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於藝第2章

開口，便是質問。

「醫生說你嚴重營養不良，身體多處損傷。你到底去了哪兒受了這麼重的傷，為什麼現在身子又變得這麼差，當年、當年明明不是都調理好了……」

焦急的模樣，和將我拒之門外的判若兩人。

如今，我已經不想再回憶過去。

「我請你進來，是想當面說句對不起的。沒想過你有女朋友，打擾了你們現在的生活真的很抱歉。」

「還有別的嗎？」

我抿了抿唇，沒再開口。

江逾白卻突然眼眶通紅。

「遊燦，整整三年。你吃我的住我的睡我的，就算我當初養條狗，應該也知道感恩吧。」

「結果呢？你一句話不說就走，讓我等了你七年。現在我終於接受現實了，你他媽又突然出現，現在我連問一句為什麼的權力都沒有了嗎？」

「我沒騙過你！」

他的七年，我的七天。

對我而言一周前的我還在他懷裡濃情蜜意。

如今我的難過並不比他少。

「我的真身乃上古饕餮，所以我比普通人能吃；上次突然離開，也是為了平息仙界戰事，沒相信過我的人，是你！」

我吸了口氣，「不過這些也不重要了，現在能看到你開啟新生活，我覺得挺好，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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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假的。」

「什麼？」

「我和她，是假的。不過就是商業合作，逢場作戲，我已經和她說清楚了。」

江逾白握住我的手，「遊燦，我不管你是什麼身份，也不想在乎前男友還是現男友。」

「我隻知道我們浪費了七年，跟我和好吧。」

6

像。

太像了。

那一瞬間，江逾白的臉和一千年前。

天帝求我率仙兵擊退魔君的侵襲時詭異重疊了。

當時，帝君也是握著我的手，聲音帶著祈求。

「遊燦，隻要我能順利統率三界，我們就能再也不分開。」

可後來，也是他冷著臉和我說。

「遊燦，你不過就是我養在身邊的靈獸，你得知道自己的身份。」

「這世上慣有寵物效忠主人，你可曾見過有人會娶個寵物為妻？」

我猛地收回手。

江逾白眼眸閃了閃，臉上帶了幾分受傷。

我剛想開口，門突然「哐當」被推開了。

抬頭，鲵珈大搖大擺走進了病房。

鲵珈雙臂環胸，仍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語氣。

「我可不是故意破壞兩位敘舊的，就是提醒一聲，探病時間結束，你可以滾了。」

「探病時間？」

江逾白冷聲，「我怎麼不知道普通病房還有時間限制。」

「哦，以前是沒有，不過從此以後就有了。」

話音剛落，便有護士走進來溫聲提醒江逾白離開。

江逾白抿了抿唇站起身體，垂眸對我說，「我說的話你先考慮考慮，我明天來看你。」

而後往前走了兩步，卻發現鲵珈仍在原地。

他眉頭緊蹙，「不是探病結束，你怎麼不走？」

鲵珈大喇喇的坐在我身邊，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

「醫院，小爺我的。」

「你結束了，我剛開始。」

「有什麼不滿，你自己也開一家？」

最後，江逾白被氣走了。

鲵珈對著那人的背影還冷哼了聲。

我沒忍住，「魔尊，在人間開醫院？」

「怎麼著，有意見？」

「人治活了能給我積攢福報，人死了我還能找鬼提供陰間引導。從生到死一站式服務，放眼這天底下，有誰比我開醫院更適合？」

好有道理。

我竟無法反駁。

「渣男和你說了什麼？」

「他跟我解釋和那個女人的關系，想要和我復合。」

話音落下。

鲵珈陡然沉默。

「你同意了？」

「還沒。」

我捻了捻拇指，輕聲問道，「鲵珈，你說……他是在騙我嗎？」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問鲵珈。

但我就是篤定。

鲵珈雖然是我的死對頭。

但他從來沒騙過我。

良久，鲵珈再次開口。

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比起期待男人施舍愛情的模樣，我更懷念當年那個固執守著天道正義的小饕餮。」

「天之龍鳳、威猛神靈，如今卻困於情愛的桎梏，我隻覺得可惜。」

「遊燦，我之前對你說的不是威脅。如果你這次再選擇他，那我永遠都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7

那天之後，鲵珈不見了。

他讓護士給我了一個文件。

裡面有一張支票，還有一封信。

「別再給我住回到狗男人家裡，也別讓我知道你花狗男人的錢。」

「我說過的話你想一想，等你自己做好決定的時候，再聯系我。」

字跡龍飛鳳舞。

語氣是一貫的囂張。

我把信收了起來。

幾經猶豫，還是兌現了那張支票。

在這個世界，我需要錢安頓下來。

江逾白不知道從哪兒打探到了我新的地址。

以強勢的姿態再次進入我的生活。

每天親手烹飪的一日三餐。

下班之後的噓寒問暖。

一夜間，我們仿佛又回到了過去。

橫亙在中間的七年，卻成為了彼此都不再提及的過往。

這天江逾白生日。

夜晚，為他慶生的時候。

江逾白對著蛋糕雙手合十。

他望向我，輕聲說道，「希望我和遊燦能真正回到從前。」

燭光照在江逾白的臉上。

襯得男人精致的側顏更加英挺。

我的心髒猛地一窒，沒有說話。

江逾白笑了笑，聲音溫柔。

「遊燦，你真的很不適合藏心事。」

「七年，其實不止是我，就連你也沒那麼堅定了對嗎？」

「我不想否認這期間確實發生了很多事，但自從你出現的那天，我就已經決定不再放棄你。」

「可以給我個再把心交給我的機會，徹底回到我身邊嗎？」

不可否認這一刻我動搖了。

我張了張嘴正想答應。

腦海中卻不合時宜地出現了鲵珈的聲音。

他說，我本是四海八荒戰神，是萬千仙魔敬仰的存在，如今卻整日卑微祈求男人的愛。

他說，當年天帝為了權力拋下了與我交織的情脈，江逾白為了利益交換了自己的婚姻，他們本質上都是一類人。

他說，如果我這次真的選擇了江逾白，他會永遠消失在我的生命。

他說……

無數個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的臉色逐漸蒼白。

鲵珈是我的死對頭啊！

但為什麼此刻我想到他眼底的悲傷。

會也跟著難過呢。

「對不起，我……」

「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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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等了七年，我可以繼續等。」

晚上，江逾白離開。

臨走前他摸著我的頭，輕笑。

「以前是你死纏著我，如今換我想要對你寸步不離了。小遊燦，不要讓我等太久。」

內疚湧上來，我猶豫片刻還是決定追出去。

此時，江逾白剛走出門。

他正在跟誰打著電話。

沒了面對我時的溫柔，聲線冰冷。

「已經出來了，現在去酒吧和你們匯合。」

「呵，不過是隻養不熟的狗，有什麼好帶出去和你們見面的。」

「我最近？是挺用心的。」

「一隻狗養了七年轉頭跑了，身為前主人是不是得想辦法教訓教訓。在那之前，給點甜頭不是理所當然。」

「訂婚當然沒有取消，再說我跟江萊本來就是開放婚姻，外頭養幾個她也管不到我頭上。」

「見面聊，我馬上到。」

8

我沒有追上去。

站在原地，看著江逾白的身影越走越遠。

意料之外地，我沒有太多難過。

我隻是單純有點不明白。

原本我以為帝君對我的所有傷害。

全是因為他切斷了自己的情脈。

並非真的不在乎我。

而如今我變成了人，歷經萬難尋到了他的情脈。

可為什麼還是……遭遇了相同的事呢？

他的情脈，不應該隻鍾情於我麼。

年少的天帝小心翼翼地將我從路邊救起，每日灌輸我以靈氣滋潤；

稚嫩的江逾白肅然著臉牽起我的手，將我帶回他破舊的出租屋。

兩個時空碎片在這一刻交錯，最終化為了烏有。

纏繞了我千年的執念。

終於消散了。

9

江逾白是帝君的情脈。

從見到他的那天起，我便知曉。

所以他愛上我，早就是我意料之中的事。

我與帝君本是青梅竹馬。

小時候，我因為身體柔弱而遭到父母遺棄。

是帝君救下了我，將我帶回了仙宮。

他用靈力為我治療，請仙君教導我武力。

我生性膽小，每一次的對戰都會被嚇得嚎啕大哭。

其餘靈獸都嫌我丟人，不願意和我一同玩耍。

也是年少的帝君不厭其煩地安慰我，拍著我的背。

和我說：「不怕不怕，阿燦不怕。」

他跟我說：「即便你什麼都不會，我也會寵愛於你。」

帝君溫柔，給了我全部的愛與包容。

為了報答他，我也苦練修為，最後成為了三界第一戰神。

原本我以為，自己能永遠伴他左右。

隻是後來帝君繼位。

眾神當中卻慢慢傳來質疑的聲音。

他們認為，生性溫和的帝君並不具備執掌六界的魄力。

當然，他們也同樣無法接受。

身份至高無上天帝的伴侶，是隻上古神獸。

我不忍帝君糾結，主動提出分開。

帝君卻不肯，「你是我的命，如果沒了你，我於這仙界之內還有什麼樂趣？」

後來，魔君鲵珈率軍攻入仙界。

帝君萬般無奈之下，求我應戰。

他說，「倘若你立下戰功，就能堵住眾仙之口，與我長相廝守。」

但我不曾想過。

徵戰期間。

帝君為了拉攏眾神，毅然決然砍斷情脈。

我始終不知道當年在帝君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不相信這麼深愛我的他，會斬下自己的情思。

但是或許是上天垂憐，也或許是帝君的情脈太過不甘。

一千年後，帝君的情脈竟在人間生根，幻化成了人。

與江逾白重逢。

我曾虔誠感激這世界上所有的神跡。

甚至猜測或許這根本就是天帝精心的安排。

執子之手，千年之約。

這天地間沒有比這更浪漫的事。

但還是讓我失望了。

隻鍾情於我的情脈啊……

在面臨利益抉擇的時候。

我仍舊不是優先級。

10

回家，我關掉了手機。

切斷了在人間和外界溝通的所有聯系方式。

一方面，我想要躲避江逾白。

另一方面，我也需要靜下心思考。

作為人，我要怎麼在這個世界獨立活下來。

然而就在第七天凌晨。

我剛睡著。

家門突然被人用力敲了幾聲。

我迷迷瞪瞪拉開房門，迎面就是鲵珈高大的聲音。

隻是他眼底猩紅，看著有些狼狽。

見到我。

鲵珈提高音量上來就是一頓臭罵。

「電話不接、短信不回，整整一個星期不出門，連個外賣都沒點，我他媽以為你想不開死了！不就是渣男要訂婚了、你終於發現自己被騙了，天塌下來還有老子替你頂著，幾千歲的人了還玩兒突然消失你幼稚不幼稚。」

信息量有點大，我穿著睡衣傻乎乎的站在原地。

還在消化的時候。

突然鲵珈一個箭步衝上來直接將我摟在懷裡。

力度大到要將我揉進身體。

鲵珈身體微微顫抖，「你他媽……嚇死我了，你知道麼。」

後來我才知道，江逾白公布了婚訊。

新娘不是我。

鲵珈聯系不到我。

整個人瘋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鲵珈如此驚慌的模樣。

為了緩和氣氛，我開玩笑道，「之前是誰威脅我，說我若是選擇江逾白，以後便再不見我。既然如此，幹嘛還要找我？」

鲵珈表情閃過幾分不自然。

隨後說道，「原本是準備把你徹底拉黑，但本魔尊對小動物一向心善，準備再給某個忠奸不分、是非難辨的饕餮一個機會，最後提醒你一遍，這個江逾白可……」

「鲵珈，我想上學。」

話說到一半，鲵珈直接被我說懵了。

止住要說的話，「你說什麼？」

「當神仙的時候，我從小接受的便是武術靈器，以輔佐天帝平息徵戰為己任。」

「後來變成了人，我跟在江逾白身邊。他太窮了，自己能順利畢業都很艱難。」

「這幾天我反復思考，突然發現自己活了幾千年，居然連自己到底想要什麼都不知道。」

「繼續讀書，多學習些學問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或許也不枉我來人間一遭。」

鲵珈難得被我說懵了。

「你真的想通了？」

我點了點頭，「江逾白就是天帝的情脈，你是早就知道的吧？」

「我以為的情不得已，無非是另一個騙局。鲵珈，我不想那麼活著了，你……會幫我的吧？」

話音落下。

鲵珈。

主宰魔界的魔尊大人。

居然熱淚盈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