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少爺的死士。
少爺卻讓我做他的影衛,連沐浴更衣都要跟著的那種。
我不好意思地撓頭:「這多不好啊。」
隻見少爺眉頭輕挑,語氣淡淡:「你看你師兄洗澡的時候,可沒半句不好。」
可師兄背上文著武功秘笈,你身上白花花的也沒啥看頭啊。
1.
我的少爺,是暗潮閣的主子。
據說他那雙嬌嫩白凈的手曾屠盡殺害了老閣主的十羅門。
他是十二歲便闖過暗潮閣生死道的天縱奇才。
所以給少爺當死士,我與有榮焉。為少爺而死,我心甘情願。
然而,少爺卻點我做他的影衛。
起因不過是因為我跟蹤大師兄上茅房的時候被他逮到。
少爺蹙著眉頭問我:「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個女子?」
這跟我是女子有什麼關系?
我不過是想偷學大師兄的傳家絕學一招半式,所以才時時跟在他身後。可大師兄壓根兒不在人前練功,我懷疑他是偷偷躲在茅廁裏比畫。
但這話不能跟少爺說,他要是告訴大師兄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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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說:「大師兄前段日子出任務傷了腿,我怕他蹲不住茅坑掉下去。」
少爺勾著薄唇,皮笑肉不笑:「看來近日你輕功有所大成,跟了鳴風這麼久他都沒有察覺。很好,明日便跟著我做影衛吧。」
2.
做少爺的影衛,我是不大樂意的。
因為死士好歹還能休沐,影衛可是全天候待命的。
還有一點就是,死士經常接外派的活兒,若是殺人麻利些,便能擠出時間去花滿樓吃桌好的。
而影衛日日圍著少爺轉,天底下敢打他主意的人都被他殺了個盡,這活兒太安穩,沒勁。
但少爺是暗潮閣的主子,暗潮閣所有人都聽命於少爺。少爺讓我三更死,我必然不能五更活。更別提,隻是給少爺做影衛。
但有些事情,還是能爭一爭的。
比如少爺沐浴更衣時,我便自覺地躲了出去。
如少爺所言,我是女子,很多事情上多有不便。
但少爺卻罰我跪了。
他披著半幹的長發坐在椅子上,微敞著內衫,露出的脖頸兒還泛著剛出浴的紅。
冷清的白皮,泛起微醺的粉紅,像朵初綻的水芙蓉。
我用我視力極好的眼睛匆匆瞄上一眼,便低頭跪了下去。
少爺冷清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抬頭。」
我聽令抬頭,光明正大地看起他來。
當然,我不能直視少爺的眼睛,那是大不敬的。
於是,我的目光隻好在少爺好看的脖頸和結實的胸膛間來回遊移。
少爺輕咳一聲,換了下坐姿,哪知衣衫敞得更開了。
「錯在哪兒?」
我跪得筆直,答得響亮:「我不該在少爺沐浴期間躲在房頂吃燒雞,還吃得格外專注,以至於少爺出浴後沒有第一時間出現在少爺面前。」
少爺扶額嘆氣,無力地閉了閉眼:「你居然還吃了隻燒雞。」
啊,原來不是燒雞的事?
我皺眉努力回想:「可我也沒喝酒啊……」
一隻價值連城的玉骨杯碎在我身後。
「你錯在沒有時刻守在我身邊,失了影衛的職責。」
影衛影衛,如影隨形,時時守衛。
我小聲爭辯:「可是少爺您在沐浴,我在跟前盯著,總不太好吧……」
隻見少爺眉頭輕挑,語氣淡淡:「你看你師兄洗澡的時候,可沒半句不好。」
可鳴風師兄背上文著武功秘笈,你身上白花花的也沒啥看頭啊。
唉,要不是師兄他那傳家絕學不傳外人,我怎會如此辛苦地跟蹤他如廁、洗澡、逛花樓?
我諂媚道:「大師兄怎能跟少爺您比啊,我這雙汙濁的眼萬萬不能玷汙少爺您的冰清玉潔。」
原以為馬屁拍得響,工錢加倍漲。
誰承想少爺冷哼一聲,反倒罰了我半月月錢。
這少爺,好沒道理!
3.
結果沒出三日,少爺沐浴時被行刺了。
我聽到動靜破瓦而入,卻隻見窗戶大敞,罩了外袍的少爺捂臂獨立於房中央。
他左臂垂下,血一滴一滴地自他指尖滴下。
我立時追出了窗戶,吹響口哨,給出暗號。
然而卻沒有逮到半個人影。
再次跪在少爺面前,我將腰間的軟劍抽出,雙手奉上。
「請少爺刺死。」
作為影衛,讓少爺在眼皮子底下受了傷,該死。作為影衛,沒有殺了刺傷少爺的刺客,該死。
此時少爺的左臂已經包紮好了,他的右手搭在扶手上,指尖輕點。
「知錯了嗎?」
我的頭重重磕在地上:「無心知錯,無心應時時刻刻守在少爺身邊,如影隨形,片刻不離。」
少爺伸出兩指,輕彈我的軟劍劍身,那劍便飛了出去,插在了房柱上。
「姑且饒你一次。」
「謝少爺。」
少爺起身對侍女吩咐道:「備水,這一身的血腥味兒惡心得緊。」
路過我時,他腳步微頓:「愣著做什麼,過來守著。」
「哦哦,來了。」
我趕忙收了軟劍,飛上房梁,緊盯著進進出出的侍女,生怕裏面混進要殺回馬槍的刺客。
然而少爺又不滿意了。
他揮退侍女,卻讓我給他擦背。
「我?」我指著自己的鼻尖,一臉震驚。
少爺挑眉看我,順便抬了抬自己受傷的左臂,反問道:「難道要我自己來?」
少爺剛饒了我一命,如再造父母,我怎敢勞煩他老人家親自動手?
我諂笑著拿起澡巾,對著少爺白嫩的寬肩賣力地搓了起來。
我搓,我搓,我使勁兒搓!
一定要讓少爺感受到我的感激之情,讓他明白我的悔過之心。
然而,少爺猛地轉身扣住我的手腕,怒目圓睜:「你是嫌我命大,想搓死我是吧?」
我不是,我沒有,你聽我解釋。
我這才想起少爺細皮嫩肉,許是禁不住這麼大力的。哪像我皮糙肉厚,泡澡的時候就喜歡有人使勁兒給搓個背。
隻是……
「少爺,你先坐下,那個露出來了……」
少爺猛地松開我,一個巧勁兒,便把我給轉了個圈兒。
待我再回身時,少爺已經背對著我坐回了浴桶裏。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清:「愣著做什麼,水都涼了。」
少爺慣會使喚人,分明他耳後根連著脖頸都被這水給蒸紅了,哪裡就涼了。
「可是少爺你看起來很熱啊。」
「多話。」
「哦。」
4.
要我說,少爺就是瞎講究,受了傷還日日要洗澡。
都搓禿嚕皮了,也沒見半點兒灰卷啊。
關鍵他還嫌我搓得不舒服,卻偏偏指定要我搓。
我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喊著「爹」,才能繼續心甘情願地孝順下去。
直到這日,少爺突然問我:「我與鳴風……比如何?」
「啥?比什麼?」
少爺斜眼睨我,霧氣蒸騰間看不分明他的神色。
「你不是偷看他洗澡嗎?」
哦,這事兒啊。
可我也就看了個後背啊。那武功秘笈就文後背上呢,密密麻麻的,怪費眼的。
我努力回想著師兄的背:「大師兄肩背寬厚,肌肉緊實,膚色較暗,嘖,就這點不太好,要是白點就好了。」
如果白點,刻的字也容易看些。
少爺又問:「那我呢?」
我賣力地拍起了馬屁:「您自然是金嬌玉貴,細皮嫩肉,哪裡是大師兄那個糙漢能比得了的。」
少爺看我一眼,冷哼道:「馬屁精。」
嘿,馬屁拍得響,工錢加倍漲。
我自認為我的馬屁已經拍進了少爺的心坎兒裏,誰承想過了會兒,少爺又開了口問道:「白嗎?」
「啊?哦,自然是白的,您冰肌雪膚,比花樓裏的花魁姐姐都白得多。」
少爺不敢置信地回身,微瞇起眼:「你還逛花樓。」
……我這嘴啊,咋啥都往外兜!
「是大師兄……」
「月錢扣半!」
這少爺,好沒道理!逛花樓我自掏腰包,又沒花他半個子兒。
5.
因為少爺近日總無端扣我月錢,所以我整日喪個臉,像吃了炸藥一樣。
連大師兄都繞著我走,好似已經多日不曾見到他了。
於是我拉住步履匆匆的二師兄:「師兄,鳴風師兄最近在出什麼任務啊,怎麼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二師兄手裏拿著暗潮閣的令符,眼見是底下的堂子出了事。
「鳴風?去越城和江城的堂子辦差去了啊。對了,你現在是影衛,不清楚這事兒,十幾日前江湖上憑空冒出一股勢力,專毀咱暗潮閣的堂子,越城和江城那兩個堂子前兩日被端了,鳴風帶新人去續情報網了。」
「啊?什麼人這麼大膽,竟敢跟咱暗潮閣作對?不對啊,這麼大的事兒,我怎麼半點沒聽少爺提起過?」
二師兄聽到此話,眼神立時曖昧起來,拿肩頭碰碰我:「茍富貴,勿相忘。小師妹你就跟著少爺享清福,日後飛黃騰達記得罩我呀。」
我直接將這滿嘴胡話的人踹飛。
一提這事兒就來氣,還富貴,富貴個屁!月錢都扣沒了!
於是晚上少爺還未安歇,我便冷著張臉飛上房梁,連燈都不給他熄了。
少爺原本已經走到了床邊,聽到身後的動靜,便回頭看了我兩眼,居然什麼也沒問,兀自沉默地自己熄了燈。
我那雙視力極好的眼,借著窗外透進的月光,看少爺在黑暗中靜立片刻,才轉身上了床。
屋外似乎又落了雪,月光映著瑩白,窗戶上樹影斑駁,好似飛花簌簌。
幾聲壓抑的咳嗽聲在被子裏悶響。
一到冬日,少爺身子就弱,白日裏臉色便不好,我居然還讓他自己熄燈……
我真不是人!
「少爺,我給您倒點水吧。」
他又壓在被子裏咳了幾聲,緩口氣才說:「無心,我冷。」
我知道他冷,他身上的毒最受不了冬日的寒,大師兄說那是冰雪鉆進骨頭縫似的冷。
我沒有辦法,我隻能飛下房梁,為虛弱瑟縮的少爺端上杯熱水。
「少爺,喝點熱的就不冷了。」
少爺的手自厚厚的被子中伸出,月光灑在他冷白的小臂上,更顯蒼白。
可他的手卻繞過杯盞,直直地扣在我的腕上。
他說:「無心,你好暖。」
少爺的手是真涼啊,像屋外的雪塊,冰得我一個激靈。
我將杯盞小心地放在腳踏上,用空出來的手搓著少爺的手背:「那我給少爺暖暖。」
少爺輕笑一聲:「好。」
下一瞬,我整個人就被少爺扯到了床上。隻覺天旋地轉,被少爺帶著滾了一圈,厚厚的被子便落在了身上。
少爺單薄又冰冷的身子纏上來,自背後緊緊地抱住我,貼著我。
「這樣就很暖。」
可我說的,隻是暖手啊。
我想問問少爺要暖多久,一偏頭卻發現他早已安然睡去,眉眼間的疼痛已然消散。
於是我僵著身子一動不敢動,生怕驚醒他來之不易的好眠。
算了,辛苦便辛苦點吧,誰讓他是我的少爺呢。
6.
第二日醒來,身邊的位置早已空了。
我飛奔出門口,卻發現少爺在院子裏練劍。
昨夜落的雪已經清掃幹凈,少爺穿得厚實,在空地上隨性比畫著。
他的劍很好看,一招一式都帶著致命的淩厲,隻可惜他用不上多少力。
少爺收了劍,站在樹下望我:「鳴風此行不會有危險。」
我眨眨眼,應和著:「哦。」
大師兄遇到危險也正常啊,我們做死士的,幹的便是刀尖舔血的營生。但大師兄這次是沒有危險的肥差,著實讓人眼熱,不知道他會不會帶一隻越城的脆皮鴨給我。
少爺抿直了唇,呼出一口白氣:「進屋吃飯吧。」
我歡喜地迎上去:「好嘞,我這就讓人擺飯。」
雖然少爺的話總讓人摸不著頭腦,但少爺的飯菜卻讓我精神抖擻。
然而,美好的心情總是那麼短暫。
夜裏我站在少爺的床前,第五次向他確認道:「您真的要我睡這裏?」
少爺第六遍問我:「有什麼問題嗎?」
我糾結地盯著床上僅有的一床被子,腦袋空空:「可我是影衛啊。」
哪裡有跟主子擠一張床的影衛,這也太沒大沒小,尊卑不分了吧?
那房梁我睡著也還好,雖然硌了點,但又硌不死我。
少爺低著頭,長長的眼睫在眼下打出一片陰影,讓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做影衛的同時可以幫我取暖。」
倒也不是不行,因為這床真挺舒服的。
「如果你是怕鳴……」
「那月錢是不是得算兩份啊?」
少爺驀地抬頭看我,眼底透著絲迷茫。
我眨了眨眼,詢問起少爺與我同時開口的那句:「您剛才說怕什麼?」
他清了清嗓子,勾起唇角:「沒什麼。」
「哦。」
少爺往裏面挪了挪,拍拍柔軟的被子,眼中柔光點點:「上來吧,月錢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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