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天下,也就李唯致一人敢這樣無禮。
我一時站在原地,不知說什麼好。
太子的臉色是越來越難看。
過了許久,他終於是扯出了一個不痛不痒的笑來:「皇叔還是這麼愛開玩笑。」
李唯致朗聲笑著,走到我身前,輕握住我的手。
他的掌心溫涼,仿似透著一股寒氣。
卻握得很緊。
「誰讓我娘子就喜歡聽玩笑呢。」
他輕嘆,「沒辦法,有了娘子,自然也要思慮更多。
「比不得太子,獨自一人,清闲自在。」
太子的拳頭緊握,他轉而瞪眼看我。
但還未等他說話,李唯致便上前一步擋在我的身前,對上太子的怒眼。
「適才路過東宮,我見柳府的馬車在那兒停著,想來是有事找你。
「太子可別耽誤了正事。」
太子聞言,臉色稍僵。
他不甘地看了一眼我,似是還想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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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唯致卻偏了偏頭,擋住了太子投來的眼神。
他隨口說著:「柳姑娘剛才的臉色,好像不大好看啊,太子不去看看她嗎?」
太子這才緩過神兒來。
他看著李唯致蒼白臉上的笑容,咬牙道:
「孤還有事,就不在此與皇叔多作寒暄了。」
說完,便拂袖而去。
他走得很快,片刻之間,就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李唯致握著我掌心的手突然一松。
我抬眼望他,他的眉眼籠在燭燈之下,還是那麼的張揚肆意,和多年前一般無二。
但現下蒙了一層厚厚的病意,襯得曾經策馬揚鞭的少年,如今站在我身前,竟虛弱得好像一縷炊煙。
風一吹,就散了。
他踱步到門口,抬頭望向窗子外的夜空。
我亦是走到屋外,隨著他的眼光看去。
我們誰都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這滿天星子,月色皎潔。
庭廊上墜著的燈籠投下暖黃的光,將李唯致的影子拖得老長。
秋風吹落枯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這一刻我想,或許時光,也不是一去不復返。
此夜,我和他並肩而立。
正恰似多年前,南疆草原中,我同他並辔而行。
舊夢如歸。
而斯人依舊。
7
秋天到了,天際漸涼。
天空一碧如洗,冬日將至。
我還在擔憂前方戰事,李唯致卻對我說,冬日裡北燕糧草必會不足,想來這戰事自是不會耽擱太久。
我看著他:「你如何得知?」
他笑:「我好歹當年在南疆,也在你兄長那裡待了好幾年,這點東西,也還是知曉的。」
提起兄長,我心裡忽然有點難受。
我忠寧侯府全府男丁,都為大齊江山犧牲在了邊疆。
一族盡滅,唯我一人。
李唯致似是看出了我心中的落寞,他笑了笑,上前來對我說:「南疆的桃花就快開了,你不是最喜歡北雲山的桃花,等明年春天,我陪你去看。」
他說得輕快。
可我卻沒有回答。
所有人都說,他李唯致活不過明年春天。
我有怎敢抱有希冀?
秋意漸濃,冬風乍起。
李唯致倒真的沒有說錯。
過了不多日,北燕便派了使臣前來議和。
舉朝上下皆歡欣鼓舞。
陛下特地舉辦了宮宴,慶祝這場勝仗。
宮宴之上,絲竹聲中,北燕使臣一眼便瞧見了太子。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如今華服加身,貴氣逼人的大齊儲君,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再放下時,嘴角卻是扯起笑意。
「大齊太子,別來無恙。」
他眼底浮起一絲戲謔,「昔日太子在我北燕為俘,你我相談甚歡,不知太子你可還記得?」
殿內寂靜無聲,就連跳舞的舞姬,吹奏的絲竹,都透著一絲緊張的氣息。
太子面容微變,但轉瞬即逝,他淡淡道:「使臣莫忘了,你們是來議和的。」
「議和。」使臣輕笑,舉起酒杯,「議和不耽擱敘舊嘛。」
太子冷笑:「使臣究竟是敘舊,還是多事,使臣自己心裡清楚。」
「殿下這話說的。」
北燕使臣起身,環顧殿內,突然向陛下行禮。
「太子在北燕做客時,我北燕九公主敬重太子驍勇善戰,想與你比試一番。
「隻可惜一直沒尋到機會,不知今日,陛下能否賞臉?」
太子的臉色愈發難看。
他素日裡皆是養尊處優,舞文弄墨還算可以,騎馬射箭卻並不精通。
但今日,他倘若不應戰,難免叫人笑話他被俘北燕之事。
北燕人自可拿此大做文章,直言大齊太子見了北燕人,膽子都嚇破了。
可倘若應戰,堂堂太子若是輸給了一個女子,豈非更是丟臉?
這等拿著大齊朝廷臉面去做賭注的事,太子自然不敢輕易應答。
殿內無一人敢言語。
其實北燕九公主我素來也有耳聞。
精通騎射,颯爽過人。
太子若是和她比試,倒是真不一定能勝。
正待此時,殿內一女子霍然起身。
「太子殿下七尺男兒,和一個女子比試,豈非勝之不武?」
我循聲望去。
柳映雲起身,仰頭道:「臣女願與之一戰。」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柳映雲的心思,我約莫也能猜出個七八分。
我早聽說,柳家其實並不看好太子日後登臨大寶。
太子才疏學淺,又薄情寡恩,真論起來,實在不是儲君的人選。
若非他是皇後唯一的嫡子,想來也沒有機會如今入主東宮。
或許正是因此,柳家並不同意柳映雲做這個太子妃。
現在柳映雲與太子情投意合,柳映雲非要嫁太子不可。
若是她能在此刻替太子解圍,陛下必會對其加以封賞。
屆時向陛下求得賜婚,倒也算是水到渠成。
「你覺得柳姑娘,能得償所願嗎?」
我正想著,李唯致突然出聲問我。
今日許是他也很高興,雖然身子不好,但也還是喝了幾杯酒。
現下他面頰緋紅,眼波迷離,笑著問我。
我想了想:「我猜,她可能很難勝。」
柳映雲雖然也稱得上是京都裡騎射上佳的女子,但若是和在北燕馬背上長大的九公主相提並論。
我想,可能的確有些不自量力。
陛下眉眼稍霽,看向柳映雲:「映雲也是我們大齊較為驍勇的女兒,想來也不算是輕視了九公主。」
北燕使臣上下打量了一下柳映雲,點了點頭。
陛下又問:「那你們想如何比試?」
北燕使臣上前行禮:
「我早有耳聞,京都成安山有狼群出沒。
「我想,誰能先獵得一匹狼,誰便能獲勝。」
柳映雲聽完他的話,後背猛地僵硬了一下。
「成安山的狼群,官兵去抓了數次,都有傷亡。」
李唯致側過頭來,悄聲對我說,「柳映雲扛不住。」
我自然也是知曉。
北燕拿九公主一個女子來比試,若是我大齊不應戰,倒讓人覺得是露了怯。
但又正是因為九公主是一介女流,我大齊也不能派遣男子應戰。
我朝女子大多習得琴棋書畫,哪裡有能比得過北燕九公主的?
北燕這回,是偏要我大齊丟了面子不可。
8
陛下答應了北燕使臣的請求。
是日上午,九公主便和柳映雲都到達了成安山山林中。
陛下沒有親到,而是派了淮王來此代為觀看。
「皇兄每次都這樣。」
李唯致的雙手籠在袖子裡,懶洋洋道,「這種得罪人的活兒,都讓我來做。」
我笑:「沒事,我陪你。」
這是我第一次見北燕九公主。
一身紅衣勁裝,長發在上高高束起,經風一吹,四散開來。
真可謂是英姿颯爽。
九公主上前一步,對柳映雲說道:「承讓了。」
柳映雲亦是點頭。
二人身負弓箭,便騎馬進入了山林之中。
「柳映雲輸定了。」
李唯致望著遠方的太陽,微微眯了眯眼。
「北燕這場戰事沒有贏,自是要找些面子回來的。
「等會兒我還得去向皇兄回復,當真是心煩。」
日頭一點點升上來,照在山林間,穿過層層樹枝照耀下來。
我卻是有點心不在焉。
柳映雲輸了便輸了,這倒是並無所謂。
但是我並不想讓大齊在北燕那裡受到嘲笑。
我父我兄,皆是為了大齊山河,倒在邊境上。
我為一介女子,不能上場殺敵,但是我也不想愧為沈家兒女。
輕風拂過山林,吹散一地枯葉。
我站起身來,望向李唯致。
「我闲得很,也想去逛上一逛。」
李唯致偏過頭來看我,笑了一笑:「用給你一把弓嗎?」
他的眼神裡含著笑意,好像能把我的念頭一一看穿。
我微愣,轉而問道:「你怎知……」
「弓在身後馬車裡。」他道,「我幫你準備了。
「小心些,畢竟是狼。」
他的眼眸從容而篤定,倒好像確信我會搶先九公主一步,將狼獵回來。
但他的這種信任,也讓我心裡多了幾分安定。
我拿上弓箭,便去了山林。
成安山是一座荒山,久無人往。
不知何時來了一群野狼,佔據山頭,官兵驅逐多次,卻總有漏網之魚。
長此以往,這裡便封了起來,不許行人經過。
我並沒有騎馬,而是手執弓箭,一步步前行。
這裡林深草盛,藤蔓圍繞,路並不好走。
我慢慢走著,漸漸好似聽見了馬蹄雜沓的聲音。
我聽著聲音朝來的方向,扒開荊棘望去,是柳映雲。
而她的身前不遠處,正站了一匹餓狼。
雙目閃著貪婪的光,望向柳映雲所在的方向。
我靜靜地在原地等著,若是柳映雲自己能射中,倒也不需我來費心了。
隻可惜我看錯了她。
嬌生慣養的閨閣大小姐,平日裡連狗都沒見過幾隻。
這會兒遇見了狼,更是嚇得連弓箭都忘了拿。
餓狼身子微微後傾,喉間低吼聲傳來。
緊接著猛地朝前一撲,直奔柳映雲而去。
「啊!」
柳映雲驚呼一聲,嚇得連弓箭都忘了拿,直接調轉馬頭就要往回走。
就在那狼往前生撲的一剎那,我舉起了弓箭,對準那狼的眼睛。
長箭穿過層層樹枝,驚起陣陣飛鳥。
直接擊中了那匹狼的頭顱。
一聲慘烈的狼嚎響徹山谷。
餓狼倒地,發出重重的聲響。
柳映雲這才回過神兒來,望向長箭射來的方向,略帶緊張地詢問:
「九公主,是你嗎?」
片刻的寂靜之後,我起身,向叢林外走去。
「是我。」
我輕聲道。
「不過這匹狼,是你射中的,同我無關。」
9
柳映雲見是我,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她半信半疑,試探地問我:「你難道不想借此機會,向陛下求得與太子的賜婚嗎?
「還是說……」
她頓了頓,「你有什麼別的圖謀?」
我覺得可笑:「若是圖謀那太子妃的位子,早在上次宮宴,我便向陛下求得恩典了。」
她不相信:「沈晚棠,你莫要使些什麼下三濫的手段,來搶我的東西!」
「隨你便。」我轉過頭,「這匹狼要不要,全在你。」
日頭已然升在了最高處,暖洋洋地照耀著整個山林。
我抬起手,遮擋在額上,看著那明媚的日光,對她說:「算算時辰,九公主那頭也該快了。
「我隻是不想讓大齊失了顏面。
「柳姑娘,你那太子妃的位子,如今要不要,全在你自己。」
說完,我便拿著弓箭離去。
我知道柳映雲一定會接受它。
哪怕她認為,我使了什麼陰謀詭計要和她搶太子妃。
可這功勞就在眼前,她定然舍不得放棄。
我抬頭望向這層層密林,籠罩在我頭頂,就像是一張大網,密密麻麻地將我網住。
我一點也不喜歡京都的山。
我想念南疆的山水。
那裡山清水秀,夜晚的星子燦若明珠,似一觸即碰。
我心裡突然有點難過。
我從來沒有離開南疆這麼久。
也從來,沒有這麼久沒聽過父親的嘮叨,兄長的捉弄。
那些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日子,終究成了我如今觸不可及的歲月。
我失神良久,並未發覺,我的身後,兩匹餓狼漸漸逼近。
耳後一陣憤怒的狼嚎,我猛然回頭,對上那狼灰綠色的瞳仁。
我下意識地想去回手抽弓,卻已有些來不及。
看著那狼漸漸逼近的雙眸,我閉上雙眼。
可想象中的撕咬並沒有出現,我隻聽到兩聲沉重的落地聲。
我睜眼,那兩狼身中兩箭,已倒地了無聲息。
而我身前站著的,是一個身著白衣的少年。
他身形消瘦,脊背挺直,手中長弓未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我竟以為是我花了眼。
孱弱多病的李唯致,雙手無力的李唯致。
那個活不過明年春天的李唯致。
此刻正拉滿弓箭,站在我前方。
張揚肆意,恰如當年。
身側,是兩匹剛剛倒下的餓狼。
「李唯致?」
我能感覺到我的聲音都在發抖。
「是你嗎?」
10
他收了弓箭,雙手負於身後,揚眉道:
「不然還能是誰呢?晚棠心裡,莫不是還惦念著別家的小公子?」
李唯致哪怕在這個時候,也改不了他這性子。
我走上前,問他:「可是,你不是孱弱多病,毫無氣力的嗎?」
「是啊。」
他忙低聲咳嗽,「我是用了全部的力氣來救了你。
「你可得好好感謝我一番。」
我走上前,看著他疲憊的眼睛,慘白的嘴唇。
根本不像是身體康健。
我信了他。
我心裡突然有些許不忍:「對不起,若非我失神,你本不必如此。」
「我早就跟了你一路了。」
他笑。
「你適才射殺柳映雲身前的那匹狼之時,可真的是颯爽得很。
「真不愧是我李唯致心儀的女子。」
他歪著腦袋對我笑,竟讓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扭過頭不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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