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025-02-07 17:56:083574

「這樣啊!」遲非晚雙手插進西褲口袋,「既然如此,那枚戒指,你就去下水道裡面找吧。」


我呼吸急促,雙目通紅,身體突然不受控制地揮起拳頭,狠狠地砸到遲非晚臉上。


「遲非晚,你混蛋,那是我的東西,我的,你憑什麼?你把它還給我。」


遲非晚趔趄著向後退了幾步,拳頭砸到鼻子,鼻血順著指縫流到他的手上。江眠尖叫一聲,上前扶住遲非晚,大聲罵我是瘋子,遲非晚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血,卻突然咧嘴笑了。


「好啊,江擾,好得很。」


13


我沒想到遲非晚會做出囚禁這種事,他把我關起來,不許我出門,不許我去找陳幸,也不許我見任何人。


我想過逃跑,但無一例外全都失敗了,每次逃跑失敗,遲非晚對我做的一切就會更加粗暴。意識到逃跑無望,我便隻能哀求他,陳幸病著,一個人在外面,身上又沒什麼錢,我得去找他,不然他會死的。


我求他,用他說的方式,像發情求歡的狗一樣討好屈服,遲非晚為我擦著眼淚,大發慈悲地告訴我,他會幫我找,可是那麼久了,卻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我在等待裡一天天陷入絕望,精神狀態變得很差,不再有精力去討好和迎合他,我開始整晚整晚地做噩夢,一次一次地被驚醒,我夢見陳幸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路邊,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天氣冷得刺骨,雨點打在他的身上,隨著雨水衝刷到我腳邊的,是帶著血的汙泥。


沒有人幫他,他就那麼躺在那裡,無聲無息地,我想過去,可是陳幸卻又突然開口,他要我別去看他,去看他他也不理我。


被驚醒的次數多了,我便不再敢睡著,我怕極了,我怕見到陳幸躺在血水中的樣子,我怕他無聲無息地睡著,分不清是不是還有心跳,我怕他要我不要去看他,怕他不理我。


我怕他在夢裡背對著我問:「江擾,我送你的戒指呢?」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低頭哀求的那個人變成了遲非晚,他半蹲在我面前,輕聲細語地求我吃東西,求我跟他說話,求我看他一眼,可是我眼神很難聚焦,想張嘴,聲音卻啞在嗓子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遲非晚給我請了醫生,各種醫生來了個遍,他逼我大把大把地吃藥,可越是這樣,我越是精神恍惚,反應遲,以至於當遲非晚把那枚銀質的素圈戒指捧到我面前的時候,我花了很長時間才認出那是什麼東西。


「江擾,我把它還給你,你別這樣,好起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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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非晚半蹲在我面前,臉埋在我的膝蓋上,我看著面前的人抖動著的肩膀,這一次,終於確信自己問出了口:


「遲非晚,哭什麼?」


14


我不確定自己被遲非晚關了多久,也不記得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準許我出門的,那段時間我沒有時間概念,像一個任由他人擺布的布娃娃。


遲非晚告訴我,江以川的生意出了問題,被人實名舉報偷稅漏稅和違規投標,江以川進了監獄,魏輕羽急火攻心住進醫院,生意場上那些豺狼虎豹,看準了時機要侵吞江家,幾乎要把江眠拆吃入腹。


我不關心他們一家人怎麼樣,可聽遲非晚說這些的時候,依然覺得痛快。


「開心嗎?」見我笑著,遲非晚問我。


我點頭:「當然。」


遲非晚低頭,微微彎了彎嘴角:


「那就好。」


我知道,遲非晚是這一切的幕後操縱者,他其實覬覦江家很久了,他在等江眠扛不住壓力的時候,過來求他,用低廉的價格把江家的一切拱手相讓,等到那時候,他不僅是所有利益的既得者,更是江眠眼中的救世主。


我漫不經心地喝著手裡的粥:


「遲非晚,原來你一直都這麼心狠手辣,連喜歡的人也能算計在內,那這樣看來,你對我,倒也算是仁慈了。」


遲非晚手上的動作僵了僵:


「江擾,我從沒有算計過自己喜歡的人,是他一直在算計我,從見到我的第一眼開始,就一直在算計我。」


15


為了江家的事,遲非晚忙了很長一段時間,我的精神狀態好了一些,但還是沒有離開遲非晚這兒,因為他確實比我有更多人脈和渠道去找陳幸,我得留在這兒,如果有一天他們找到了,我必須第一時間趕過去。


我記得,那天天氣很好,秋天進入了尾聲,在今年最後一個暖和的日子裡,我接到了遲非晚助理的電話,他說遲非晚手機關機,事情緊急,便打了家裡的座機。


有人釣魚的時候在城郊一個湖裡發現了一具腐爛的屍體,便報了警,警方驗過 DNA 後發現死者是陳幸,那是之前遲非晚讓人特意交代留意的失蹤人口,便打電話告知了遲非晚的秘書。


「警方說,法醫已經驗過屍了,排除他殺的可能,死者死於溺水,是自己投湖自盡。」


我聽著電話對面的聲音,一句話都說不出,良久,才終於顫抖著聲音問:


「他在哪裡?」


助理報出了一個地址,是放下電話,回到房間從抽屜裡把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拿出來,戴在無名指上才出門打車。


「陳幸,你別怕,我來接你了。」


警方說,由於在湖水中浸泡太久,屍體已經腐爛,部分被魚蝦啃食和微生物分解,打撈的過程又造成了二次損傷,已經不完整了,詢問我是否要看。


我堅持:「要看。」


警察輕嘆了口氣:「節哀。」


我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那樣的陳幸,他躺在那裡,連臉都看不清,整個身體發白浮腫,很多部位都殘缺不全,我甚至認不出,面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陳幸,是不是警察搞錯了,這怎麼會是陳幸?


可當視線下移,看到套在那腫脹的無名指上的銀質戒指時,我腿上突然一軟,整個人直接跪在地上,我想握住他的手,想要不死心地再去感受他的體溫,可雙手在懸空中發著抖,竟然一下也不敢落到他的身上,我怕我一碰到他,他就會連皮帶骨地碎在我的面前。


我把臉埋在胳膊裡,半張著嘴,心髒抽痛得劇烈,站不穩,動不了,也說不出話,隻剩下眼淚不受身體控制地往外滑。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終於感覺到有一股空氣重新進入體內,隨著那口空氣的進入,喉嚨處驟然一緊,一口血便跟著吐了出來,瞬間染髒了陳幸身上白色的覆蓋布。


我一愣,手忙腳亂地伸手去擦,卻是蹭不幹淨,紅色的血跡連帶著一起染紅了我的袖口,像是陳幸在給我無聲的回應。


看著袖口那抹紅,我終於崩潰,埋頭泣不成聲:


「陳幸,你他媽混蛋,是你追的我,是你送我的戒指,結果你不告而別,說走就走,又這個樣子出現在我面前,我他媽連你的手都不敢碰一下,陳幸,我這輩子就談這麼一次戀愛,你連手都不讓我牽,我真是虧大了……


「陳幸,深秋了,湖水那麼涼,在裡面躺了那麼久,你冷不冷啊?


「對不起,都怪我沒有早點找到你,對不起。


「你不要怕,我來了,我帶你回家,我們會有家的,我會帶你回家的。」


16


撞見遲非晚和江眠湊在一起接吻的時候,我剛安置完陳幸的骨灰回來。


江家一夜沒落,遲非晚成了江眠最想抱的大腿,他如今像我當初一樣,拼命地對著遲非晚搖尾乞憐。


下三濫也好,自輕自賤也罷,當初江眠是怎樣看待我的,如今也都全部應驗在他自己的身上,這一切大概都是報應,而遲非晚是這場報應的幕後操縱者。


我倚靠在門邊,眼看著江眠一步步向遲非晚靠近,眼看著遲非晚厭棄卻不躲避,眼看著他湊上去,踮起腳尖想要親吻遲非晚的雙唇,卻被遲非晚側頭躲開,最後那個吻隻落到了嘴角。


遲非晚看著我,那眼神我看得明白,他是報應的操控者,他想讓我像當初的江眠一樣,擁有可供自己操控的把柄。


那是他對我做出的最後的妥協。


我輕輕勾了勾唇角,遲非晚這樣用心,我當然不會讓他的計劃落空,索性掏出手機,把這一幕全都拍了下來。


看著手機裡的他們,我不小心笑出了聲。


江眠回頭看到我,整個人都愣在原地:


「江擾,你……你笑什麼?」


他大概是被我嚇到了,之前在那副永遠都盛氣凌人、矜貴驕傲的樣子已經收斂了個幹淨。


半晌,終於笑夠了,我放下胳膊,抬手用拇指抹了抹溢出眼角的眼淚,挑釁似的看向他:


「當然是笑,你終於也有把柄落在我的手裡了,我親愛的弟弟。」


江眠臉色一白,整個人都僵住了,我實在沒心情欣賞他難得一見的狼狽模樣,轉身離開了。


自上次不歡而散後,那晚,遲非晚破天荒地回去很早。


「江擾,」他開口,「這樣的話,你會開心一點嗎?」


「開心?」


我晃了晃手裡的酒杯:


「今天嗎?遲非晚,我才剛剛失去自己這輩子唯一的摯愛,實在沒辦法在這個時候,因為你的一些恩惠便討好賣笑。」


遲非晚整個人氣壓都很低,朝我走過來的時候低頭扯了扯領帶,我知道,那是他暴怒的前兆。


關於幫我報復江家這件事,遲非晚做到現在,也算仁至義盡,可他無數次把熱臉貼上來,換來的卻依舊是我這副不涼不熱的態度。


他生氣,我理解。


我仰頭,平靜地喝完杯中最後一口紅酒,在遲非晚走近的瞬間,抬手扯住他的衣領吻了上去。


酒杯掉在地上碎了,我光著腳,動作間不小心踩在上面,斑斑點點的血跡從客廳一路到臥室,染紅了剛換好的白色床單,一眼看過去有點瘆人,但誰都沒在意,耳邊隻剩下熱烈的喘息和壓抑的呻吟。


「今天怎麼這麼配合?」遲非晚啞著嗓子問。


我勾著他的脖子吻上去:


「因為欠你。」


具體欠什麼,遲非晚沒問,我們之間其實說不上誰欠誰,他給錢,我賣身,就那麼點事,往虧欠上扯就實在太矯情了。


所以遲非晚對我的回答並不滿意,動作愈發粗暴,我咬牙承受著,看向他的眼神空洞麻木,遲非晚伸手,覆在我的眼睛上,眼前陷入一片黑暗,遲非晚的聲音便愈發清晰起來:


「江擾,分給我一點吧,那麼多愛,就也分給我一點吧……」


被遮住眼睛,我看不見遲非晚的神情,那一晚,兩個心裡都藏著巨大悲痛的人碰撞到一起,心照不宣地,誰都沒讓那滴眼淚掉下來。


「對不起。」


對不起,遲非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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