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唯獨不要記掛朝雲。」
「朝雲隻是嫁人了,又不是不回來了。」
說什麼又不是不回來了。
這個小騙子。
朝雲……我會哭會笑的朝雲……分明再也不會回來了。
再也不會了。
原來悲痛到極致,連眼淚也掉不下來。
蕭予安,你為什麼要瞞著我?
還是你也和旁人一樣,以為我會恨你。
我何時恨過你?
我隻是難過,我們竟然不能和一對尋常夫妻一樣,依偎著彼此,捱過喪子之痛。
我甚至懷疑,朝雲死時,你痛過嗎?
你不會痛,你是大周的皇帝蕭予安,你有蕭許國,有許多公主皇子,他們像朝雲一樣敬畏你,愛戴你。
可我李琉兒隻有朝雲了。
現在朝雲也不在了。
我那麼相信你,那麼見不得你為難。
Advertisement
你說皇後不可能是我,沒關系,我母家弱,本就幫不上你什麼忙。
你說隻能和親,沒關系,我的朝雲她也懂事,我們還會再有別的孩子。
你說你蕭予安的心分成了兩份,一份是我,一份是大周的蒼生,沒關系,誰讓我嫁的不是尋常男兒,是心系天下的皇帝呢。
你給我榮華富貴,給我獨一份的殊寵,給我一切我不想要的。
你從前誇我靈動俏皮,心思純良,如今隻誇我懂事乖巧,難道我不想做一個恃寵而驕的貴妃,仗著你的寵愛肆意妄為?
我想,可是我舍不得。
因為我見過少年吃苦的蕭予安,見過燈下為國事操勞的蕭予安,見過無可奈何的蕭予安,所以我舍不得。
從華服加身,到椒房專寵,再到東珠殊榮。
我竟然還是懷念,和你坐在這裡,分吃一個粽子的時光。
那樣的少年時光,再也回不來了。
我在冷宮外頭枯坐,一夜的北風將我的心一點點吹冷。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隱隱聽見各宮開了門,嬉笑著祝賀新禧。
我木然起身,強撐著,慢慢走回我琉璃宮。
遠處太陽一點點升起,絢爛的朝霞一點點散了。
從來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是這樣了。
我病了,病得很重,總吐血。
太醫日夜不離地值守,琉璃殿終日藥香不散。
他們在為我的病情爭執不斷。
「娘娘這是受了冷風,邪氣入體。」
「娘娘這是上次落水驚風,舊疾未愈。」
隨他們說吧,藥總會熬好遞給我。
我隻呆呆地看著床幔。
吃藥也張嘴,吃飯也張嘴,可我依舊肉眼可見地瘦削下去。
蕭予安來過幾次,屏退眾人,隻握住我的手哽咽。
「琉兒,我們不是好好的……怎麼這樣了……」
是啊,我們好好的,怎麼這樣了。
他告訴我,當初推蕭許國下水的人,是他派去的,因為林家勢力在朝中根深蒂固,對他施壓。為了不叫林家生疑,所以落水那天故意冷落了我,卻不想害了我們的孩子。
他告訴我,瞞著朝雲的死訊,也是怕我鬱鬱不歡。
我這麼愛他,不叫他為難,乖巧懂事。
他也這麼愛我,事事為我考慮,賞賜堆成了小山,生了灰。
我們明明盡力去愛著對方了,為何會這樣?
賢明如他,竟然學昏君,叫錦衣衛為我去搜羅新奇玩意兒,懸賞逗趣的戲班子,隻為叫我展顏,給他一點目光。
他羽翼漸豐,叫前朝對我不敢多置一詞。
他在前朝何等手腕,如今隻哀求我多看他一眼。
他瘦削著臉,眼下淡淡烏青,皆因這幾日不眠不休守在我身邊。
我終究對他狠不下心,卻也沒辦法愛他了。
愛他太苦了。
「予安……」
聽我喚他的名字,蕭予安的眼中染上一絲希冀:
「你說!琉兒,你要什麼,我在聽!」
我忽然覺得我們都有些可悲,他總以為我要什麼,可我什麼也不要。
外頭的雪簌簌落著,恍然又叫我想起十多年前。
「……我好像要死了。」我靜靜看著外頭的雪。
「不要說這樣的話!你不會死!我們還會有許多朝夕,許多以後!」他紅著眼將我攬入懷中,哽咽著。
我輕輕搖了搖頭:「沒有了,別說朝夕,我也不要來生了。」
「會有的……會有的!來生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做個漂亮的耗子精,我為了求你嫁給我,去偷佛臺貢品……琉兒,會有來生…… 」
他眼中滿是哀求,我隻輕輕搖了搖頭。
這一世太苦了,來生我也不要了。
他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艱難地開口:
「……我會廢後,遣散後宮,與你一生一世……」
原來我從前妄想過的事情,他其實知道。
隻是他是賢君,我也算得上懂事,所以做不出這種荒唐事。
「林姐姐和姐妹們並未做錯什麼,她們為你生兒育女,困守深宮,予安不要說這樣的話叫她們寒心。」
「不要為難她們,要好好待她們。」
蕭予安怔住了,兀自握著我的手,低頭沉默。
良久,兩滴溫熱,落在我的手背上。
他哭了,還是我哭了?都不重要了。
蕭予安守了我三日,後來泰山震顫,他不得不去祭天,懺悔罪行。
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我忽然明白了從前想不通的道理:
為何我們盡力去愛對方,還會落得如此下場?
大約白頭到老,除了深情,還要一點運氣。
我的運氣不太好。
他才走,林窈娘來了。
她紅腫著眼睛,一個侍女也沒帶,隻身過來瞧我。
林窈娘試圖握住我的手,卻在摸到我一把瘦骨時,忍不住抽泣:
「妹妹從前,饞我做的棗泥糕,吃得臉蛋圓起來,不知多可愛。」
是嗎,我有過這樣的從前嗎?
「妹妹,我對不起你。」林窈娘不住地用手帕拭去眼淚,「我不想梗在你們中間,可我也身不由己。」
外頭天色暗了,雪光瑩瑩,將琉璃殿照的明亮。
她握著我的手,慢慢說我們的從前。
「我從小被教導端莊沉穩,從來做不得主,隻任性了一回,就害死了他。」
她說的是方謙和,我知道。
「我坤寧宮種的夾竹桃,是我私心種下的,夾竹桃花粉叫我總犯咳喘。」
難怪她叫我離夾竹桃花架遠些。
「我們從未逾越,甚至不曾多說一句話,可我的心思還是害死了他。」
「他不是死於時疫,是我父親殺了他。」
「我本想尋死,可朝雲闖了進來,她那麼懂事那麼可愛……我便想著若是我也有個孩子陪伴,這日子會不會好過一點。」
林窈娘喃喃著滴下淚來。
一身華貴非常的綢緞,妝裹了一顆早已枯死的心事。
「你……可曾怪過我?」
我隻覺得疲憊的很,累的說不出話,搖了搖頭。
「他一直愛著你。」林窈娘滿臉愧疚,「琉兒,你要好起來……」
我好不起來了,我知道。
外頭的雪慢慢落著,叫我恍惚間看到了十多年前的雪夜。
那時我高燒了三日,夢中迷迷糊糊要死了,那感覺和現在無比相似。
我大約要死了,又歪頭咳出一大口血。
「琉兒?琉兒?」林窈娘慌了,忙起身呼喚太醫,「太醫!太醫呢!」
我盡力捉住她的衣袖,努力開口:
「姐姐……蕭予安什麼時候回來。」
「他三日內就可以回來了,琉兒,你會見到他的!會的!」
是嗎,三日後啊,那麼今晚他不會來了。
我勉強支撐著,朝林窈娘一笑:
「姐姐,我沒事,隻是想吃你做的棗泥糕。」
「好好好,姐姐回宮給你拿,你且等著姐姐。」
林窈娘的眼淚噼裡啪啦地落在我的手上,她努力擦幹淚,慌忙起身。
她推開門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瞧著她離開了,我才放下心,任由自己的身子沉下去。
外面大雪呼嘯,天地間銀白一片。
像極了十三歲那年的雪夜。
隻是再不會有一個少年,站在那一片風雪外,等我醒來了。
後記:
蕭家的名號是按照國泰民安為次序。
父皇這輩叫蕭予安,我叫蕭許國。
大周宏啟元年,我接過父皇留給我的,一個國泰民安的大周。
父皇登基時,大周民生凋敝,內憂外患,他費盡了心力,才叫百姓過上安穩日子。
在我的記憶裡,父皇賢明儒雅,向來處變不驚。
可父皇從泰山祭天回來的那日,就變了。
那天我母後哭的像個淚人。
她從來端莊嫻靜,未曾如此失態過。
她叫我出去,我以為父皇欺負了母後,就坐在門外靜靜聽。
「她有沒有隻言片語留給我?」父皇顫抖著聲音。
娘親隻是沉默,壓抑著抽泣。
母後口中的她,是誰?
不知為何,我想到了一個溫柔孤單的身影,但是始終想不起她的樣貌。
大概是因為她總生病,閉門不出。
父皇從母妃宮中出來,像是一天之間蒼老了許多。
父皇從前勤政,如今更是不顧惜自己的身子,整夜地撲在政事上,叫母後擔憂。
後來我當了太子,也到了選妃的年紀。
如花一般的貴女們站在我面前,她們含羞帶怯,不敢抬眼瞧我。
唯獨劉尚書家的小女兒劉妘, 睜大那雙水眸,好奇地打量我,舉手投足間帶著頭頂的流蘇步搖都顫抖, 叫我心一動。
我想選她。
父皇卻輕輕制住了我,他告訴我:
「最喜歡的, 不要選入宮中。」
我不解:「為何?我會疼她寵她,為她在這宮中遮風擋雨。」
我慌忙把木盒推給他。
「?父」父皇說的不對,他與我母後不是恩愛白頭, 一輩子相敬如賓嗎?我怎不見什麼風雨?
我沒聽父皇的,還是選了尚書家的小女兒。
我會照顧好她的, 會給她後宮獨有的殊寵,怎麼會叫她面對風雨, 香消玉殒呢?
父皇糊塗了,這世上哪有兩情相悅, 深愛對方,卻落得悽涼下場的故事?
我會保護好她。
父皇退位了,將大周交給了我。
他老了, 也漸漸記不得許多事情。
照顧他的宮人都知道,父皇他愛吃粽子,愛吃供佛的福餅。
「琉兒。」
父皇常常念這個名字。
新來的宮人不知道,那是從前貴妃娘娘的名字。
父皇駕崩在一個雪夜,宮人找到他時, 他正坐在冷宮門口。
一肩風雪,須發皆白,神態安詳。
父皇駕崩後, 史官整理了前朝的史書, 交由我翻閱。
父皇他生前仁慈、寬宥、憫下、善納。
苛刻如史官們,竟也挑不出他半分錯處, 這本史書前半生看去, 花團錦簇。
唯獨退位後的後半生,父皇終日沉迷燒符煉丹, 求仙問藥,史官說他「昏聩」。
史書裡還提到舅舅家中的長子林念,作了將軍, 守著北境終身未娶。
這個叫魁摩人聞風喪膽的將軍,卻有個繾綣的名號:朝念將軍。
有人說他是念著為前朝而死的父親;有人說他是一心為國,不改朝夕;還有人生了一點桃色心思,說將軍從前喜歡一個姑娘,名字裡就有個「朝」字。
不過林念已死, 這些說法都已不可考。
又因他性格狠戾, 魁摩降兵不論老弱, 一律坑殺,不留活口。
史書下筆太狠,說他:「實狠決, 性孤戾, 不加憫。」
最後,關於父皇前半生勤政為民,後半生卻沉迷神佛之道一事, 眾說紛紜。
有人說父皇怕死,有人說父皇怕大權旁落,有人說父皇怕百姓受苦。
他們都猜錯了。
父皇他是怕沒有來生。
熱門推薦
庶妹愛上一個賣油郎,還要放下一切跟他私奔。 為了庶妹名聲,我孤身前去勸阻,卻被賣油郎打暈,賣到了最低等的窯子裏。 而我的好妹妹,一邊哭一邊幫著數錢。 我在窯子裏被折磨致死,再次睜眼,我回到了他倆私奔那天。 庶妹求我:「姐姐,你就成全我跟陳郎吧!」 我反手塞給她十兩銀子:再次睜眼,我回到了他倆私奔那天。
"頒獎典禮上,前夫哥拿了最佳男主角, 鏡頭卻在頒獎時突然切向我。我正咧著 大嘴,呲著大牙:「哈哈哈不是"
我是少爺的男僕管家。少爺的室友們都對少爺的屁股圖謀不軌。 為幫少爺脫險我攆跑了喜歡他的所有室友。 這是我的使命。 可是晚上少爺卻在衣櫃裡瘋狂摁著我親,問我到底吃醋吃夠了沒。
曜,寫的小說被男友看到了。集美們別誤會,不是車文。嗚 嗚,是男頻大爽文。當晚,男友直接把我壓牆角:「爽文? 有多爽?」
我是個 Beta,我與竹馬 Alpha 相戀同居七年,即將結婚。 可結婚前夕,我的戀人卻和我攤牌: 「我愛你,但我不可避免地被其他 Omega 吸引。」 他還將那個 Omega 帶回了我們共同的家。
"我得知自己是個惡毒女配的時候,男主陸澤燃正哼哼唧唧地扒著我撒嬌。 但我知道,再過不久,這條粘人的小奶狗就會和我分手,遇到他的真愛。 愛得掏心掏肺紅眼撞大牆那種。 而我將會嫉妒成性,偏執成狂,作天作地,最後家破人亡,死無全屍。 我:哇哦! 正所謂,愛情固然妙,生命價更高,分手保小命,下次養男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