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2025-01-20 11:43:463730

  蕭御章避開李氏的視線,他想伸手幫他擦淚,可掌心頓在半空中如何也落不下去。


  “你究竟在怕什麼,朕許過你,日後燕北的太子隻能是我們的孩子砚兒。”


  李氏一張慘白的臉,朝蕭御章哀求般搖了搖:“陛下正值千秋鼎盛,我兒年歲已經漸長,妾身聽說鍾家淑妃有了身孕,還是一個男胎。”


  “陛下若願意,完全可以再培養一個繼承人出來。”


  蕭御章神色微驚,凌厲的指尖終於從袖中掏出明黃的帕子,給李氏一點點擦去臉上的淚水,他動作不算溫柔,卻格外的認真。


  李氏空洞眸光不見半點波瀾,瞳孔深處就像是連光都照不進去的深淵:“妾身年輕時是天真過。”


  “想著陛下心中一定是愛我的,哪怕去了其他五姓女子,那也是為了平衡後宮前朝被逼無奈。”


  “後來妾在冷宮待的時日久了,自己生下的孩子與我沒一日情分,更別說整個李氏,反而被送到沒有皇子的裴家教養。”


  “現在想想,陛下應該隻是想要一個血脈優秀的繼承人吧。”


  “幾個皇子的年歲都相差無幾,陛下不過是從眾多五姓血脈的孩子中,挑選出了最優秀的孩子。”


  “陛下愛的並不是妾,隻是妾的命好,砚哥兒託生在妾的腹中。”


  說這些話,李氏像是用了所有的力氣。


  她幹瘦指尖扯著蕭御章的袖擺沒有松手,因為自缢而顯得青紫的脖子格外猙獰。


  蕭御章靜靜看著李氏,眼底終於慢慢溢出了幾分溫柔:“你盡管放心,燕北的天下,蕭氏一脈,除了砚哥兒外,朕不會把皇位傳給其他人。”


  “如今的砚哥兒雖已經不受朕的掌控,可看他越優秀,越反抗,朕的心裡越滿意。”


  “你要明白,李家沒了,裴家沒了帝師,這天下除了砚哥兒,朕不可能培養出比他更優秀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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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王聲音頓了頓,喉間似含著血腥味:“等你走後,朕就封裴砚為太子。”


  “封你為後。”


  “你可願?”


  李夫人眼睛驟然睜大,她滿是驚愕看著蕭御章,臉上帶著病態一樣的淺笑:“陛下再給妾身一些時日。”


  “妾身再陪砚哥兒過最後一個新年。”


  “好不好?”


  蕭御章沒回答,因為裴砚已經面無表情從殿外進來。


  空蕩蕩的寢殿,腳下每一步都帶著回音。


  李氏側頭,視線落在裴砚身上,她盡力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砚哥兒。”


  “你願意來看我了?”


  她自殺過很多次,每次想裴砚時又見不到人時,她就會想方設法自虐,隻有這樣她的孩子才會出現在公眾。


  裴砚眼中神色,濃烈得宛若有實質的寒冰,他靜靜站在李夫人榻前:“母妃。”


  李氏隻看著裴砚,一句話也不說。


  “母妃想同兒子說什麼。”裴砚背脊筆直,疏離冷漠目光看著李氏。


  李氏朝他輕輕搖了搖頭,視線從蕭御章臉上一閃而過,隻是笑著道:“我隻想見見你而已。”


  “可你每次都不願見我。”


  裴砚心底泛出一股難言的苦澀,極其認真看著李氏道:“兒子的確不願。”


  “因為母親傷了兒子心愛之人。”


  李氏難以自信看著裴砚,她從未想過他會親口承認,他不願見她。


  胸口像是有刀在裡面攪動一樣,痛得語調發抖:“就因為那些避子湯藥?”


  “我又沒要了她的性命。”


  裴砚眼底是再也掩飾不住地厭惡,音色徹骨寒涼:“母親如何沒有!”


  永寧宮死寂一片,隻有李氏艱難的喘息聲。


  下一瞬,裴砚銳利目光,落在殿門外。


  賢妃沈氏由宮婢扶著,踏進寢殿中,她看著空蕩蕩寢殿,唯一床榻上躺著形同枯槁的李氏,那個她愛慘了的帝王,正動作輕柔幫她擦臉。


  裴砚站在蕭御章身旁。


  這時候,賢妃才驟然發現,裴砚的眉眼,和燕帝蕭御章生得略有幾分神似。


  “陛下……”


  賢妃的聲音在抖,牙齒打顫。


  蕭御章像早就料到一樣,漆眸不見半點波瀾落在沈氏身上,帶著殺意。


第89章


  永寧宮寢殿,寂靜無聲。


  殿外鵝毛大雪,陰冷冬風打著旋兒卷進殿中,落在賢妃身上,就像寒潭的水,湿冷蝕骨無孔不入往身體滲入。


  “陛下……”


  賢妃面無人色,嘴唇連帶著整個身體都在不受控制顫抖。


  蕭御章皺了皺眉,極冷的眸色慢慢瞥向她,透著幾分不耐煩:“出去。”


  賢妃先是一愣,然後嘶喊出聲:“陛下,裴砚是誰?”


  “你告訴臣妾,裴砚他到底是誰?”


  蕭御章對賢妃的耐心,顯然已隱忍到了極致。


  按照他暗中的部署,宮中根本就沒有人能輕易到達永寧殿,出發是有人想借由沈氏的手,讓她撞破一點什麼。


  蕭御章嘴唇緊抿抬眸掃向裴砚,眼底有戾氣閃過。


  賢妃沈氏被宮婢扶著,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幾步,她想到這幾日中沈家發生的事,想到沈觀韻聯姻環環相扣的算計。


  若裴砚是六皇子,那帝王對她長達十幾年的盛寵不衰又算是什麼,她是沈氏妖妃,是天下文臣提起都不屑一顧的後宮女子,她害了淑妃鍾氏的一雙兒子,她更是從來沒把久居冷宮的李氏放在眼中。


  從長子出生起,她就盼著她的兒子,有朝一日能登上那個位置,她這些年來一次次地算計,在他面前一次次的枕邊風。


  到頭來,結果她才是一場笑話。


  賢妃失魂落魄,怒極反笑,淚水順著她保養得宜的臉頰滑落聲音如啼血:“陛下,那妾這些年在陛下心中究竟算什麼?”


  “陛下給妾是一次次希望,一次次承諾。”


  “妾的皇兒,您親自教他握筆寫字,教他騎射,他在陛下眼中究竟是什麼東西?”


  “都說帝王家薄情,陛下給妾的那幾分情誼,在陛下眼中可是施舍。”


  “陛下瞧不上尋常貴女的出身,卻又要防著五姓對蕭家江山的染指。”


  “哈哈哈哈……五姓女、五姓女……原來每一位五姓出生的女子,在陛下眼中不過是有幾分利用價值的工具。”


  燕帝聽到此處,像是被人無情揭開了遮羞的巾布。


  他突然勃然大怒,朝賢妃何時:“沈氏!滾出去,你給朕閉嘴。”


  賢妃看著眼前一心一意愛了數十年的男人,她又笑又哭,還想掙扎著說什麼的時候。


  蕭御章一揮衣袖,面露猙獰朝殿外站著的侍衛吩咐:“來人。”


  “把賢妃帶回長秋殿,沒有朕的旨意,賢妃不準踏出宮殿半步。”


  賢妃沈氏因為掙扎頭發散亂,她死死盯著蕭御章:“陛下捫心自問,陛下難道不覺有半點愧疚?”


  “拖下去。”蕭御章看賢妃的視線,就像是看某種惡心討厭的物體,他生平最恨,就是五姓從對蕭氏的輕視。


  裴砚慢悠悠往前走了一步,嘴角微翹朝蕭御章道:“父皇,兒臣回去了。”


  蕭御章含著怒意的眼底布滿幽光,他深深看著裴砚,既有欣慰又有他不再受他控制的慌亂。


  這個已經長得比他還高上些許,用盡他所有心思,培養出來的繼承人。


  他的目光極深,像冰封許久的寒潭,隻要目光撞進去,就能把人給溺斃在裡面,那種讓蕭御章覺得心驚的寒意,令帝王不得不心生警惕。


  ……


  驚仙苑,深夜。


  西梢間主臥,地龍燒得暖和,屋中四角放了銀霜炭盆。


  裴砚解開身上大氅,又走到燻爐旁暖了手,才悄悄走到床榻前摸了摸林驚枝身上的溫度。


  她像一個極其沒有安全感的幼獸,小小的一隻蜷縮在寬大的榻上,身上蓋著厚厚衾被,懷裡還抱著一個湯婆子。


  可睡夢中的她,身上依舊冷得厲害,背脊和雙腳冰寒一旁。


  裴砚無奈嘆了口氣,他先去耳房沐浴,等換了幹淨衣裳身上不見半絲血腥味後,才小心翼翼上榻把林驚枝摟進懷裡。


  裴砚沒忍住,俯身輕輕地吻她,那種不帶任何情欲,隻有繾綣憐惜的吻。


  裴砚指尖忽然僵住,他從林驚枝雙眸劃過時,昏暗燭光裡發現自己抹了一手湿淚,她沉在夢魘中,哭得厲害。


  “枝枝。”


  裴砚眸光驟縮一下,啞著聲音喊她。


  林驚枝浸在夢裡,口中發出如同小獸般的嗚咽聲。


  她像是在忍受著什麼痛苦至極的事情,裴砚顫著掌心把她冰涼的身體摟進懷裡。


  下一瞬,林驚枝忽然開口咬他,咬在他白皙修長的側頸上。


  裴砚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似有血光閃過,屋中的紗帳變成了陰冷潮湿的牢內。


  “吱呀”一聲,有人推開地牢厚重鐵門。


  裴砚順著聲音抬眸,才發現自己被鐵鏈禁錮著手腳,這個並不是他的身體。


  他眨了眨眼朝遠處看去,地牢外走來一個臉上有一道疤,從耳根劃破鼻梁止於眉骨的婆子。


  看到婆子的瞬間,裴砚渾身一震,沈家程春娘。


  接著是一陣佩環相撞的聲音,一個華貴宮裝打扮的女人緩緩從程春娘身後走出,她正是沈家女沈觀韻。


  沈觀韻朝裴砚的方向陰鬱扯唇笑了笑,慢悠悠掏出袖中匕首,遞給程春娘:“剜了她的眼睛。”


  程春娘指尖一顫,有些恐懼往後退了一步:“姑娘,林家六女已經這般模樣,這輩子不可能再有機會逃離,不如就算了吧。”


  畫面一轉,是觀韻揮手,甩了程春娘一耳光,她冷冷笑著:“林驚枝這賤人,她不瞎我如何能甘心。”


  然後裴砚眼睜睜看著沈觀韻舉起手中匕首,朝他眼瞳刺去,他雙拳緊握想要掙扎,才發現手腳被捆,如何也掙扎不動。


  下一瞬,鑽心的灼痛伴隨著刀尖入眼的森然聲音,透過他的眼眶傳遍全身,眼前的畫面,在頃刻間消失,隻有劇痛蒙蒙的黑暗。


  床榻上,裴砚猛然睜眼。


  他依舊躺在榻上,薄唇張著,心口像被什麼東西重重撞了一下,因為疼痛他臉上沒有半絲血色,方才那個夢……真實到就像在他眼前發生。


  那個夢裡,她究竟被關了多久,受了多少非人折磨。


  裴砚漆黑的雙眸血絲密布,兩行淚順著他眼尾滑下,是淡淡的粉色,透著一絲血的腥氣。


  這一世,他連她紅一絲皮肉他都要心疼好久的,在那個夢裡卻被人活活剜了雙眼。那些連他都難以忍受的痛苦,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究竟被關了多久。


  裴砚隻覺眩暈,心口每一下呼吸都帶著針扎一樣的痛,手背青筋泛起。


  “夫君。”林驚枝不知什麼時候醒來。


  擁著衾被坐起身,烏瞳含著潤潤的水色,黛眉輕蹙看向裴砚。


  “枝枝。”裴砚根本不敢看林驚枝,他顫抖著雙臂小心翼翼把她摟進懷中,音色帶著一絲尤為明顯的哽咽。


  林驚枝半夜被他驚醒,這會子還有點蒙,隻覺他用了很大的力氣,她後頸有些痒,湿湿的液體滑落到小衣內,比他的體溫更加的滾燙。


  裴砚手臂用力,把林驚枝整個人抱緊在懷中,她巴掌大的小臉壓在他胸膛上,除了他微微有些發啞的聲音外,看不見他臉上任何表情。


  視線被擋,加上屋中燭光昏暗,林驚枝身體有些不受控制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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