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2025-01-13 14:39:223426

  程翰大概是收到了匯款,很快回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程亦川噼裡啪啦埋頭打字:“這不是前一陣雪杖斷了,才讓你新買了一套嗎?這麼快就要新的了,怕你說我是敗家子,打算和我媽拋棄我。”


  程翰氣笑了,可這些年來,他對程亦川在這方面的需求向來是百依百順的,很快就打電話尋遠在德國的朋友去聯絡滑雪設備了。


  “等著吧,過幾天就給你弄回來。”


  程亦川:“您真是我的好父親。爸爸我愛您。”


  程翰:“………………”


  對程亦川來說,今日喜事有倆,一是再破紀錄,二是他想出了一個辦法,也許可以幫到魏光嚴。


  像他這樣的紅領巾,時常做好事,可沒處炫耀就有點不開心了。


  程亦川側頭悄悄瞄了眼魏光嚴,躡手躡腳又拿起手機,點開了微信,指尖還在滑動時,一旁就傳來詢問聲:“你在幹嘛?”


  程亦川:“……”


  他一回頭,就看見前一秒還在沉睡的魏光嚴,這一秒已經醒了過來,虎視眈眈盯著他。


  “你不是在睡覺嗎???”


  “我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喚醒,冥冥之中嗅到了非同尋常的味道。”


  “什麼味道?”


  魏光嚴湊近了,作勢聞了聞,抬頭一本正經地說:“狗的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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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亦川面無表情收起手機,斷絕了給宋詩意發信息的念頭。


  說好了不聯絡,誰聯絡誰是狗。


  這樣的僵局沒有維持多久,因為晚上九點,他收到了宋詩意主動發來的信息,兩張圖片:一張圖是工資卡,一張是工資到賬的短信截圖。


  “第一筆工資到賬了!!!!!!!!!!”


  她拿了八千塊錢,歡喜的勁頭隔著手機都顯露無疑,畢竟深得他善用感嘆號的精髓,青出於藍。


  程亦川正坐在書桌前看英文小說,見了短信,笑成了一朵狗尾巴花,很快回復:“所以要開始還債了嗎?”


  消息還沒發出去,他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咳嗽。


  回頭,魏光嚴叼著隻中性筆,下巴朝他手裡一努:“和誰聊這麼開心啊?”


  “………………”


  程亦川怒刪信息,言簡意赅回復了一個字:“哦。”


  抬頭,他為自己爭辯:“我是說了不主動聯絡,但大家都是老隊友,她先給我發了信息,普通朋友也要回信息啊。”


  魏光嚴一臉同情望著他,看破不說破,隻點了點頭:“哦。”


  這叫自作孽,不可活。


  那之後的日子裡,仿佛為了證明自己對她沒有非分之想,程亦川一邊與丁俊亞較勁,一邊與自己較勁。他的日常成了遏制住罪惡的雙手,不讓它們忍不住掏出手機來與宋詩意聯絡。


  活了二十年,他從小到大隻愛過自己,永遠以自我為中心。因為家境富裕,未曾受到過半點挫折,所以他有闲暇去關心他人,也有能力去幫扶弱小。他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買貓糧狗糧喂小區裡的流浪動物,見到乞討的殘疾人也會毫不吝惜地伸出援手,他以為自己對宋詩意也是一樣。


  那是先天的熱心腸使然,也是為了回報她對自己的關心和照顧。


  隻是程亦川在日常煩躁的同時,開始反省自我,是不是對她的關注與回報過多,多到習慣使然,乃至於一天不去問候幾句就渾身不舒服。


  他在迷茫與焦躁裡,開始學會了長籲短嘆。


  *


  程亦川突如其來的不聯絡,令宋詩意很是納悶。


  以往的日常騷擾忽然之間消失了,沒有了小學生似的抱怨吐槽,也沒有了孩子氣的得意炫耀,甚至,亞布力是風是雨、是晴是雪,在她的生命裡都徹底失去了痕跡。


  前一個多月裡都有程亦川的天氣預報,那裡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而如今,終於了無痕跡。


  一直以來都是被動接受他的騷擾,如今他不騷擾了,宋詩意莫名其妙,竟也開始主動聯系他。


  “今天的程亦川沒有得到食堂阿姨的特別關照嗎?”她學著他的語氣,生動活潑地發去問候。


  卻隻得到一句:“沒有。”


  埋頭於表格和文件堆裡,她在中午時分得空休息,捧著盒飯上了三十樓,盤腿坐在天臺上吃飯。


  手機就在一旁,她拆開筷子前,給程亦川發去天臺一幕。


  照片上是一片種滿植物的空地,和屬於北京的三十層高的灰白天空,畫面中央是她鋪在地上的報紙,和報紙上的盒飯。


  “可能是我長得醜,我點的青椒肉絲,外賣小哥隻送來素炒青椒絲。”


  末尾跟了個哭唧唧的小人,同樣是來自於他的表情包。


  她一個人坐在冷風裡吃飯,逃避著來自辦公間裡的壓抑與沉悶,不時看看一旁的手機。吃到一半時,屏幕亮了,新的微信湧入。


  她急忙放下筷子,又把盒飯也擱在報紙上,匆匆忙忙拿起手機。


  對話框裡隻有一句:“吃飯不要玩手機。”


  宋詩意怔怔地看著那行字,忽然有些懷疑,懷疑手機那邊不是程亦川本人。如果是他,他一定不會這樣回答。


  他那麼幼稚,那麼話嘮,一定會說:“知道自己長得醜,還算有點自知之明。”


  然後不等她回答,就立馬再接一句:“要是我在就不一樣了。下次點餐時,先把我的照片發給商家,保證你會收到滿滿愛意。”


  可是她在冷風裡對著屏幕發呆良久,也再沒有收到新的信息。


  往上拉,她才驚覺這幾日都是她在主動找他。而他的回答總是那樣言簡意赅,仿佛每一個字都在宣告著,他要結束這場對話。


  宋詩意慢慢地放下手機,去捧那碗已經涼了的飯。


  沒有肉的青椒很難吃,變硬的米飯也再難入口。她胡亂扒了兩口,又放下了。


  不吃也罷。


  天臺上沒有了往日的闲暇,逃避不了生活帶來的苦悶。她收拾好殘羹剩飯,又一次扎進了格子間裡。


  偶爾會下意識看一眼手機,總覺得仿佛下一秒它就會重新亮起,湧入一些可笑又沒營養的日常。


  可是沒有。


  再也沒有了。


  下班高峰期,她站在擁擠的地鐵車廂裡,被各式各樣的人擠成了肉餅。可她隻能隨波逐流,思緒飄去了很遠的地方。


  很奇怪,不是嗎?她很多年沒有和誰走得近了,除去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陸小雙,她已經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很久了。哪怕重新歸隊,也住在單人間裡,和誰都好,和誰也都沒有特別好。


  程亦川是什麼時候闖進來的?


  她皺起眉頭,發現等她意識到這個事實的時候,那個罪魁禍首卻自行先走了。


  那個聖誕節仿佛是場夢,笑得燦爛又張揚的少年千裡迢迢抱著巧克力來找她,說不為蹭飯,就為了一句聖誕快樂。


  幾天時間,光陰仿佛一把鋒利的匕首,斬斷了過往。


  宋詩意在夜裡翻來覆去,心神不定,終於還是拿出了手機,在對話框裡一字一句問:“程亦川,出什麼事了嗎?”


  收到回復:“沒事。”


  她看了半天,皺眉,直接從聯系人裡找到了魏光嚴,問:“這幾天程亦川怎麼了?”


  魏光嚴突然收到消息,嚇一跳,從床上噌的一下坐起來。


  對床的人動了動,很顯然延續了這幾天心情欠佳的狀態,陰沉著臉掃他一眼:“你抽風?”


  魏光嚴頓了頓,心道是不是這廝偷偷當狗了,便小心翼翼問宋詩意:“師姐何出此言?”


  宋詩意:“沒,看他這幾天沉默得反常,都不來騷擾我了,覺得奇怪。”


  魏光嚴樂了,嘿,這小子還真穩得住呢?


  他想了想,告訴宋詩意說:“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他前幾天又破紀錄了,教練們都很上心,讓他集中注意力,這幾年好好加油,爭取早點拿到世界賽的資格。”


  宋詩意懂了。


  程亦川開竅了,知道孰輕孰重,精力該放在哪裡了。


  她笑笑,回復:“好,讓他好好努力。”


  扔下手機,她一個人躺在寂寞的夜裡,閉眼迎接下一個天亮。天亮後,沒有了來自亞布力的隻言片語,也沒人會給她發來那一片晴空萬裡、皑皑雪山了。


  她翻了個身,蜷縮在被窩裡,忽然覺得心髒一陣緊縮,像是被無形的手攥住,有些氣悶。


  高興點吧,宋詩意。她對自己說。從遇見他的那一天起,就知道他天賦過人,不止他自己,身邊所有人都對他抱有厚望。


  讓他心無旁騖地衝吧。


  她笑了笑,喃喃說了句,加油啊,程亦川。


  格子間留給我,那漫山白雪、燦爛霞光,都要替我見證你的輝煌。


第51章 第五十一個吻


  這一年的最後一天,國家隊依然沒有放假,跨年歸跨年,訓練歸訓練,教練們嚴格奉行丁是丁、卯是卯的一貫政策。


  夜裡回到宿舍,無數微信與短信湧入手機。


  標示著未讀的紅色數字不斷增加,程亦川卻一條也沒點開,俗氣的新年祝福、各個群裡轉發的節日套話,對他來說連看一眼的欲望都談不上。


  他隻是定定地看著某個頭像,內心像有貓爪在撓。


  連日以來的不聯絡,換來她的一聲問詢,而在那之後,手機另一邊的人就仿佛人間蒸發一般,杳無音信。


  程亦川百無聊賴地呈大字形攤在床上,閉眼哀嘆。


  這算什麼呢?自作孽,不可活。


  為了證明他心裡沒有小九九,積極向上、單純健康,想說的話就得全部憋在肚子裡。程亦川翻來覆去地吐氣,最終還是沒忍住,對自己說:那就發句新年祝福吧。


  很簡短,一點也不會讓人誤會的那種。


  鑑於魏光嚴一直在旁邊觀察,他還此地無銀三百兩,先是從群裡復制來了祝福信息,然後挨個發給薛同、陳曉春,最後是魏光嚴。


  魏光嚴抬頭:“幹嘛啊你,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用得著發微信?”


  程亦川說:“群發的,生活需要儀式感。”


  “嗤。”


  “我給微信上每個人都發了。”他著重強調了一遍。


  魏光嚴翹著二郎腿似笑非笑:“知道了,不是特地給師姐發的,是順便。”


  “對,就是順便。”


  程亦川鎮定低頭,把消息復制粘貼到與宋詩意的聊天界面,按下了發送。


  距離他們上一次對話已過去整整兩天,她沒有再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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