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頂著湿漉漉的頭發,劉海還貼在額頭上,漆黑漂亮的眼珠子衝她一瞪,滿是怒火。
起伏的胸膛令胸肌更加顯眼。
小腹是紋理分明的線條感,整整齊齊。
……無比鮮活的一具肉體。
宋詩意被他莫名其妙的怒氣嚇一跳,下意識指指他的胸:“你露點了。”
程亦川惱羞成怒,把胸一挺:“露了又怎麼樣?你就說吧,我到底哪點比他差了?”
都是一個腦袋兩隻手,當誰沒肌肉?
程亦川從小到大引以為榮的不隻是滑雪技巧,他從牙牙學語起就被叔叔阿姨們誇贊模樣生的好,後來長大了,更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女生們青睞有加的對象。
怎麼擱宋詩意這兒,就好像成了個乳臭未幹、毫無男性魅力的小男生?
宋詩意撲哧一聲笑出來,“行行行,你不差,你身材好的很,誰都不如你。”
她當打發稚童一般,去陽臺上拿衣架來,讓他晾衣服。
程亦川有氣無處發,隻恨恨地咬牙切齒,好你個丁俊亞,趁人不備露肉是吧?還打算用肉體吸引別人的注意,真是陰險狡詐,卑鄙無恥!
他氣勢洶洶把衣服掛上,另一邊,宋詩意找了件放在陸小雙家的夏天的睡衣。
“這件挺寬松的,之前我放小雙這兒的背心,要不你先湊合穿?”
程亦川眼睛一眯,下巴高抬:“不穿。”
宋詩意一頓,還以為他的潔癖上頭了,“喲,你還嫌棄我?不穿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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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川沒吭聲,瞪著眼珠子看著她,心道,他都能在你面前什麼都不穿,我穿什麼?
怎麼,當誰不會露肉?
看不起誰啊,當誰身材拿不出手嗎!!!
於是露肉的程亦川頂著鮮活的肉體在屋子裡晃蕩了一整晚,晃得宋詩意頭暈眼花。
秉承運動員的良好作息,兩人早早躺下。一個在閣樓上,一個在下鋪。
開放式的loft,上面的人翻個身,下面的也能察覺到。躺了一會兒,宋詩意低聲說了句:“別動了,程亦川。”
上面的人一頓:“我吵著你了?”
“咯吱咯吱,跟老鼠似的。”
程亦川嘟囔:“這床也太硬了。”
“將就睡一晚吧。基地的床也沒軟到哪兒去,你是怎麼睡著的?”
“我到隊裡第二天,網上買了張席夢思。”聽語氣他還挺得意。
“……”她早該猜到。
既然睡不著,那就說說話。
隔著塊樓板,宋詩意為他千裡迢迢趕來北京致謝,雖說這聲謝謝來得遲了些,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
程亦川說:“謝謝這種話,留到將來再說吧。”
“哪個將來?”
“你的腿完全康復,重新站在亞布力的那個將來。”
宋詩意一頓,沒想到他又提了一遍。下午是她失態了,被生活磋磨得千瘡百孔,又被現實打得萬念俱焚,他問什麼她就答了什麼,後來想想,不免好笑。這世界上沒那麼多如果,如果腿能康復,如果有機會重頭來過,如果……
她自己也知道,這腿是沒法好起來了。
孫健平當初找遍了隊裡能用的資源,把她從國內送去香港,最終也還是沒能完全治好,程亦川的話不過是安慰她罷了。
她好笑:“你還上癮了?安慰的話,說一次就夠了。”
上面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那家伙爬了起來,從床邊的欄杆上探了個腦袋出來,“誰安慰你了?我是認真的。”
宋詩意躺在床上,與那個腦袋對視著,他的眼神裡有一種執拗的光彩,令她一愣。
認真的?
那人趴在床邊,問她:“知道TomGilbert嗎?”
名字似乎有點耳熟,但她搖了搖頭。
“那澳大利亞的跳臺滑雪運動員Ashley呢?”
“廢話。”練滑雪的誰不知道?
樓上的人露出小白牙,燦爛一笑:“知道就好。Gilbert當年是她的康復醫生,她受的傷比你嚴重多了,最後都照樣拿了冬奧會冠軍。你這點小傷小痛的,不在話下。”
宋詩意錯愕地望著他:“你是讓我去找他?”
可她上哪兒找去?
程亦川一臉神氣地伸出手指頭,搖了搖,“Nonono,我程亦川一向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人我已經替你聯絡好了,就等你上門。”
他把Gilbert對她的病情評估說了一遍,明明是孩子氣地趴在床邊的模樣,說話的樣子卻很專注。她從不知道他對她的腿傷竟知道得如此詳盡,也沒想到那句讓她重頭來過並非戲言。
宋詩意怔怔地看著半空中的腦袋和那仿佛永遠喋喋不休的嘴,半晌才開口:“你什麼時候找的他?”
“那晚你帶我去吃涮羊肉的時候。”
“怎麼找到的?”
她不是傻子,那樣一個隻在新聞報紙上出現過的外國康復醫生,找起來有多費勁,又要走多少彎路?可程亦川竟隻字不提,就這麼憑空替她抓來了救命稻草。
按照程亦川的性子,本該得意洋洋說一說自己是怎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讓遠在歐洲的程翰動用了多麼大的人脈,才終於找到Gilbert,並順利說服他接下宋詩意的案例。可他在半空中俯視著躺在床上的人,張了張嘴,最終省去了那說不清的勞苦功高。
她披散著頭發睡在枕頭上,素淨纖細,黑發像朵盛開的花,越發襯得她面容蒼白。
沒有了高山白雪,宋詩意就隻是普普通通的姑娘,二十五歲,也會哭泣,也有脆弱的靈魂。旁人一生中中能夠受到的挫折,她也毫不例外要一一走過。
程亦川俯瞰著她,收起了神氣,收起了得意。
他低聲說:“信息時代,找一找,總能找到。”
那並不是什麼關鍵所在,關鍵的是——
“宋詩意,你會好起來的。”
重新踏上雪山,回到亞布力,曾經的輝煌,曾經的驕傲,統統會回來。他不願看她這樣柔弱地向生活臣服,她就該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姑娘,似笑非笑的捧著手心裡他的籤名,甩甩馬尾,說他還嫩得很。
像是在勸慰她,又像是在勸慰自己,程亦川的聲音像是希臘神話裡的阿波羅,能夠預言未來。
他說:“要拿冠軍的不止是我,還有我們前世界亞軍。”
他笑出一口小白牙,懶洋洋地說:“我等你啊,師姐。”
良久,他聽見下方的人嘆了口氣:“程亦川,這筆債,我可能還不起。”
是金錢,也是人情。
他翻身躺在床上,說:“我才不要你還。我程亦川一向做好事不留名——”
“你就叫我紅領巾。”剩下的話,她喃喃出口,和他低聲應和。
笑的同時,眼眶有些熱。
她問:“程亦川,你是天使嗎?”
樓上傳來他洋洋得意的笑:“現在知道我好了吧?再給你一次機會,說,我和丁俊亞誰的身材好?”
宋詩意低聲笑起來,片刻後,存心說:“丁俊亞。”
樓上的笑聲沒有了,下一秒,那隻腦袋又一次探了出來,帶著憤怒的表情:“你說什麼?有膽再說一遍?!”
樓下的人終於沒忍住,放聲大笑起來。
第56章 第五十六個吻
是夜,對未來充滿希望的程亦川很快進入夢裡,哪怕環境不夠舒適,舒暢的心情也足以克服。
但宋詩意不一樣,她在希望乍現的這一刻,思索得更長遠了。
TomGilbert於她而言,固然是根救命稻草,也許很多受傷的運動員一生都難以抓住,而她卻有望得到他的幫助。但難的是,醫生人在冰島,她家境不好就算了,上哪兒去湊出這筆錢來?
巧的是,次日她頂著大大的黑眼圈起來後,就接到了孫健平的電話。
他說:“我替你申請過了,今年有新政策,國家對因傷病退役的運動員有補助,你把卡號發過來,開戶信息和身份證一起填給我。估計下個月就開始到賬,大概一個月能有三千塊。”
她愣了愣。
孫健平又說:“另外你退役了,我跟隊裡也申請了一下,上面說意思意思,給你兩萬的撫恤金。你知道姓李的一向摳門兒,錢不算多,但聊勝於無。”
師徒倆聊了聊近況,結束了通話。
宋詩意心下一動,回頭就看見程亦川洗漱完畢,站在廁所門口抱臂而立,似笑非笑的樣子。
她揚揚手機,“是你跟孫教說的?”
“怎麼什麼都往我頭上栽?”
“真當我是傻子?世界上哪有這麼湊巧的事?”
程亦川笑著舉手:“行吧,就算是我說的。但我隻說了我替你聯系上TimGilbert了,別的事可跟我沒關系,你要謝就謝孫教練。”
宋詩意側頭,窗外天光大亮,一夜寒雪為胡同裹上銀裝。她竟不知自己何德何能,遇上這樣傾囊相助的一群人。
“要是我恢復不了,沒法重拾輝煌,你們會失望嗎?”
程亦川笑了,斜眼看她:“問答題——勇攀高峰一詞裡,重點是什麼?”
“高峰?”
“錯。”少年眉眼微抬,目光明亮,“是勇。”
“……”
“隻要你有勇氣去重頭來過,不論結果如何,都足夠大家欣慰了。”他笑意漸濃,打了個呵欠,“再說了,再差又能差到哪裡去?你現在已經在人生的最低谷,不會比這個更差了。”
宋詩意失笑。
“我怎麼覺得你是在埋汰我?”
*
程亦川的北京之行又一次匆匆落幕,這回不是趕時間歸隊了,而是春節就要來了。
兩天時間裡,宋詩意冒著風雪帶他遊故宮,逛頤和園,偶爾扮演著業餘導遊的角色,講講北京的歷史野史。隻可惜走在頤和園裡,她還能扯到小學課本上的火燒頤和園。
“等一下,不是火燒圓明園嗎?”
宋詩意一頓,強行圓場,“你想啊,八國聯軍圓明園都燒了,還能不順便來頤和園也燒一燒?”
“我怎麼記得是英法聯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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