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讓我不要喜歡你,那現在呢……”她輕笑了一聲,明明是很淺淡的語氣,卻格外諷刺:“恨不得和我劃清界限的小叔,你現在在做什麽?”
她緩緩地掙開他的手,指尖碰到他的手時,那驟然涼下來的溫度讓她冷得一顫,竟有幾分寒冬臘月的錯覺。
她抿緊唇角,那些被埋藏已久的委屈,不甘,埋怨似乎終於找到了爆發的出口。那積鬱在心底很久很久都無法訴說的苦痛,在此刻他這樣莫名其妙的態度裏徹底被點燃。
“小叔。”她輕輕地叫了他一聲,平淡的語氣裏甚至聽不出她此刻的情緒,隻有眼底那一閃而過如同淚光一樣的光芒卻在瞬間深深刺痛了他。
那些無法壓抑的感情,那些深埋已久的情緒,在這一個尋常的夜晚,如潮水般,遮天蔽日地湧來。帶著咆哮,卷著巨浪,一層層高高地蓋下,徹底淹沒。
他傾身抱住她,把她整個人抱進懷裏。在他的懷裏,她是那麽小,那麽纖瘦,讓他忍不住想抱緊些再抱緊些。那從明尼阿波利斯看見楊喬俯身擁抱她時便存在起的心思,今晚終於得償所願,這麽久,哪怕此刻再狼狽,也覺得如願以償。
他抱得她有些疼,可心卻柔軟得像是融化了一般。聞歌閉了閉眼,太陽穴“突突”地跳動了幾下,終究還是狠著心一把推開他。
“溫少遠,我出國那天就告訴自己,四年,這四年,做到徹底放棄你,不再對你糾纏也不再讓你為難。等我回來的時候,那一定是我……隻把你當成小叔的時候。”她笑了一聲,輕輕的嘲諷,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他:“我做到了。”
放棄對你的感情,這是對我的救贖。
他站在她一步之外的地方,清俊的面容掩在重重地黑暗之下,讓人絲毫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隻有那低沉沙啞的聲音,像是被扯壞的錦帛:“我後悔了……”
涼如水,沉如夜。
他終於擡起頭,目光悠遠又寧靜,眼底似有波浪翻滾,夾雜著無措和狼狽,讓聞歌心頭一麻,別開眼去。
他沙啞著聲音,又重複了一遍:“小歌兒,我後悔了……”
回應他的,是隨之響起的開門聲,她握著門把,目光涼涼地看著他:“我在那裏生了一場大病,出租房裏的暖氣片壞了,半夜一點暖氣也沒有。淩晨的時候我被凍醒,被子上面壓了一層又一層也凍得發抖……”
她深吸了一口氣,微移開眼:“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躲到了樓下的咖啡廳裏。下午去上班的路上頭重腳輕,被兼職的同事送進醫院,才發現40度高燒。那個時候我上大三,我還是希望最脆弱的時候你能夠陪著我,可是你沒有。
大一第一個寒假,我在小酒吧當服務生,被一個酒鬼騷擾。我打了人跑出來,外面下著雪,我又冷又怕,在雪地裏哭著給你打電話。那個時候,我希望是你陪著我,可是你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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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在,那以後,也沒必要了。”
聞歌說完這些,暗暗地握緊拳,克制住不由自主發抖的手。再看向他時,那眼神已經冷冽得再無一絲溫度:“把鑰匙留下,你可以走了。”
溫少遠靜靜地看著她,心頭一陣蓋過一陣的陣痛壓制著他的嗓子,他張了張嘴,卻發現此刻什麽也說不出來。
那心口被她親手挖了一個大洞,心疼得不行。站立在她的面前時,渾身僵硬得幾乎動彈不得。
“我想要你回頭的時候,你從來不回頭看看。自以為是地覺得這樣是為我好,但你從未問過我要不要?”
走廊上燈光透進來,她看清了他蒼白的臉色和在光影下顯得烏黑的雙眼。發了狠,握住他的手,使勁地把他推出門外。
心頭憋著一口氣,她不吐不快:“你曾經說過的,你牽住我的時候讓我也握緊你的手。可我試圖靠近你的時候,你卻在推開我,一次兩次……直到現在,我已經沒有再走近你身邊的勇氣了。曾經的阻礙依然是阻礙,你讓我看不清前路,也不願意再去走那條布滿利刺的路。
你讓我覺得我愛錯了人,所以……小叔,現在後悔,來不及了。”
他依舊安靜地看著她,未置一詞。
聞歌突然笑了,和四年前一樣,不是嗎?這樣的他,她已經不想再看見了。那會提醒她以前執著得發傻的自己。
她再沒有看他,揚手關上門,看著那扇隔著他和自己的門在眼前漸漸的關上,埋在心底蠢蠢欲動的小火苗也漸漸地熄滅。
那深埋了四年的火種,終於要熄滅了。
她看著那最後一寸明亮,問自己——你還在期待什麽?
……
等待已久的關門聲並沒有響起,就在隻有幾公分的距離時,門外突然伸出一隻手,墊在了門框上。厚重的鐵門猛然撞上他的掌心,一聲骨骼的輕響伴著他的悶哼聲,在聞歌的詫異中,溫少遠的另一隻手推開門,以一種強勢的姿態入侵。
眼裏是聞歌從未見過的篤定和堅持,那眼神灼然發亮,定定地凝視著她:“差之微毫,失之千裏。我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格外有力:“十年,用這十年,換一次走進你心裏的機會。”
他邁步上前,幾步走到了她的面前,那受傷了的手垂在身側,他卻似絲毫感受不到疼一樣,隻那臉色泛著病弱的蒼白:“聞歌,我不想失去你。也無法忍受……我的將來會和你無關。”
屋外又響起了那一陣風摩挲著樹葉的輕響聲,聞歌看著他,心尖就像是被這股清風掃了一圈,酥酥麻麻的。猶帶著刺痛,來得措手不及。
她看著他,凝視了很久,抿唇笑了起來:“當叔侄不好嗎?為什麽要重新面對以前的那些?你想要我就給?不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嗎?”
他眉心微攏,左手虛扶住受傷的右手,啞聲問道:“那你覺得你能阻止我嗎?”
聞歌被他問得一個語塞,目光不由自主掃向他的右手,想了想,問道:“我不覺得四年前你不願意回應,反而我離開四年你就轉念了。我剛回來,你也……”她一頓,顯然也發現自己暴露了太多情緒,掩飾一般,故意沉了聲音:“你要告訴我嗎?”
“不是四年。”他的身影被光影分割得有些模糊,他低著頭看她,那聲音沙沙的,卻格外磁性:“很早……就喜歡了。起初隻是以為那是責任心,你的依賴也讓我覺得理所當然。後來,是不想改變現狀,所以我逃避不願意面對,就怕你的熱度連三分鐘都無法持續。是我在害怕,我怕自己護不了你,我怕你以後會後悔選擇我,我怕等你再長大些會遇見更多更好的人,你和他們正當合適的年齡,可以一起經歷很多和我無法共同經歷的事情,我最怕……你離開我。”
他微傾著身子靠在鞋櫃上,那表情溫柔又沉靜:“時遷的婚禮那晚,我原本是想好好跟你談一談。我沒有想到,會出這樣的意外,後來你選擇出國……我就說服自己,給你四年時間,四年一過,就是我不顧一切了。”
他偏頭,松開的左手握住她的肩膀,低頭抵上她的額頭。那雙幽深沉靜的雙眸就在她的眼前,漆黑如墨染,悠遠如遠山。
“我從未離開過你,小歌兒。”
那些你以為你一個人的時光,我同樣陪著你。
自私嗎?自私。
隻為了,要在一起。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你憑什麽以為,這一次,我還是會不顧一切地回到你身邊?”
……
溫少遠猛然從夢中清醒,那嗓子幹涸地像是著火了一樣。他撐著床慢慢坐起來,腦子裏一陣陣眩暈般的疼痛,如潮水一般湧來。
她昨晚說得最後那句話就像是一個牢籠,把他緊緊地困住,就連在夢裏都疲累不堪。
手指掐住脖子輕捏了一下,他輕咳了幾聲,下了床。
深秋的夜裏有些涼,沒有暖氣,那涼意似從地底深處蔓延上來的,爬滿了每個角落。
他從臥室走到廚房,身後一路亮起燈光,驅逐了這個夜晚的寒涼。給自己倒了杯水,他往後靠在流理臺上,目光落下去,往隔壁樓看去。
廚房正對著她的公寓,此刻還亮著燈,不知道是在熬夜趕稿子還是睡著了忘記關燈。
他的手指緊貼在杯沿上,水溫漸漸溫暖了他的掌心,讓他從噩夢中醒來一直緊繃著的神經也有了一絲喘息的時間。
他摸出手機,看著驟然亮起的鎖屏上,她遠遠站在雪地裏側著臉微笑的樣子,心底暖意漸起——
那是唯一一次,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到轉身就能遇見。
隻是那個時候她的眼裏隻有楊喬。
他再也無法說服自己,他們之間沒有什麽。那顆隱而未發的種子,正在萌芽。所以他在看見聞歌和楊喬一起去買玉镯送給徐麗青的時候才會差點失控。
那些他不想預見的,已經拉開了帷幕。
聞歌的日子和以前並沒有什麽不同,早上早早地去打卡上班,吃個早飯囫囵吞棗。她已經開始獨立跑新聞了,注定比以前依附向老師的時候要更加的辛苦一些。
再加上每月那點微薄的薪資……看著就有些生無可戀。
她剛跑完採訪,就接到了辛姨的電話。
這四年,即使她下定決心要斬斷和溫家的一切過往,可依然無法騙自己,她可以做到徹底放下溫家的一切。
溫敬和蔣君瑜在她的生命中扮演著很重要的角色,以前在a市,她每年都會去他們墳前上香。出國這四年,也拜託了隨安然抽空去看看,替他們清掃清掃墓前,點幾支香。
辛姨,那個從一開始就接納她,對她無微不至的關心著,也無限寬容地體諒著她。給了她外婆離世後,再難享受到的長輩的關愛和關懷。
所有的枝根細末,就算經過了明尼蘇達最寒冷的冬夜洗禮也從未褪色。
她在路口慢慢停下腳步,剛揚起笑容來,就被辛姨蒼涼又帶著幾分哀求的聲音給嚇得夠嗆。她跑到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剛坐進去,便聽辛姨問道:“聞歌,你回家一趟好不好?”
聞歌握這車門把手正要關上的動作就是一僵,有些不太確定:“回家?”
“昨天老爺子從金光寺回來就鬧著要去看溫敬,我和老張陪他一起去,上過香下臺階的時候老爺子卻突然摔了一跤……我就扶著他的啊,也沒什麽磕著絆著,就是他軟了膝蓋摔了下去,整條腿都青了,這麽大的年紀了你說……”
“辛姨。”聞歌打斷她:“我已經不叫他太爺爺了。”
那端的聲音戛然而止,久久地沉默。
聞歌緊握著手機,用力地虎口都要抽筋了一般疼得裂骨。也僵持著,再未出聲。
也不知道是誰先掛了電話,那溫熱的手機被她握在掌心裏,她燙得隻覺得手心一陣發麻。
……
她心神不寧了一下午,到底還是有些放不下心,邊暗罵了一聲“骨頭賤啊”,邊大義凜然地撥了溫景梵的電話。
隨安然已經懷孕六個月了,溫景梵寸步不離地陪著,比當事人還要辛苦幾分。就這樣的小心翼翼,打死聞歌也不敢在這個時候給隨安然打這樣的電話讓她跟著瞎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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