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若彩虹第3章

我一躍而起，罵罵咧咧就衝向始作俑者的家裡。

那帶頭欺負珍珍的小男孩的媽媽卻破口大罵。

「一個傻丫頭，丟了就丟了，至於對我兒子這麼兇嗎？果然是沒爹媽養大，一點教養都沒有！」

「你兒子有爹媽還這麼惡毒，看來他爹媽還不如去死！」

我正要脫掉腳上的鞋砸過去，林參商阻止了我。

他的身後，跟著村長和村委會的人。

林參商低垂著眼，語氣可憐。

「村長叔叔，我爸媽走了以後，我和奶奶妹妹，老的老小的小，在村裡也不方便，我想著，要不然我們離開村子吧。」

村長大驚，連忙阻止，並訓斥了小男孩一家，還要他們帶上雞蛋蔬果來道歉。

因為林參商父母的義舉，縣裡是給了村裡撥款和特殊待遇，如果林參商幾人離開了，那麼待遇也會消失。

但林參商要的可不止是道歉。

我沒想到，我倆不謀而合。

夜裡兩三點，我跟林參商同時在小男孩家門口碰面了。

看著對方的眼神，瞬間都知道了要做什麼。

村裡的土房子，門鎖不嚴實，我們悄悄把小男孩抱出來，隨便扔附近的田裡。

第二天，就聽到小男孩媽媽殺豬般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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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殺千刀的，把我兒子扔地裡！」

再過個兩天，不偷她兒子了，我們悄悄踩壞了她地裡的菜，又引得她一陣嚎叫。

可她找不到證據是我們幹的，隻能吃悶虧。

15

高三生正月初十就開學，林參商要提前回去。

在回去的前一晚，我突發奇想，想去對面的山頭看日出。

林參商無奈地松開環抱我的手，從床上爬起來。

夜間山路湿滑，我好幾次差點摔倒，林參商沒有任何不耐煩，默默牽起我的手，護在我前面。

到達山頂的時候，太陽還沒出來。

我原本的興奮勁兒早在爬山途中消失殆盡，現在困得要命，林參商便讓我靠在他肩膀上睡覺。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輕輕推醒：「何榷，醒醒，太陽要出來了。」

我睜開眼，天際的霞光正在慢慢向外暈染。

當冷陽爬出雲層時，我激動得側頭拍打林參商：「林參商！日出！」

林參商也笑著扭頭。

猝不及防的，我撞進他含笑的眼睛裡，鼻尖相觸，呼吸都要交織在一起。

世界萬物好像都在這一刻靜止。

撲通——

撲通——

撲通——

心髒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

我慌亂地向後退了一步，林參商也側開頭，兩個人的臉都紅紅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寒風吹的。

16

離開的時候，奶奶的眼淚就沒停過，卻老說是風太大把眼睛吹的。

珍珍躲在奶奶後面，小聲跟我說再見。

因為我和林參商沒帶身份證，回程依舊是打車，如上次一般給了司機空駛費。

他在車上睡覺，我玩手機。

從包裡摸充電線時，發現不起眼的裡襯裡多了一沓錢，零零整整湊一起，兩千塊。

裡面有張紙條，是奶奶寫的。

【老太婆雖然沒讀幾天書，但也知道，哪有學校會好到包車費啊，謝謝你，小何。】

鼻腔忽然酸澀難忍。

不爭氣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我抽了抽鼻子，把林參商吵醒了。

他面色茫然：「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我搖頭，倔強不說話，不能讓他看出來我被感動了。

林參商抿唇，遲疑道：「是冷著了？要我抱你睡嗎？」

我爆紅了臉：「不要！」

17

寒假過後，有什麼改變在悄然發生著。

當初在出租車上，我把那兩千塊錢還給了林參商，林參商不要。

我趾高氣昂：「想什麼呢你，哥可不是慈善家，你把錢收了，以後在學校就要當我的小弟，明白不？」

林參商沉默，沒說同不同意。

在學校，他依舊獨來獨往，很少跟人說話。

但是，他會悄悄往我桌兜裡塞筆記，會把我的卷子錯字訂正後給我，還給我制定了百日衝刺計劃。

我一臉不可置信，問他這是發什麼瘋。

他神色平靜：「當你的小弟。」

「有你這麼當小弟的嗎？我看你是想騎我頭上，當我大哥！」我推開桌上的試卷，語氣暴躁。

「我看過你之前的成績單，你成績其實不差，直到高一你爸再婚，你才……」

他拉開我旁邊的椅子坐下。

「何榷，不至於拿自己的前程，去跟不值得的人賭氣。」

我沉了臉，頭一次面色陰翳斥他：「用得著你管？」

「你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林參商怔住，面上顯出幾分難堪。

新收的小弟正巧從教室外面進來，看到我桌子上被訂正好的卷子，挑眉詫異。

「榷哥你不是吧，都要出國留學的人了，還在這兒卷高考？」

林參商眼皮猛地一顫，抬眼，聲音很輕：「你……要出國？」

看他這幅樣子，內心一下子煩躁起來。

我撇開眼：「……嗯。」

林參商沉默了片刻，站起身，自嘲般輕笑了聲。

「好，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下意識想拉住他，抬起手又頓住。

算了，我又沒讓他給我做這些。

我就願意自甘墮落，誰要他多管闲事。

隻是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愈發悶堵。

18

林參商再沒跟我說過一句話，我們又成了形同陌路的樣子。

一模和二模的全市聯考，林參商拿了全市第一。

前途無量。

而我，夠嗆能過本科線。

回到家裡，保姆在做飯，繼母抱著小弟弟，父親在逗弄他。

好一副闔家幸福的畫面。

看我進來，父親分給我一分目光，又去逗他的小兒子。

「我看你最近就不要去學校了，反正就要出國了，不如在家多陪陪媽媽和弟弟。」

我腳步一頓，冷笑。

「那是你老婆兒子，跟我沒關系。」

父親抬頭：「何榷，跟媽媽和弟弟道歉。」

「道歉？」我翻了個白眼，看向繼母，「曲嫚，你趁我媽生病，爬上我爸的床，直接氣死了她，你配我道歉？」

「我媽有你這種賤貨閨蜜，真是倒了八輩子——」

「啪——」

一本《資本論》飛過來砸到我頭上，精裝的硬殼封皮砸破了額頭。

父親黑沉著臉：「把書撿起來，給我放回書房，我會給你們老師打電話，你別去學校了。」

我挨了打，繼母才柔聲勸道：「老公，小榷還小，他的話怎麼能當真呢，你看看，要是把孩子打壞了可怎麼辦？」

我笑了：「不去學校也行，隻是你們要防著點，說不定哪天你的小兒子就被我弄死了。」

「啪——」

又一本書砸過來，我側身避開，書砸碎了身後的花瓶。

我冷嘲一聲，上樓回房。

第二天，司機便說我不用去學校，所以沒有車配給我。

而父親似乎真的怕我傷害那對母子，直接買機票送她們出去度假了。

我開始變得無所事事，跟著其他二世祖到處混。

19

臨近高考前兩天，酒吧裡，喝多了的我去廁所放水。

聽到走廊拐角有人在說話。

「他害得老子退學，老子要他去不了高考！」

我側目瞥了眼，說話的人好像是我以前的小弟。

那人沒看到我，跟另一個人勾肩搭背走了。

我沒當回事。

隻是在高考前一天晚上，手機突然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電話。

接通後，靜默無言，隻聽到對面傳來的呼吸聲。

沒幾秒，便被掛了。

不知為何，我覺得這是電話是林參商打的。

其實我一直有後悔，上次不該對他發脾氣，但是又拉不下臉主動說話。

第二天，鬼使神差的，我一大早出現在林參商住的廉租房附近，像個變態一樣，跟在他身後。

跟著跟著，我覺得我真有病，放著大好的時光不睡覺，一大早來偷看林參商。

正要打車回家，忽然看到有三四個人從小巷子裡衝出來，把林參商抓了進去。

我趕緊衝過去。

巷子裡的人拿著鐵棍發了狠的打，林參商寡不敵眾，整個人被按在地上。

我攥著拳頭打倒幾人，要把林參商扶起來，一條鐵棍驟然打在我後背上，兩人雙雙跌倒。

我撲在林參商的身上，大部分拳頭和棍子都落在我身上。

我把林參商推出去：「你快跑啊！你還要高考的！」

林參商咬牙紅著眼：「這是我的事，你走！」

我氣急，怒吼：「你去報警，然後高考！我姓何，他們不敢把我怎樣！」

「你快去啊！不然我恨你一輩子！」

林參商牙關緊咬，深深看我一眼，跑出巷子。

在我被打得頭破血流時，警笛聲在巷口響起，林參商和警察一起出現。

行兇的人被帶走，我被送上救護車。

林參商還想跟上來，我有氣無力地惡狠狠瞪他。

「快去高考……不然我告奶奶揍你……」

最終，他紅著眼被警察保駕護航準時送到了考場。

20

事情很快查清楚，是當年那個小弟不滿被退學，把所有的怨恨都歸結到了林參商舉報一事上。

他找了幾個混社會的想把林參商打一頓，讓他沒法去參加考試。

可如今受傷更重的是我，我跟我爸雖然關系不好，可我也是他兒子。

因而這些人都被安排從重處罰。

林參商順利參加完了高考，來病房裡看我。

「對不起。」他神情低頹，指甲死死扣著掌心。

我咧開嘴，頤指氣使：「對不起我？去，給哥削個蘋果。」

林參商聽話極了，不但削了，還把蘋果切成小塊，方便喂我。

看我舔唇，極有眼力見地喂我喝水。

我被伺候地都有點臉紅了。

「行了，都高考完了，你不回去看看奶奶和珍珍嗎？」

他一邊收拾我吃零食撒的殘渣，一邊說：「先做暑假工，賺點錢。」

我點點頭，室內陷入沉默。

林參商似乎並不覺得尷尬，比我的護工還勤快，給我端茶遞水，喂我吃飯，收拾衣物。

就這樣過了一周，我出院，正好趕上畢業聚會。

期間有同學問我，什麼時候出國。

我下意識看了眼林參商，說七月初。

林參商面無表情，隻是將我面前的酒杯換成果汁，手指默默攥緊。

大家問完我，又問林參商的估分等等。

林參商敷衍著回答，聚會也還算融洽。

聚會到後面，大家越玩越開，甚至有人喝多了，當眾告白，氛圍一下被炒起來。

我也跟著起哄，想偷偷喝一口酒。

下一秒，杯子被拿走，林參商眸色沉沉：「醫生說了，你傷沒好，不能喝酒。」

我癟癟嘴：「大學霸，你也太掃興了吧。」

他無動於衷，把我面前的酒都撤走，還給我整理翻折起來的衣領。

「何榷，我真的很討厭你這個性子。

「囂張跋扈又嬌氣，有壞心眼卻又壞得不徹底。

「明明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卻總是放縱自己。

「你就作吧，作到最後，也就我喜歡你, 你隻能跟我在一起了。

「但是何榷, 你現在先聽話, 以後我陪你喝。」

他很平靜地說著，目光專注地挪著酒瓶。

包間裡音樂震天, 大家都在歡呼喊叫, 專注著自己的事情。

沒有人注意到，在這個角落裡，這個學校的天之驕子在說什麼。

可我聽清了, 聽清了他夾在絮叨裡的告白。

還沒飲酒, 臉就紅了。

雨天蹬自行車的少年，除夕夜裡倔強窘迫的臉。

月夜下焦急的神色, 還有那個山頂。

朝霞輝映中，他含笑的眼睛。

我深吸一口氣, 伸手去夠被他挪開的酒瓶。

林參商蹙眉，抬手按在我手背上。

「何榷，我說了——」

話未說完, 男生的眼睛微微瞪大, 渾身如過電般一僵。

他看見我翻轉手腕，修長的手指在他觸碰到我時，順勢插入他的指縫，與他十指相握。

我嘆了聲，直直看著他：「可我就想喝酒——老公。」

21

還是上次訂的那個酒店套房裡，我被他親得嘴唇像香腸一樣腫。

偏他親了又親，一直不停。

我使勁兒推他臉：「我隻叫了一次, 你這親得也太久了！」

他抱住我，頭埋在我的頸側：「沒辦法，你老公比較持久。」

我：……

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我原本並不關注他，不過是班裡多了個人而已。

「（有」我們開始了一條異常艱難的路。

——兩個男生之間的戀愛以及異國戀。

國內國外, 我們天天保持著聯系, 寒暑假時我會回國見他。

他依舊優秀得發光，剛進大學就跟著學長做項目。

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成長。

而我在林參商的影響下, 在國外也有認真學習，廣泛結交人脈。

如林參商所言, 把何家的經濟大權掌握在自己手裡，才是那對母子最害怕的。

大學四年, 我們在各自的國度拼盡全力蓬勃生長，也在見面時全心全意汲取愛意。

愛人很重要，前途也很重要。

但正確的愛人，是站在前途裡的。

……

四年後，我回國。

林參商一身矜貴得體的西裝，手捧著玫瑰, 在接機廳等我。

來來往往的人, 不少都在側目看他。

他的目光不偏半分，含著笑意注視我。

我奔向他的那一刻, 忽然想到一段話。

有人住高樓, 有人處深溝, 有人光萬丈，有人一身鏽，世人萬千種, 浮雲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全文完）