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2025-01-20 15:00:144024

  當時的葉千盈還是太過年輕。


  她經驗淺薄,毫無防備地手持一份炸魚薯條,心情愉快地坐在沙灘上。就像是赤子抱金蹦蹦跳跳地路過鬧市,絲毫沒有感知到飢餓的海鷗能夠帶來多麼大的破壞力。


  從葉千盈小心翼翼地捧起薯條,準備動作柔和地掀開面紗一角嘗上一口,再到她遭受兩個海鷗強盜同時劫持,被飄著雪白羽毛的大翅膀字面意思的糊了一臉……也隻不過是兩秒鍾的事。


  在和系統提起這件事的時候,葉千盈直接回憶起了被海鷗翅膀當面拍擊、耳邊環繞著海鷗叫聲,以及肩膀上留下了好幾個清晰爪印的恐懼。


  眾所周知,一隻宅男的戰鬥力=0.5鵝,這還是在鵝隻能蹦起來滑翔情況下。


  那葉千盈呢,一個坐著輪椅無法移動的葉千盈,她戰鬥力能有多少鷗?


  葉千盈:“……”她太難了。


  這兩隻海鷗不但一頓亂抓,撕破了盛著炸魚薯條的紙袋,而且還直接扯下了葉千盈的面紗。


  面紗的暗扣直接在葉千盈腦後崩開,挨了一頓鳥翅膀子的葉千盈暈頭轉向。她隻覺得自己手中一空,臉上一涼,下一刻面孔便直接暴露在空氣之下。海鷗的翅膀仿佛從四面八方拍擊而來,羽毛劃過葉千盈的眼睛,讓她連眼皮都睜不開。


  在海鷗的物理暴擊和面紗被摘的精神暴擊下,短短的兩秒鍾間,葉千盈的腦海中隻剩下一片空白。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隻見到一個颯爽的男性背影,青年強勢地插入她和海鷗之間,驅趕海鷗離開了葉千盈的身邊。


  其中一隻海鷗正抓著葉千盈的面紗,它耀武揚威地向前飛了三十多米,這才嫌她的面紗累贅,直接腳爪一松,把那幅沉重的黑色面紗落在沙灘上,自己則叼著炸魚拍拍翅膀,往遠處的大海的方向飛去了。


  不遠處的保鏢已經意識到了自己僱主遭遇的意外,迅速朝葉千盈的方向趕來。而葉千盈甚至沒有心思回頭看他們一眼,她隻想先把自己的面紗撿起來戴上。


  輪椅在松軟的沙灘上行動不便,遠沒有正常人的手腳來得靈巧。所以一隻手先葉千盈一步拾起她的面紗,是沈瀚音一邊彎腰一邊溫和地問她:“這是你的……”


  隨後他抬起頭來,猝不及防地直視了葉千盈毀容的臉。


  剛剛趕走海鷗的時候一片混亂,沈瀚音根本沒有注意到葉千盈長什麼樣子。然而現在,葉千盈那些猙獰的疤痕、凹凸不平的肌肉,統統都暴露在另一個人的眼皮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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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很久以後,那短短的百分之一秒仍於葉千盈心中被無盡的拉長,分解成許多個帧頁,每一帧都定格著沈瀚音的一個表情。


  沈瀚音看見了葉千盈的臉。


  他不是沒有驚訝,但那驚訝也隻存在了短短的一瞬。他依舊十分流暢地說完了那句對葉千盈的問候,過程中甚至沒有一絲的卡頓或者打結。


  從的微表情裡,葉千盈沒有見到常人無意間看到她面孔時的恐懼退縮。


  沈瀚音並未浮現出獵奇的神色,或者刻意地昭示他的勇敢,當然就更不會露出葉千盈最討厭的憐憫或者同情。


  在他的眼睛裡,連驚訝都是一閃而逝的。對著葉千盈毀容的臉,沈瀚音態度自然得好像隻不過是無意間被人撞了一下。


  “這是你的面紗?”沈瀚音替葉千盈抖去面紗上的塵土,在已經風雨欲來的陰沉天色下,他深棕的頭發柔軟地打著卷,展現出的光澤如此溫暖,就像是一刻鍾前的陽光依舊戀棧在他的發梢上。


  他拎起面紗一角向葉千盈示意:“扣子好像開了,我替你系上吧。”


  葉千盈默許了沈瀚音的行為,他就繞到葉千盈的背後,把面紗重新披上她的頭發。


  聽著陌生人在自己背後的窸窣聲音,葉千盈下意識地微微繃緊了脖頸。


  沈瀚音好似看透了葉千盈的所有防備,他的手又快又穩,一點也沒有耽擱工夫。即使第一次見到葉千盈的面紗款式,也熟練得像是他就是葉千盈的專職護工,而且已經照顧了她三十年。


  五秒鍾後,沈瀚音重新轉回葉千盈眼前,單手插進兜裡。


  他依舊微笑著,對著葉千盈毀容的臉,也對著戴上了面紗的她。從始到終,沈瀚音的笑容都自然得未曾改變。


  看到不遠處的護工和保鏢已經在朝葉千盈走近,沈瀚音便朝她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轉身而去的背影是那麼自在從容,既沒有自己剛剛做了好事的得意,也沒有想要快點遠離毀容怪物的急迫,唯有步履踏踏地在沙灘上留下一行清晰的腳印,又很快地被海浪掃去。


  從頭到尾,沈瀚音隻和葉千盈說了兩句話。


  甚至不曾和常見的那些勵志故事一樣,給葉千盈留下一兩句“好好生活”或者“你真堅強”的留言。葉千盈明明坐在輪椅上,可在沈瀚音的眼底,她便與任何一個站起來的人無異。


  或許他系面紗的舉動曾讓葉千盈感到些微的緊張,但在沈瀚音的輕松態度下,動作裡可能被賦予的一切意義全被衝淡,簡單得像是隨手給身邊的旅伴扣上滑落的防曬帽一樣。


  天地間終於落下了第一滴雨。


  葉千盈看著那行遠去的腳印,目送著沈瀚音已經幾乎看不見的那一粒背影,耳邊是海浪正急促地拍擊著白如細雪的沙灘。恍然之間,葉千盈突然就體味到“天地一沙鷗”的孤獨和開闊。


  “……”系統沉默了好一會兒,再出聲時還是選擇第一時間安慰葉千盈,“請宿主放心,您很快就會被治愈……不會再面對那樣的境地了。”


  葉千盈撐著下巴,臉上浮現出一個淡到幾近於無的微笑。


  “嗯,我知道。”


  系統想了想,還是有一件事想不太通。


  “不過,宿主您是怎麼知道沈瀚音身份的?是您後來去查了,還是他告訴了你?”


  “我們隻見過這一次面,這期間我一句話都沒跟他說。”葉千盈不輕不重地糾正道。


  對於當時的葉千盈來說,沈瀚音是個相當親切的陌生人。


  可他就是再難得、再體貼,也隻是陌生人而已。她又不是有病病,為什麼要因為偶然說過兩句話,就特意查一下沈瀚音的身份啊。


  再看到沈瀚音完全是個意外。


  葉千盈正在吃早飯,電視裡播著當地的早間新聞,牆上掛著的彩電裡,直接懟出來一張沈瀚音被電視拉長變胖的頭像。


  葉千盈:“……咳咳咳。”猝不及防之下,她有點嗆著了。


  系統設想了一下那個場面:“年輕英俊,意氣風發,青年天才正處於人生巔峰,是不是?”


  “恰恰相反。”葉千盈嘆了口氣,“他正陷進一件大麻煩裡難以脫身。”


  她也是看了新聞才知道,原來在三個月前,某個留學生指控自己導師侵佔了自己的研究成果,先前那個得到數學界高度贊譽的新定理是由他發現的,並且出示了幾年來的記錄和證據。


  然而他早已成名的導師卻對此一口否定,他表示這個留學生隻不過是做了一小部分自己交代給他的工作,主要的成果都是導師本人在帶領團隊推演。


  不但如此,導師還反咬一口,尖刻地指責留學生的懶惰、蠢笨、貪婪、竊竊私喜的小精明和平時在實驗室裡的偷竊行為。


  那個留學生,當然就是沈瀚音。


  沈瀚音出示了證據,而他的導師則坐擁底蘊和人望。


  這並不隻是一場正義和公理的紛爭,它關於學術界森嚴等級的挑戰、白人和黃種人之間存在的歧視,以及東西方對於數學界話語權的把握。


  沈瀚音和導師爭奪的不隻是一條定理的署名權,有更加血淋淋的天塹攔截在沈瀚音求取公道的大路上。


  “我上到網上,發現他正在遭受許多人的辱罵。”


  導師和幾個學術界的大牛嚴厲地批評了沈瀚音的自以為是和貪婪,他的推特下巴刷出近萬條留言,大部分都是對他的嘲笑和侮辱。


  嘲笑他的自不量力,嘲笑他竟敢碰瓷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他們侮辱沈瀚音的長相、口音和膚色,對他的作為表示無盡的輕蔑,甚至有人對這隻“東亞猴子”發出死亡威脅。


  毫不誇張地講,當時的沈瀚音正遭受萬夫所指。


  他被卷進臺風眼的最中心,已經陷於身敗名裂的邊緣,每走一步都可能讓他粉身碎骨。


  國外的學術圈或許再不會對他打開,而國內也有不少同胞不相信他真的具備發現新定理的能力。沈瀚音前半生一直追求和熱愛的一切,都在眼前被撕碎成一片片的笑話。


  ——可就是在人生最低谷的時刻,他毫無異色地直視一張毀容的臉,並替素不相識的女孩趕走了兩隻海鷗。


  “我很難不記住這樣一個人。”葉千盈對著系統嘆息道:“和他的性別無關,和他的年齡無關,和他的種族與身份也並沒有什麼幹連……”


  她隻是為沈瀚音的品格感到驚豔。


  有些人像酒,有些人是醋,有的人看著紅紅一杯十分熱鬧,喝到口裡才知道是火鍋底料兌泡,又衝又嗆直上天靈蓋。


  而沈瀚音的氣質則十分自然,他和葉千盈第一次見面的滋味如飲白水。倘若不是後來在電視新聞上見面,葉千盈哪裡會知道,她當初“喝下”的那杯涼白開底下,竟然也潛藏著這樣湧流的旋渦與波瀾。


  那杯喝下去的白水一下子就在胃裡變了滋味,從此脫離了液態的形體,化作一輪皎潔的冉冉明月。


  “……”


  這一次,系統沉默了良久良久。


  它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和葉千盈說些什麼。


  還是葉千盈察覺到它的異狀,主動開口安慰它,跟它保證自己絕對不會放棄如今的理想。


  “你怎麼了?”葉千盈笑著問它,“你看,我和沈瀚音之間的交談,真的沒有超過三句話吧?”


  在葉千盈看來,系統那些關於自己早戀的擔心完全都是無稽之談。


  她仔細思考了一下,覺得果然還是上次,她想從系統手裡坑一點恢復條的時候,不應該開那個對沈瀚音一見鍾情的玩笑。


  “好了好了,我和你保證……”


  “不。”系統的電子音裡已經帶著是個人都能聽出來的糾結。


  “宿主。”系統心一橫,發狠一般對葉千盈亮了明牌:“您能不能告訴我,沈瀚音對您來說意味著什麼?”


  “……”葉千盈的表情漸漸嚴肅下來:“這個問題很重要?”


  即使她都保證了,她對沈瀚音沒有任何男女之意,系統還是要糾結於這個問題?


  系統一口咬定:“真的很重要。”


  思考了一下,葉千盈慎重地回答了這個問題:“那好。我告訴你,在我心裡,沈瀚音代表著我對人性寄予的期望。”


  把對人性的期望放在一個隻見過一面的人身上,這可笑嗎?


  但對一個第一次見面、以後再不會在生命裡出現的陌生人,他都能表達出這樣的善意和尊重,難道還不足以證明一個人的品格?


  天下之間,能見了葉千盈毀容那張臉而不顯異色的,十之一二;能在第一次見面時就保持這樣的鎮定平靜,人數還要再減一大半。


  至於自己都已經陷身泥沼,卻仍願意在一場將來的大雨前,替陌生人趕走兩隻海鷗的人,葉千盈隻遇到過沈瀚音這麼一個。


  她從未希望從沈瀚音那裡得到什麼,無論是感謝還是感情。


  葉千盈隻是很高興,在那個雨天,她能夠遇到沈瀚音。


  給出了回答以後,葉千盈十分安詳地想:系統這次一定會放心了。


  她萬萬不會想到,在她的腦海裡,系統已經快扭成麻花了。


  ——當成什麼不好,你把沈瀚音當成對人性的希望,那你這個人性的希望口味是不是也太奇怪了點!


  不是他不善良,也不是他沒道德,可是根據系統收集來的數據,這個人他……


  ……不是,說一千道一萬,宿主闲的沒事才選沈瀚音寄託人性希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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