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他的確也笑出了聲來,但到底不敢太囂張。笑聲壓得低低的,笑起來時,胸腔都在微微的震動。
聞歌鼓了鼓嘴,攬在他腰上的手背到他的身後,隔著薄薄的幾層衣料,不輕不重地輕擰了他一把。
“我知道。”溫少遠微揚了揚頭,把下巴擱置在她的發頂。那柔軟順滑的觸感讓他忍不住閉了閉眼,一夜未睡的疲倦在此刻都湧了上來:“我都知道。”
他這一句“我知道”,重複了兩遍。後面那一聲帶著幾分低啞,嗓音輕柔又磁性,聽得聞歌耳根子一軟,心口酸酸麻麻的,鼻尖一陣發澀。
“很多你覺得我不懂或不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溫少遠擡起手,輕輕地揉了揉她松軟的短發:“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現在的不確定,恐懼,猶豫,都是我們要一起經歷的。時間雖然厚待我,但它往前走時終究會帶走很多東西。所以不要怕,我們慢慢來。”
他的嗓音帶著清晨霧氣裏的涼意,也帶著初升陽光的溫暖,帶著足以安撫的力量,把她心口留存已久的褶皺都一一撫平。
“沒有什麽好怕的,隻要你還在,隻要我還愛。”
他的聲音落在她的耳邊,就像是穿透了暮古塵埃的梵音,清潤地回蕩著。
聞歌閉起眼,閉上的眼睑燙得她鼻尖越發得酸楚。她的額頭抵著他柔軟的外套蹭了蹭,悶悶地“嗯”了一聲。
很多事情,隻有一起經歷了,才能躍過時光的洪流。
抱了一會,等聞歌的情緒穩定下來了,他這才偏頭,在她閉著的眼睛上親了親:“睜眼,看我。”
他柔軟的唇還帶著微微的涼意,落在她發燙的眼皮上說不出的舒適。
聞歌睜開眼,就這樣環著他的腰,仰頭看著他:“嗯?”
他的臉在晨光中盡顯清俊柔和,那輪廓深深,眉目像是印入了畫裏,帶著濃濃的重墨色彩。
“沒什麽,看看你。”他又是一笑,清風霽月。
離除夕隻有幾天時,徐麗青終於放假了。今年過年家裏總算熱鬧了些,不止聞歌回來了,還來了一個溫少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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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的第一天,徐麗青便和溫少遠以及聞歌一起去購置年貨。
今年的雪災嚴重,連帶著物價也飛漲。一早上的時間下來,年貨便置辦得差不多了。回家吃過飯,徐麗青要和她的先生去置辦幾身行頭,聞歌收拾了碗筷,等出來時,溫少遠手彎裏彎著她的圍巾和外套,就站在門口客廳等她。
“要出去嗎?”
“帶我出去轉轉。”他上前,揚起外套幫她穿上,又細心地系上了圍巾,左右看了看,握住她的手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裏:”去你想帶著我去的地方。”
“我想帶你去的地方?”聞歌皺著眉頭思索了一下,撓撓頭:“有什麽地方是我想帶你去的?”
“問我?”溫少遠勾唇笑了笑,曲指輕刮了刮她的鼻尖:“你曾經不是有很多地方想帶我去?”
聞歌依舊是一頭霧水地看著他。
“很早很早以前。”溫少遠提醒。
聞歌腦海中頓時掠過不少陳舊的記憶片段,有些不太確定地問道:“我以前有告訴過你,想帶你去那些地方?”
“沒有。”溫少遠握緊塞在口袋裏的她柔軟細膩的手,輕捏了捏,直到她有些不滿他的走神,反手擰了他一把,溫少遠這才擡眼看著她:“你和叔叔說過,跟老師說過,惟獨沒有告訴我這個你想帶走的人。”
那天晚上,他們三個人一夜沒睡,就是來了個座談會,直到快天亮,被徐麗青打斷。
那煙霧繚繞的夜晚,在他的心底留下的是朦朧又柔軟的記憶。明滅的煙頭裏,他聽著徐麗青先生的描述,腦海中就是十七歲時的她。
撐著下巴,低眉淺笑時那雙眼就像是一葉樹葉,泓亮又清澈。帶著幾分不好意思,指著某一個地方,說:“以後要帶小叔來”。
她的世界裏沒有多餘的人,而他,更是她心裏獨一無二的存在。充當著她的救世主,也寄託了她全部的信仰。
她在他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很多地方,都鮮明地在乎著他,毫不掩飾地喜歡他。
這種交託了全部的感情,最是深刻又厚重。
聞歌帶他來的地方是書城。
雪停了幾天,加上除夕已進,不止是街上,就連書城裏也擠滿了人,多得是正在放寒假的小朋友們,三三兩兩得坐在閱覽室裏,或就站在書架前看書的,遠遠地看去,滿滿的,幾乎都沒有空地。
書城裏有暖氣,悶熱的空氣有些滯怠。聞歌解下圍巾拿在手裏,指了指二樓:“我們去樓上。”
溫少遠應了一聲,攬住她的肩膀,幫她隔開人群,一起上樓。
二樓的人要少些,紅棕色的書架在柔和的燈光下散發著瑩潤的光澤。就像是被翻開的陳舊的古老篇章,帶著厚重的歷史感,撲面而來。
聞歌熟門熟路地繞過書架,牽著他的手走到盡頭的窗前。
磨砂玻璃的稜光冰冷又刺眼,折射著天花板上的照明燈光,冷悽悽的。整個二樓的所有窗戶中,就數它是厚重不清晰的大玻璃,加上這邊的書架上擺放的幾乎是冷門生僻的書,很少有人會走到這裏來。
書架後有兩個並排的老舊的桌椅,背著光,像是被時光遺棄蒙著塵埃。
“我喜歡在這裏看書,從一樓拿了書跑到二樓來看。”聞歌指了指那兩個桌子:“我第一次來,是拿著地圖。正好從這裏看出去,是a市的方向,也是盛遠在的方向。”
溫少遠拉著她坐下,這裏的位置很奇妙。透過窗戶往外看去時,那稜角就像是濢了光,閃亮奪目,像是陽光下耀眼的水晶或鑽石,一點點,發著光,明亮又透徹。
“我算了一下午才確定,就很高興。”聞歌託腮看著他,那些曾經讓她想要舍棄的過往回憶在此刻回想起來,載著時光賦予的醇香:“我記得很清楚,是暑假,第一次被媽媽接來n市。我以為,過完暑假之後我就能回a市,就能見到你。每天都盼著,想著,有時候按耐不住的時候就會跑來書城看看書,也看看你。”
曾經的曾經,隻是一個方向,我都能把它記做是你。
“後來,我才知道媽媽想我留在n市,我不願意,第一次做了不合適的事情。借口來書城看書,然後買票回了a市。”聞歌久久地盯著那抹白光,一恍惚,隻覺得眼睛都有些看不清東西,這才移開眼:“你說我,愛不愛你?”
她明明是彎著眼睛的,可語氣裏那隱約的,如果不仔細聽都不會察覺的苦澀,聽得溫少遠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他握住她的手,那微暖的手被他握在手心裏,心底一片酥麻。他低頭,在她的手背上印上一吻:“愛,很愛。”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肯定的語氣,那堅灼的眼神,透過她似乎在看向別處。好像是在回答著她的問題,又似乎在說著自己的感受。
聞歌向來知道他對自己的影響力,揚起唇角,朝他努努嘴:”那你親親我好不好?”
那時候隻想有機會和他牽牽手,可即使是這樣的小心願,都難以實現。
“好。”溫少遠彎唇笑了笑,站起身,彎下腰,隔著桌,低下頭去親她。
從窗外而來的光,落在兩個人的側臉上,渲染成了一副恆久的水墨畫。
十年。
你還愛著我嗎?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從書城回來時,徐麗青已經圍著圍裙在廚房裏做菜了,飯桌上擺了幾個冷盤,在溫暖的橘黃色燈光下顯得尤為色澤鮮明。食物的香氣更是讓人食指大動,垂涎欲滴。
聞歌悄悄地用筷子夾了一口放進嘴裏,酸酸辣辣的味道讓她空了一下午的肚子立刻唱起了空城計。
徐麗青正端著剛出鍋的東坡肉,一轉身就看見聞歌跟隻小老鼠一樣的在偷吃,無奈地搖頭失笑,轉頭朝客廳喊了一聲:“少遠,餐廳裏這隻小耗子你管不管吶?”
溫少遠正在和徐麗青的先生說話,聞言,轉頭看過來一眼,微揚了揚唇,起身走過來。走到近前,看她嘴角還沾著辣椒,那上揚的唇角往下一壓,故意板出一副嚴肅的表情來。結果,這個表情還沒維持多久,在看到她轉而望過來的那雙濕漉漉的黑亮的眼睛時,頓時破功。
他伸出手來,輕拍了一下聞歌拿著筷子的那隻手:“洗手了沒有?”
聞歌叼著筷子就跟叼著肉骨頭的小狗一樣,黑亮的眼神裏竟是期盼。
溫少遠順手接過徐麗青手上的東坡肉放在隔熱墊上:“老師,還差幾個菜?我來幫忙。”
徐麗青是溫少遠大學時期的教授,就算此後聞歌交託給她領養,也一直都是叫徐麗青老師,這麽十年下來,這個稱呼是一點也沒變。
偏生徐麗青聽這個反而順耳,便由著他去了。可今天,聽他這麽自然而然地叫她“老師”,徐麗青不由自主地想……萬一哪一天,他換了個稱呼,會不會覺得別扭?
她這剛出神,溫少遠已經低頭解開了袖口上的紐扣,幾下翻折著挽起。剛換另一邊,聞歌伸出手來,那素白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說不出來的纖細。
她擡頭瞥了他一眼,那雙眼睛彎彎的,似乎是在笑,在燈光下流淌著流光,說不出的明媚。
一隻手有些不太方便,她幹脆把筷子叼在嘴裏,那微微帶著涼意的指尖從他的手臂上掠過,蜻蜓點水般,柔軟又稚嫩的觸感。
聞歌解開扣子,順著他的手臂往上折了折,剛擡頭,就對上了他含笑的眼神,似深幽的古井,幽然沉靜。帶了笑意,那笑容便似擴開的水紋,絲縷蕩漾。
聞歌一頓,還未收回的手在他的手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突然就笑了起來:“我餓了。”
溫少遠反手握住她不安分的手,趁徐麗青沒注意,牽到唇邊親了親:“嗯,給你做飯。”
那一聲刻意壓低的溫柔,就像是醇厚的酒香,香氣濃鬱。
聞歌咬著筷子,看著他融進燈光裏的背影,若有所思。
除夕的下午,久未下雪的n市又開始飄起了小雪。
小區外,在商場上搭建的臨時舞臺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雪。從窗口看出去,偶爾看到有人撐著傘走過,也是匆匆而就。
聞歌坐在徐麗青的身旁包著餃子,她的手笨,不是餡太多,就是包出來的餃子奇形怪狀的。
溫少遠出門了一趟回來,看見的就是她排在桌子上歪歪扭扭,東倒西歪的一整列餃子。
脫了外套掛在衣架上,挽了袖子去洗了手,溫少遠這才拉開椅子在她身邊坐下。他的身上還有雪中清冽的寒意,清新的,浸潤的,帶著薄涼的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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