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斷送了他自己的性命。
狸娘窩在床尾,也像死了一般。
春娘嚷著出了房門,叫人報官,又收拾出許多銀子打點。
她恨得要死,把碧雲劈頭罵了一通。
玉嬌兒嚷嚷著晦氣,坐著馬車,帶著行李,去客人家裡住。
亂了幾天,碧雲託人喊我過去,卻不讓我進房門。
她遠遠地,對我講:「秋娘,我給盧伯邈寫了信,你盡快跟他走。」
我捶著門,問她怎麼回事,明明還要我陪她一年的。
她不再答應。
春姨走到門邊,冷冷地道:「是我們運氣,狸娘在牢裡死了,沒法攀咬旁人。案子結了。
「碧雲你別給我喬模喬樣地裝病,起來,把這些天花出去的銀子掙回來。」
她喊來龜公,撞開房門。
碧雲眼睛望著我,虛弱地揮手,示意我後退。
我隱隱明白了,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別怕,我在這裡。」
6
碧雲染了疫病,胸前嫣紅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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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前,狸娘身上長了同樣的瘡。
我們隻當她不服水土,以為拿脂粉蓋著,吃幾服藥就好了。
我和狸娘睡在一間房裡,用同一份胭脂,大略也逃不脫。
我安慰碧雲:「養一養,會好的。」
不好也無妨。
黃泉路上,我拉著你的手,一起走。
她目光清明:「我,不過是自騙自。如今再也騙不下去了。沉冤昭雪,哪有那麼容易。
「我不怕死,秋娘。隻是對不住你們,是我出主意要留下她的。」
我搖搖頭:「你沒對不起任何人。」
當夜,碧雲走了。
我偷了些銀子給送葬的人,叫他們買一副棺材,立個碑做記號,回來告訴我。
春姨吩咐道:「快,把玉嬌兒接回來!」
玉嬌兒拿銀子搪塞了去的人,說還要再住一陣。
她還請人帶話,說老爺珍愛她,把她安頓在外書房中,大婦的手伸不過去,要春姨放心。
樓中的人,轉眼病倒一半。
客人們聽到風聲,都不來了。
春姨索性關緊樓門,翻出幾本醫書,抓了些藥材,熬成濃濃的一鍋,逼著大伙喝下去。
接連又死了兩個人。
清早,樓裡的小廝龜公逃得一個也不見了。
隻剩一個極老的駝背,陪著春姨。
還能走動的姑娘,挽著包袱,站在門口哭:「春姨,讓我們討一條生路吧。」
春姨拽著烈犬,橫在門口,嘶吼道:「不,死也要死在這裡。」
不知過了幾日,樓中一片死寂。
春姨喚我抬屍首。
她說:「先把人抬到樓下,別汙了床鋪,日後買了新的姑娘,還要用的。」
我苦笑著想,還有日後麼?
我抬著架子這頭,春姨抬著那頭。
亡者輕飄飄的,不及架子重。
沒走幾步,她踉跄摔倒,掀開衣襟看了一眼,頹然癱坐地上。
我彎腰攙她:「春姨,去床上躺一躺吧。」
她擺擺手,示意我也坐下,用一種奇怪的神情望著我。
半晌,她忽然笑了,笑得有些瘆人。
「你不會死。偏偏秋娘不會死,這是命。」
她垂下頭,說起往事。
原來,前一個秋娘並沒死,就在我的眼前。
真正的春娘,是她一位薄命的姐姐,許多年前,代替她死在了老太監的宅子裡。
老太監本是先皇跟前的紅人。
先皇薨逝後,新帝悲痛之餘,竟然想起這個早就出宮養老的人,命手下抄沒家產,將其凌遲處死。
坊間傳言是有人進諫,查出老太監曾給皇帝下過絆子。
此時我才知道,背後有春姨的手筆。
天將破曉,春姨解下一串鑰匙,遞給我,虛弱地揮揮手:「你走吧,回鄉去吧。」
接著,她兀自哼起一首曲子。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
我把首飾和銀子包好,揣在懷裡,拿鑰匙打開大門上的鎖,慢慢推開一點縫。
門前火把耀耀,站了許多人,全都不發一言。
我轉身跑回後院。
春娘倚在廊邊,吸了吸鼻子:「我聞到一股桐油氣味。」
她忽然起身,走進一間小房,拖出一把锹,扔在我跟前,指指牆角花壇:「這底下有一截牆是空的,趁著他們還沒圍到後面,快挖!」
我握緊鐵锹,拼命鏟著泥土。
不想死在這裡。
就算回不去家鄉,也要去碧雲墳前望一眼。
挖了許久,果然看見牆根是空的。
可我已經沒力氣了。
忽然,牆那邊伸過一把锹。
锹縮回去,一隻小腦袋鑽出來。
是小雲。
她朝我喊:「秋姨,快走!」
7
我們拉著手,沒跑多遠,見晨霧中又來了一隊人馬,拉著大車。
車一停,漢子們七手八腳往下卸蘆柴。
沿著牆根擺滿後,他們潑上桐油,拋出手中火把。
火勢忽起。
烈焰如惡犬爭食,轉瞬將倚紅樓吞沒。
趁亂,小雲帶我逃進一處破廟。
她說是來旺傳遞的消息,叫她預先把衣裳和幹糧藏在這裡。
也是他帶頭挖的洞。
不巧有個巡夜的差人看見了,來旺把锹遞給小雲,親自引開了他。
一個看門的小廝如何知道那條密道,小雲也說不清楚。
她出去了一趟,回來時,領來弟弟小元寶。
原來信中說的都是哄我的假話。
這孩子寄養在外,受了許多委屈,瘦骨伶仃,幾乎病死。
三天後,幹糧吃光了,我換上粗布舊衣,拿青帕包了頭,背起元寶,決定出城。
動身前,小雲抓著她弟弟,再三叮囑:「元寶,這是娘,給你做鞋子的娘,要記得!當著人,莫喊錯!」
城門口盤查得很緊。
路人紛紛議論:「紅顏全燒成了黑炭。點數人頭,對不上,怕走脫了一個,在查呢。」
大家排著隊,一步步往前挪。
有個公差提著刀,粗聲向同伴道:「年輕單身婦人不要輕易放脫了。盤查清楚。」
他轉過頭,直盯著我看。
小元寶在背上摟住我的脖子,清脆響亮地喚了一聲:「娘!」
男人笑了笑,偏偏身子,讓我們過去。
前方忽然堵住了。
一頂華麗寬大的轎子從城外回來,轎中人拿手撥開側簾,冷冷地向外頭張望。
四目相對,我嚇得屏住氣。
是玉嬌兒。
她也認出了我。
也許下一瞬,她便會尖叫出聲。
城外不遠處是片半人高的蘆柴地,能跑進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若是跑不脫,這些人都帶著刀,我就撞上去,求一死,趁亂孩子們可以逃,否則恐怕要受我連累。
正惶急地打算著,有個蒼老的聲音在後頭催:「小娘子,走啊,我這擔米可不輕呢。」
原來,轎子已進去了。
她並沒站出來指認我。
出了城,大道寬闊,小雲拉拉我衣擺,問:「娘,咱們去哪兒?」
我說:「回鄉。」
我們趕了一整天的路,隻停下找人家討了口水喝。
夜裡,我摟著兩個孩子,在驛亭裡歇腳。
月光照得遍地雪亮。
我不由得想起當年,妹妹背著瓜菜幹進城看我,也不過小雲這麼大。
一路緊跟著那些走慣了路的大人,兩腳都磨出了水泡,見面時,還笑嘻嘻地,說不痛……
天光破曉,我喚醒兩個孩子,接著趕路。
平湖阡陌,是從前看慣的水鄉風景,離家很近了。
小元寶心疼我,要下地走。
我一手牽一個,笑著說起家門前有條小溪,小魚小鱉在裡頭遊。
小雲興奮起來:「鱉和烏龜是不是一樣東西?」
我搖搖頭:「鱉是很好吃的。」
「鱉能吃?」
「能吃,鮮得很!」
她又問:「咱家有沒有船?」
「有,家家有船,小丫頭子都會撐船。」
說話間,走到了村口。
近鄉情怯,我在大柳樹下停住腳。
本家大伯經過,朝我望望,笑得不懷好意:「喲!大丫頭,你不是在城中做妓女麼,怎麼回來了?」
當年我賣身為妓,就是他出的主意,牽的線,從中還賺了十幾兩銀子。
小雲拉緊我的手,大聲道:「呸!我娘是良家婦女,我爹開著好大的綢緞莊子,我們這趟回來陪伴外祖母的。」
男人縮縮脖子,不以為然:「出門六七年,養下這麼大一個閨女,騙鬼哦。」
小雲白了他一眼:「笨蛋!這都不會算。娘是我的後娘,來我家生了弟弟。我們家住在甜水巷,進城打聽去。」
元寶雖已七歲,因胎裡弱,看上去隻有四五歲年紀。
倒合上了小雲的謊話。
男人悻悻離開了。
我牽著兩個孩子進村,心裡有些慚愧:「小雲,你娘十月懷胎,千辛萬苦生下你們,又養得大了。如今都喚我作娘,我配麼?」
孩子低下頭,悄聲道:「我娘臨死時,拉著我的手囑咐,『要哭隻在這幾天哭吧,等新的娘進了門,莫再惦念著我。不然日子不會好過……』秋姨,娘要是知道我遇上你,九泉之下,一定放心。」
8
我走近家門,看見母親倚在門口,朝外望著。
一雙眼睛卻空空茫茫。
她瞎了。
我拉過她的手,還沒開口,娘的一滴清淚便淌了下來。
我和娘抱頭哭了一陣,又牽著娘的手,摩挲元寶和小雲。
她聽說我嫁了人,生了子,歡喜極了。
夜裡,我們擁著被子說話。
娘說她好悔啊。
那時爹急病過世,正趕上荒年,家無餘糧。
她一時沒看住我,我就被一群黑心親戚哄騙著,賣了身。
娘捶著床,恨道:「就是沒棺材,又怎樣。活人比死人要緊。說是荒年,一家子在一起,吃草根,啃樹皮,熬得到開春,就能活。」
我心中也後悔。
從小聽說書人講故事,孝女賣身葬父,青樓中賣藝不賣身,不是被富貴公子搭救,就是自贖自身,嫁與老實男兒。
故事是好聽的。
後來,親戚們說必得給我爹弄副棺材,方不辱沒顧家人的臉面。
兩個女兒,少不得要賣一個。
他們逼得我娘幾乎上吊。
我便自作主張,做了個孝女。
進了樓才知道,娼門中是講都講不出口的百般腌臜,求生不得,求死無門。
娘接著抱怨道:「都怪小玉,要不是她鬧著要吃菱角,你爹怎麼會落水。落水染了風寒,害得你……她就是饞死鬼投的胎。」
我說:「那時候,她還小。」
娘冷哼一聲:「三歲看老,從前人家給你塊餅餌,你揣回來一家子分著吃,她呢,為了口吃的在人家面前學狗叫!嘴饞得下賤。
「每回說起給你寫家書,她總是跑得飛快,我還以為她對你有點姐妹情,沒想到,給你攢的一筆贖身錢全被她偷走了。
「真是黑心下流種子。隻恨當年生下來沒掐死她。」
我安慰了母親一番。
第二天清早,親戚們聞風上了門。
這個說,大丫頭,送你一隻雞吃。
那個說,大丫頭,午間來我家吃飯。
娘不叫我倒茶,也不請他們坐。
親戚們尷尬地站著。
漸漸地,他們說起這兩年光景不好,偏生孩子又大了,娶親耽誤不得。
「若是能借個三五兩銀子,那真是感激不盡。」
娘冷笑道:「你們逼著我賣女兒的日子,清清楚楚在眼前。
「生怕拖累了你們,背著我,把我的女兒騙了走。如今看她日子好過了,一個兩個來借債,好厚的臉皮!」
他們被說中心病,提著禮物,都溜走了。
隻有本家的銀玲妹子,來時並無所求,此時坦然地留下,幫著擦抹桌椅。
收拾停當,她拉著我,去她家菜園子裡摘瓜。
挑挑揀揀,扒拉出一個中意的,扭斷瓜藤,推到我腳邊。
她抬起身,望望遠處,忽然說:「你娘跟你妹妹,真是冤家。」
我愣住了。
她心直口快,接著道:「那年,小玉進城看你,回來說,姐姐穿好的,吃好的,卻不肯帶上我,人家員外蠻喜歡我,拉著我的手,被姐推開了。姐姐真壞。
「其實她一個小孩子,不懂的,好好說,也就懂了。偏生你娘聽不得,一個耳光打過去,罵她賤種。
「還有一次,新米下來,碧瑩瑩的,多饞人啊,小玉偷偷煮了點米湯喝。你娘哭罵半天,說吃的不是米,是你的姐姐。
「又說『就是你嘴饞,纏著你爹要菱角吃,把你姐姐害苦了。你怎麼不去死。』這些話就太重了。」
我抱著瓜,心裡堵得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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