖不軌,就算你是親王世子,也不能枉顧國法!」


「天下是容家的天下,我容戾就是國法!」容戾指著我,厲聲道,「來人,拿下她!」


那群護衛被我教訓過,不敢貿然上前,磨磨蹭蹭地小步挪著,我拔出短刃,橫刀身前。


正在氣氛緊張,千鈞一發之際,一聲淺笑輕輕響起:


「我成婚時,世子未曾來賀,原來是將重頭戲,留在了今日啊……」


容鈺春風化雪,輕描淡寫間,解了刀劍相向。


吵也吵完了,打也打完了,這會兒才開始講道理。


「榮南侯的兒子欠了我五千兩銀子,榮南候拿她抵債,說她與人不同,能過目不忘,我若納了她回來,生出的孩子便能與她一樣聰慧。」


小姐的臉色霎時蒼白一片。


她自有聰慧,心志高遠,卻原來在父兄眼中,依舊是個有價碼,能買賣的玩意兒。


「五千兩,我還你。」我憤憤看向容戾。


說完這話,我抿了抿唇,依舊堅定道:「我此刻沒有那麼多,但我給你畫押,就算沿街賣藝,我也還你。」


容戾一時無言,看向容鈺。


容鈺彎唇:「區區五千兩,何必認真?」


我在榮南侯府時,月錢一兩,小姐的月錢也不過十兩,五千兩於我們而言,堪比天價。


「我與你定情的香囊,」容鈺輕聲耳語,「你拆開看看。」


成親時太匆忙,信物也準備得潦草,我送了他一條粗布發帶,他送了我一個錦繡香囊。


我不解地扯下腰間香囊,在他含笑的注視下,拆開拉繩,從裡頭倒出了一小捧「心」。


其中一片,在邊緣露出了銀票的字樣來。


我火速拆開,頓時瞪大了眼。


「……一,一,一萬……」


「十九萬九千九百兩。」容鈺笑著說,「是我的聘金。」


7


回府的馬車上。


容鈺輕捏著我的手當玩樂,我卻覺得如坐針毡。


「你怎麼不告訴我,那香囊裡裝的是銀票?」


「告訴你,你會收嗎?」容鈺抬眸敢問。


必然不會!


二十萬兩娶媳婦兒,還搭送個天仙美人,這大餡餅砸下來,換誰誰敢要啊?


見我猛猛搖頭,容鈺眼神有些悵然:「我早知道,你待我生分,不當我是心內人,不曾心悅我,不肯要我的錢,更不可能為我去賣藝,這怕是早早晚晚,要變心了吧。」


「不不不,我當你是內人……」


我一急,察覺不對:「不是!是心內人!我不喜歡你喜歡誰啊,我都快喜歡死你了!」


「當真?」容鈺睨我。


「真的!我不是都對你發過誓了嗎?」


「你再說一遍誓言給我聽。」


我:「……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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