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到一半,看到裴成行的臉色,頓時恐懼地閉上了嘴。
裴成行沒管血流不止的手,眼底一片冰冷的憤怒。
「朕一直以為,丞相府家風優良,皇後善良溫柔。可原來,丞相府包庇安王欺男霸女,皇後更是惡毒陰狠!見青本就體弱,現在還差點讓這個毒婦害死!」
「朕和見青說話都不舍得大聲,她竟敢給見青下毒!」
「一朝皇後,竟如此善妒,如此惡毒,如此虛偽!傳令下去,廢了她的皇後之位,擇日處死!丞相府全數流放,永世不得回京!」
皇後得知,又驚又怒,當場暈死。
幾代風光的丞相府,一朝傾頹。
20
我去了關押廢後的死牢。
我穿著一襲白衣,死牢的暖色火光照到我的側臉上,竟然顯得冷。
廢後看到我,頓時破口大罵。
「你的眼睛沒瞎?!你這個萬人騎的賤人!你竟然誣賴本宮……」
我抽出回雪短刀。
刀身鋒利無比,出鞘時銳氣奪人心魄,刀刃清寒,映著火光,仿佛藏了一輪初升的太陽,美麗異常。
她瞬間閉上了嘴。
我一步步走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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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我的神情實在可怕,她拼命往後縮,但是她手腳都被禁錮,再怎麼躲,也隻是徒勞。
她看著我手裡的短刀,連連求饒。
「你要幹什麼?!我何時得罪過你?你別折磨我,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我故作驚喜。
「我想要什麼都可以嗎?」
她如獲至寶,立刻連連點頭,擠出討好的笑。
「可以,可以!丞相府在朝堂上還有交好的大臣,地下室裡還藏了許多珍寶,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你放過我,我、我一定讓你稱心如意!」
我點點頭,笑得很燦爛。
「唔……我想要什麼……」
我步步逼近她。
「我想要的,是蝴蝶退回蛹中,銀河逆流九天,日升西山,沙漏反轉,落花重開,時光倒轉,他們未死!」
我笑得很開懷,笑出一行淚來。
「你可能讓我稱心如意?!你如何讓我稱心如意?!」
見我狀若瘋魔,她知道沒了希望,徹底崩潰,尖聲大叫。
「白見青,你這個賤人!我祝你不得好死!我祝你下十八層地獄!」
我像是聽不見她的辱罵一般,眼中泛起追憶之色,唇角帶著懷念的笑。
「你知道嗎?哥哥擅劍法,他常常在月下白衣舞劍,銀光翩翩,如遊龍在水。」
「可我和哥哥不同。我的刀法、劍法都像殺豬一般難看。」我笑了,「但也像殺豬一般,快、準、狠!」
銀芒一閃,最後一個「狠」字話音未落,我已經割下了她的舌頭。
我貼在她耳邊輕笑。
「你看,是很快吧?」
可惜,她已經無法回答,隻能發出「嗚嗚」之聲,聽起來,像是在問我「為何」。
我用刀刃拍了拍她的臉。
「為何?因為我的哥哥,是被你誣告謀反的少將軍,沈運良。」
她睜大的雙目中炸起驚濤,而後暈死過去。
明天,她會被處以死刑。
我轉身離開死牢。
皇後確實沒有給我下毒,她是無辜的,就像哥哥沒有謀反一樣無辜。
狼狗會圍著她,是因為她衣服的繡線,在稀釋了的南疆劇毒裡泡過,所以她身上會有南疆劇毒的味道。
買通皇後身邊的宮女,我做不到。
但是買通繡衣坊的一個小小繡女,還是很簡單。
棋,隻差最後一步。
21
第二日一早,裴成行一下早朝就來了我宮中。
他穿著玉綠色間金線的窄袖常服,沒穿龍袍,眉間貴氣逼人,仿佛還是那個打馬長安,引來傾慕聲一片的太子殿下。
他牽起我冰冷的手,為我暖著。
「見青,西域新進貢了雪狐毛,朕讓人做成雪狐毛手套,明日給你送過來。棋士的手,可是很重要的。」
我點點頭。
裴成行伸出手,替我把臉側一縷碎發別到耳後。
「還有,朕之前讓人在秦嶺栽滿了白梅,冬日裡白梅開成雪海,也可作為梨花的替代,見青可喜愛?」
「喜愛。」我笑了,「陛下,來下棋吧。」
「好。」
我眼盲,不能落子,所以我們下棋,都要報方位,讓他替我落子。裴成行卻一點不嫌麻煩。
我執黑先行。
「東六南十二。」
裴成行拿起我的黑子,替我放在東六南十二的位置。
然後他也落下一子,告訴我位置。
「東四南十。」
我剛要繼續,卻突然皺起了眉。
裴成行了然,回頭看著宮人們。
「全都出去。」
我自從眼盲後,耳朵分外靈敏,下棋時,隻要大殿裡有一點兒聲音,我就難以忍受。
裴成行對我的眼盲心疼至極,他每次都讓所有宮人出去,免得在大殿裡發出聲音。
一盤棋下至中局。
我突然開口,面帶追憶之色。
「陛下,您還記得臣妾初入宮那日嗎?」
「記得。」裴成行笑著開口,「那日是殘冬,宮道上積雪未消,你女扮男裝,一襲青衫如春日先至。朕小時候讀《釋名》,書中說,『青,生也,象物生時色也』。『見青』的意思,是見到春天。」
我輕輕笑了,搖搖頭。
「不對,陛下,『見青』還有別的意思。」
裴成行笑得很溫柔。
「那就是,取自『一見傾心』?」
我又搖搖頭,輕笑著開口。
「陛下,臣妾從五歲開始,就在路邊棋攤下棋。臣妾行棋,以變詐為務,劫殺為名,且多有陰柔狠招。大家都說,從沒見過心這麼黑的人。青,有黑色的意思。所以,他們都叫臣妾『見青』。」
我話音剛落,變故陡然發生!
冷汗從裴成行的額頭上流下來,他猛地撐住棋盤,幾顆黑白子猝然滾落下去。
下一秒,他從喉中噴出一股血來!
這棋子上,抹了毒藥。
我眼盲,他代我落子,所以我沒碰棋子,沒沾上毒。但他卻毒滲入體。
我摘下白色輕紗,抬眼看著他。
「裴成行。」
他捂著心口,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血液湧入喉間,幾乎說不出話。
「見青,你的眼睛沒事……你要殺朕?」
「是。」
他愕然抬起頭,他的眼底,有堅硬的東西在無聲坍塌。
「不可能!朕不信!為什麼……?」
「因為沈少將軍沒有謀反,你錯殺了整個沈家的人,我進宮,就是為了讓你償命。」
我冷冷站起身。
「你並非明君,國之將亡,才會自毀柱梁。你負了阿娘,負了哥哥,負了沈家,負了天下!」
他怔怔看著我,氣息漸漸微弱。
我以為他會罵我,罵我「賤人」,罵我「陰毒」,罵我「不得好死」,就像皇後那樣。
但出乎我的意料,他聲音很輕,即使是在這樣的時候,氣度也依舊像最高貴的帝王。
「但朕……不曾負你。」
我移開目光,沒有說話。
他閉上眼,睫毛微微顫抖,已經是氣若遊絲。
小荷從屏風後衝出來,語氣急切。
「娘娘,周副將的人在外面等著接應咱們。」
我點點頭,轉身離開,卻被拉住衣擺。
我回頭,裴成行拉住我的一片衣擺,染血的臉龐依舊俊美如神祇,他勉強看著我,艱難開口。
「見青……你對我……可曾有真情?」
我有一瞬的訝異。
一代帝王死前問的最後一個問題,居然是這個。
「裴成行,我自小讀的是兵書棋譜,書上說,所謂美人計,攻心伐情而已。在我這裡,你的心是用來攻的,你的情是用來伐的,自始至終,並無真情。」
我的聲音微微顫抖,仇恨、憤怒、悲哀一時間湧上心頭,如海水倒灌。
「更何況,你還親自下旨,殺了我沈府上至將軍,下至侍女,整整幾十口人!」
裴成行喘息著看我。
「如果,如果我……」
我打斷他。
「如果?!如果?!」
我甩開衣袍,心口傳來一陣陣絞痛,幾乎站立不穩,不知什麼時候起,我已經滿臉是淚。
「裴成行,你知道為什麼你的棋下不過我嗎?因為你根本不懂棋道!人生如棋,落子無悔,沒有如果,隻有結果!」
裴成行深深看著我,眼中有化不開的歉疚和哀痛,血溢滿他的喉間,他的聲音很是含糊。
「別……哭了。」
下一秒,他沒了氣息。
裴成行死了。
他揣在懷中心口處的一方聖旨掉落在地,滾到我腳邊,緩緩展開。
明黃色的錦帛上,黑色墨字分外清晰,筆觸鋒銳,力透紙背,一看就知道是裴成行的親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白氏見青,才情過人,容色無雙,姿儀高雅,言止端方,朕愛之敬之, 贊其德行才貌均為天下女子之典範,故冊封白氏見青為正位中宮皇後,賜居鳳儀殿,仰承天命, 執掌鳳印, 統領六宮。特告天下, 令使周知。欽此。」
連小荷都忍不住驚呼出聲。
「這是……皇後?!他要封您為皇後?!」
恍惚間,我想起裴成行曾經確實問過我。
「見青,你想不想當朕的皇後?」
當時我以為他隻是一時上頭,說說而已,所以我也隻敷衍過去。
「陛下,自古皇後執掌鳳印, 居鳳儀殿,臣妾出身微寒,又哪裡是什麼鳳凰?」
原來他竟是認真的。
我以為我是出身微寒的乞丐,但他覺得我是天下典範的鳳凰。
就像,見青的意思是「從沒見過這麼黑心的人」,但是他一直覺得見青的意思是「見到春天、一見傾心」。
我突然覺得很累,閉上了眼,轉身離開,沒有回頭。
「小荷,走吧。」
我搖頭:「臣跳舞,從不用伴奏,因為……臣能邊奏樂邊舞蹈。」
「回杯」裴成行,那支翡翠釵, 其實隻是一個例外。
世間諸事, 大都是無兩全法的。
23
三年後。
我在邊遠鄉下的一個棋館裡,易容改姓,成了教棋先生。
正是春日, 我握著書卷, 背著手, 在課桌間踱步。
「局為憲矩, 棋法陰陽。」
孩子們跟讀,聲音清脆。
「局為憲矩, 棋法陰陽——」
我繼續讀。
「道為經緯,方錯列張。」
孩子們聲音很齊。
「道為經緯,方錯列張——」
窗外樹影婆娑, 陽光明亮,春風浩蕩。
將軍府和皇宮,似乎都離我很遠很遠, 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
恍惚間,我看到有人逆光而來, 銀鞍照白馬, 颯沓如流星, 對我伸出手。
「你可願隨我到長安?」
還有人帶淚開口,堅決無比。
「我已經死了一個兒子,不能再死一個女兒。」
又似乎有人斂眸提筆, 眼底含笑,一字一句認真寫道。
「白氏見青……朕愛之敬之……冊封為正位中宮皇後……欽此。」
但很快,這些畫面和聲音,全都消失不見。
死生愛欲, 恨海情天,隨風而逝。
風風雨雨梨花。
杯中美酒夜話。
回眸,已是天涯。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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